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範初陽讓薊雲暖把卷尺底端踩在腳下,她拿着卷尺從下往上,停在他頭上一點,他的頭發略微蓬松,她伸平手壓在他的頭上,專注去看卷尺上的刻度。
她的眼睛盯着刻度,還沒具體數出來身高刻度,眨了下眼睛莫名就與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對視上。
那是一雙她已經看得很習慣的眼眸,收窄的眼尾,濃長的眼睫,以及左眼下一顆小小的黑痣。範初陽恍然間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靠得太近了。
近到感受着他溫熱的呼吸,聞到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氣,以及放在他頭上的手想摸摸他的臉,像面對一只乖巧聽話的貓,撓撓他的下巴。
範初陽自然地挪開目光,假裝剛才只是不經意的對視,也驅逐出腦內奇妙的幻想。
她打算速戰速決地測量完,于是重新對比刻度,小聲念着:“178……178.5……178.6……”
為了數清最後的幾毫米,她不由得湊得更近了些。
薊雲暖繃緊了身體,沒有想到量身高會這樣,他不敢眨眼,也不敢挪開視線,生怕表現地太不自然讓她發現,于是只能定定地就望着前方,恨不得有個人給他打暈過去。
他努力轉移着注意力,虛着眸子不去看她的模樣。
故意不去使用眼睛,別的知覺又會敏感一些,先是聽覺發出了得到的訊息,反饋到大腦中。
她輕聲念着一個個數字,可能是演戲帶來的後遺症,每個數字都念得很清晰,因為一邊看一邊念,難免拖長了一點柔軟的尾音,如同按下棉花糖後緩慢的回彈。
而後是嗅覺,它有些過分現出存在感,讓他幾乎能忽略所有其他。
很長一段時間了,她身上都有一股百合的香氣,似乎是很喜歡才一直用着,那樣幽靜纏綿的香氣一整天也很難完全散去,越是湊得近了,越是濃郁,構成一個他無法逃出又看不見的牢籠。
在薊雲暖覺得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終于數完了,拿走壓在他頭發上的手之前還揉了一把,收起卷尺,她道:“現在是178.8。”
範初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感覺你還會繼續長高,馬上就突破180厘米了。”
“之前是多少我也不記得。”薊雲暖實話實說,他之前沒有關注過身高,但與班裏的男生排隊站成一列時,也察覺出自己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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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的排隊順序是一直固定的,他的人緣一般,排在他身後的同學也沒和他說過,別的男生或許會比一比身高,但這種活動他從未參與過。
去年的身體檢測倒是量過,但也如同他所說的,不記得了。
“之前的不重要,從現在開始記住就好了。”範初陽記性不錯,但只針對文字類內容,想了下打開手機備忘錄,添加了一個名稱為【身高】的條目,把剛才量出來的身高輸入,保存。
她晃晃手機屏幕,笑着道:“這樣就不會忘記了,下次量再記起來。”
薊雲暖望着她,很多時候他都會懷疑,為什麽有人會願意從她身邊離開,她……這麽的好,不單只是物質上的富足,她給予的東西在方方面面,以他的想法為中心,沒有一處不令他覺得受到重視。
甚至讓他覺得曾經失去的溫暖就在眼前,就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過于專注,範初陽放下手機,歪了下頭,疑惑地看着他,問:“怎麽了嗎?”
這一處別墅內晚上開的光都是暖黃色的光色,照在她光潔白皙的臉上,如同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薊雲暖搖搖頭,說:“謝謝。”
晚上的夜風很涼快,量完身高範初陽帶他出去逛了一圈當做散步消食,在一處河畔時,她有點可惜道,現在已經過了看螢火蟲的時間,只能明年帶他過來看。
不知不覺,她許下很多也以後,明年,每年,她說出口時想到就直接說了,沒有想過薊雲暖一條一條全部都記在心裏。
既然看不到螢火蟲,兩人也沒有在河畔待得太久,畢竟還是夏季,河畔有很多蚊子,範初陽很吸蚊子,出門前噴了一堆驅蚊水,穿得長袖長褲,唯獨忘了穿的短襪,被蚊子咬了兩口在腳踝上。
不過她也早有預料,帶着小瓶的止癢花露水,噴幾下就不覺得癢了。散步結束,回到房間裏,看了腳踝才發現那兩處被蚊子咬的地方起了兩個大包。
靠着山,蚊子就是毒一點。她無奈地想着,拿着用品進了衛生間洗澡。
她的衣服已經被熨好挂好在衣櫃裏,其他沒帶的生活用品都被用新的補齊,這才是她不用收拾的原因,畢竟是自家的産業,很多事情都很方便。
半夜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房間有一面是陽臺,滴答滴答地雨聲讓她醒了會,又很快在雨聲中睡去。
第二天醒來拉開窗簾外面的天空已經放晴,院子裏的樹木被雨水洗過一遍,顯得格外富有生機。
範初陽洗漱過後去敲薊雲暖的門,沒人應。她心想着難道還有醒,收回手也沒再敲。
她坐到餐桌旁,打開手機看了看,沒看到他發的信息,對于先前他沒醒的猜測,信了大半,這時也才瞥到時間,早上六點不到。
怪不得,還早呢。
她昨晚洗過澡之後直接就睡了,夜裏雖然被雨聲吵醒過一次,但也很快睡着,基本沒有影響。
廚房的工作人員過來問她要不要現在吃早餐,範初陽說了個好,又取消了,她不是很餓,還是等薊雲暖起來之後再一起吃飯,她比較喜歡兩個人一起吃飯。
在客廳坐了會,她找人安排了一些釣具,昨晚下過雨,今天釣魚的收獲一定不錯。
時間到了七點多,薊雲暖從睡夢中醒來,昨晚他也聽見了雨聲,與在雨聲中睡去的範初陽不同,他是醒過就很難的睡着的類型,半夢半醒聽到雨聲徹底停了,在暈着睡過去。
醒來也還是覺得腦袋漲着疼,洗漱時用冷水潑了幾次臉,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出門之後他走到範初陽的門前,剛擡手,還沒敲門就想到她說不定還在睡,轉身下樓打算去院子裏待會,等她醒來。
他剛下樓卻看到範初陽已經坐在餐桌旁了,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便看過來,道:“猜你差不多時候醒了,剛好,一起吃早餐。”
薊雲暖來到她旁邊坐下,道:“你已經起了很久嗎?”
“比你早起一個小時左右吧,昨天晚上我睡得早。”她和廚房說了聲可以上早餐了,轉過頭來,道:“昨天晚上下雨了。”
薊雲暖撐住還隐隐有些疼痛的頭,聲音有些輕,道:“嗯,聽了一晚上。”
範初陽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膚色本就蒼白本就看不出什麽,但唇色平時微粉,現在卻泛白,眉間微鎖,她關心道:“沒睡好嗎?要不吃過早餐再去睡會?”
她沒提準備好的釣具。
說話期間,早餐陸續上來了,看上去都十分精致,小巧的湯包,恰到好處的煎蛋,熱氣騰騰的豆漿,還有油條和小碗粥,非常豐富,但每一份分量都不多,擺得滿滿的卻不會讓人有負擔感。
吃過早餐,範初陽推着薊雲暖回房間睡覺。
她拿了本書,把他塞進被窩,掖好被子,把椅子拖到他的床邊,道:“要讀書哄你睡嗎?”
“不用。”薊雲暖的聲音裏帶了些無奈的笑意,他道:“我都醒了,睡不着的。”
“閉上眼睛,過一會就睡着了。”
他聽着她的話閉上眼睛,睡意沒有襲來,想着她先前拿得那本書,好似是《雷雨》,一篇被節選到課文中的話劇。
最近,她确實經常看這一類的書籍,也和他說過,之前那部電影裏有位前輩說要将她介紹到劇團,就提前看一些話劇,到時候碰到熟悉的劇目,說不定能夠出演。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在看《白毛女》,手上拿着筆,時不時會停下來寫上一些話,對于她寫的什麽,薊雲暖很好奇,特別是他把她先前在劇本上寫的東西全部看過之後,就更覺得好奇了。
某一天看到她手上換了本別的書,便問她原來的那本《白毛女》是不是看完了,她回答是,還笑着道,難得見他有興趣。
被調侃的薊雲暖有點心虛,他對于具體是哪本書不感興趣,他只是很想知道她都在書裏寫了什麽樣的句子,畫了什麽樣的表情。
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只能承認道,想看書,問她能不能借給他?
她原本立刻答應了,但很快想到書上被自己又是寫又是畫弄得有點亂七八糟,對他說了理由,道:重新買一本給你吧。
薊雲暖因為即将要說的謊言心跳的厲害,還好兩人隔得有點距離,他竭力穩住聲音,說自己不介意,能看就行,況且他更多是其中一幅插畫感興趣,重買一本太浪費了。
插畫啊,範初陽回憶了下,很快記起她沒有在插畫上亂寫亂畫,因為插畫是什麽樣的,只注意文字的她一點都沒有印象。既然重點是插畫,她就沒想更多,借給他了。
意識拐入了回憶之中,原本沒有的睡意也随着記憶的調動慢慢浮現,他越發感覺被子的柔軟溫暖,無意識蹭了下枕頭,呼吸緩慢平緩起來。
這時,範初陽的書緩慢翻過一頁,時間的空隙裏,她看了眼床上的少年,他側着身體朝她這一面睡着,黑色的頭發散在白色的枕頭上,下樓時緊縮的眉頭舒展。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眉間,又移開放到書頁上。
——就說嘛,閉上眼睛,過上一會兒就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存稿,嘻
我今天放棄找丢的東西直接去補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