第49章
拍戲途中,範初陽請過幾次假,都是為了考試,她還有幾門課之前無法申請提前結業,所以也是預料之中,沒辦法的事情。
對此遭到非議并不多,畢竟她也沒有耽擱工作進度。
這年頭,只要不耽擱別的工作,去做什麽其實都相當于無事發生。
接近一個學期對男性的觀察,和對于角色的揣摩,這次的拍戲對于初陽來說,比前兩次的演戲過程來說更加如魚得水一些。
無法怎樣很準确地去形容,但的确,她喜歡這樣的生活,适應這樣的生活,拍戲的時候,她感覺心中有一塊長久的空缺被填滿。
幼時母親歇斯底裏地咆哮她沒有任何天賦的景象如同一個氣泡,戳一下碎了。
在演戲的時候,她感到由衷的安寧。
過往不再如影随形。
唯一她不習慣的是,沒有薊雲暖的人肉靠墊。
他們睡在一起很久了,躺再一張床上,一個被窩中,彼此的溫度貼近着。
擁抱,偶爾撫摸,相互慰藉。
大年二十九,最後一場夜戲拍完,也是到了今年收工的時候了,李月珅舉着擴音喇叭,把工作首位,結束時她道:“今年辛苦大家了,祝咱們所有工作人員新年快樂,待會在群裏發紅包記得搶。”
過年了,除了放假,就是搶紅包最讓人高興了。
大家喜氣洋洋地下班,範初陽換下戲服,總算松了口氣,回到住的地方,周琦已經幫她把東西都收拾好,與李導道別後趕往機場,上了淩晨兩點的飛機。
拉下眼罩,隔絕機艙內本就很弱的光線,她片刻就進入了睡眠。
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太過疲憊了。她已經養成了随時随地只要能睡,就能睡着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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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她身旁的周琦輕手輕腳地又給她蓋上一層薄毯,連呼吸都放輕,手機的亮度調到很低,她看到母親給她發的語音,轉成文字:是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還附有一張女兒熟睡的照片。
周琦點開大圖,嘴角不自覺上揚,目光柔和地看了好一會兒,戀戀不舍地縮小圖片,打字道:在飛機上了,今早就能回來。
飛機落地的時候,範初陽感覺到震動,從深睡中蘇醒,身體被兩床薄毯裹得很暖和,她記得睡前自己就裹了一床,另一床想必是周琦給她蓋的。
她坐着活動幾下睡僵的脖子,将薄毯折了幾下放回原位。
拿到行李從機場出來已經是淩晨五點多,深冬的季節,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機場內卻一片光亮,有人迎接家人,上前給他圍上紅色的圍巾,有人迎接好友,笑嘻嘻地擁抱,邊說邊離開了,也有人迎接戀人,應當是許久不見,所以情難自禁輕吻……
這一處,哪裏都有人與人。
範初陽匆匆略過,她在飛機上睡了會,現在正清醒着,只想快點回家,拖着行李箱埋頭走。
直到行李箱被拉住,她才停下腳步,詫異地往後看去,撞上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兜兜轉轉換過換過好多喜歡的香水,她才發覺自己原來最喜歡的還是百合的香味,所以薊雲暖一直用着,她就一直嗅着着與他并不相稱的馥郁味道。
很快她被松開,少年……不是的,他已經有了青年的輪廓,停止增長的身高到了一米八七,肩膀寬闊,皮膚蒼白,黑發略長,發尾蜷在光|裸的脖頸上。
手中的行李箱被他接過,她順勢松了手,滿腦子都是回去了要給他把所有毛衣都換成高領的。
範初陽挽住他的胳膊,和周琦說了再見,轉向薊雲暖,道:“你怎麽來了。”
兩人并排走着,薊雲暖回答道:“想來接你。”
一如既往的直球,在這方面他從來沒有什麽進步。
範初陽哦了聲,問他:“你什麽時候從國外回來的?怎麽沒告訴我?”
學期結束的時候,她進了劇組,薊雲暖被岑施與帶去了歐洲,她之前問起小舅舅,岑施與打着包票說是游學,保準過年前能回來。
然而前幾天的時候通電話,卻說計劃被耽擱了,過年可能就留在國外,沒想到還是回來了。
“岑老師說,要給你個驚喜。”薊雲暖沒有半分猶豫就把老師給賣了,他道:“昨天才回來。”
範初陽無奈,仰頭看向他,道:“你也想給我驚喜?”
不然,怎麽會回國了不告訴她。
薊雲暖一瞬間有點慌亂,他解釋道:“本來确實回不來了,我們去的地方發生了一起動亂……”這兩個字剛說出口,他就後悔,本來是已經與岑施與商量好瞞住她的。
果然下一刻,範初陽語氣上揚:“嗯?動亂?”
薊雲暖更慌張,他沒想說漏嘴的,但他從沒對她瞞住過什麽,于是只能加快語速,道:“沒有波及到我們,後來岑老師就放棄了原本的計劃,提早回國了。”
說完,見她沉默下來,他不安地開口:“初陽,你別生氣,我不該瞞着你。”
她前幾天正好拍到一個重要的片段,忙得飯都來不及吃,信息也是深夜收工之後才能回上一兩句,薊雲暖怕影響她的狀态,加上也沒有受傷,就聽了岑施與的幹脆将這件事情瞞下來。
他的腳步都瞞下來,躊躇地捏緊了行李箱的推杆。
範初陽原本還有幾分氣,低頭一瞥,看到這一幕氣就消了,她輕輕拍了下他的手,也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道:“下次得跟我講知道嗎?”
雖然不氣了,但她還是認真道:“你對于我而言,不是不重要的。”
她強調着加重了語氣,道:“就像你那次山體滑坡的時候來到遂城找我,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我也會去找到你。”
這次沉默的換成了薊雲暖,過了會,他重重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既然他知道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沒有必要維持着這麽嚴肅了,範初陽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連同他身側的手一同塞進他的大衣口袋裏。
薊雲暖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捏捏,微彎着腰,貼近她的耳邊,道:“ 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在車上。”
往年這項新年禮物都是有的,是她的畫像。
或許是每個畫家都有各自的癖好,薊雲暖偏好幻想題材,所以很少畫人物,特別是近兩年,幾乎沒有畫過人物,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每年送給她的畫。
雖然都是她的人物畫,但每一年的主題都不一樣。
範初陽彎了彎眼睛,道:“我很期待。”
不遠處,穿着黑色羽絨服的青年注視着這邊,黑發垂下,他動了動手指,像是随意敲擊了幾下琴鍵。
很快,一個中年男子推着行李趕到他身邊,急切道:“華年,你等等我,你走這麽快幹嘛?”
看見他素着一張臉,中年男子從口袋掏出未拆封的口袋塞到他手裏,四處瞅了瞅,沒看到有人盯着這邊,才半放下心道:“你趕緊戴口罩,沒化妝呢,萬一被拍到上鏡不好看。”
駱華年沒理他,眼神仍舊追尋着遠處那個側顏相似的那個女性,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與身側的男人一起走出了機場,他才收回眼神,戴上口罩,冷淡道:“走吧。”
——不會是她的,就算是她,他也有把握搶她回來。
畢竟,初陽最喜歡的就是天才了,在這方面,他自信少有人超過他。
那邊,範初陽上了車,在後座上,安靜地放着這次的新年禮物。
一副似曾相識的畫。
是殼中少女。
只是也有一點不同,她以前見過的版本是閉着眼睛的少女仰頭朝向太陽的方向,今天這一副卻是,張開眼睛的少女,淺棕色的眼眸裏倒映出太陽的光輝。
依舊是美麗到讓人覺得震撼的畫作。
範初陽難掩欣喜,她覺得自己不僅看到了美麗的畫面,也看到了,閃爍生光着的,獨屬于薊雲暖的天賦。
而擁有這份天賦的人屬于她,她怎麽能不欣喜呢。
路上,薊雲暖向她說起在歐洲的游學,他是第一次出國,看見了很多新奇的事物,也是靈感的一次爆發,說起游學經歷的時候他尚且能自如流暢的描述,但有關于靈感,那個幻想的世界,說起來确實有些磕絆的。
盡管如此,範初陽還是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向她闡述着他天馬行空般的一切幻想色彩。
她的心像是受到了火苗的灼燒,發燙發熱。
每次分離又重逢,她總能嘗到這樣迸發的感情,令人着迷。
車停在她家的門口,家裏的燈亮着,車裏的燈昏暗着,薊雲暖的臉就隐沒在半片陰影中,他打開車門,去後備箱中提了她的行李箱下來。
才剛見面沒多久,又要分開,他感到不舍。
這個新年,他尊重母親的意願沒有接她回來過年,她是寧願留在療養院中過年的。
也就是說,這個新年,他要獨自度過了。
範初陽的家門外懸挂上了燈籠,滿是新年氣氛的生肖,還有一些紅色的裝飾,以及嶄新的對聯與福字,很有新年的氣氛。
薊雲暖想起來,他還沒有買對聯,福字也沒有。
他默默記下來,總歸是要布置一點的,不論多少。
新年期間,她是會過來的。
就算他無所謂毫無過年氣氛的家裏,但新年期間,初陽應該是會過來的。
他還是得裝飾下家裏。
淩晨的晨光終于有一絲突破黑夜的封鎖,熹微地出現在天際。
範初陽拉起行李箱的推杆,道:“那我回家裏,你也回去,趁着天還沒怎麽亮,再補會覺。”
他點點頭,說:“嗯。”
範初陽微微踮起腳尖,揉了揉他卷曲蓬松的頭發,又摸了摸他的側臉,看他側頭貼近她的手,她的心驀地軟下來,吻了下他的唇,道:“早安,好好睡一覺。”
一觸即離的吻,他來不及恍然,抿了下唇,将那一個吻抿到唇中。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