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整個白天,範初陽都過得有種不知今夕的感覺,課是努力去聽了,但聽了多少貌似也沒有什麽印象。
一天下來,好像就記得今天中午紅燒排骨特別好吃,等到下午,她才被打通任督二脈般驅散了腦中蒙着的層白霧,清醒過來。
她早上和薊雲暖說過讓他有想吃的可以發信息過來,等到放學前她信息倒是等到了,而他只說,随意都吃。
世界上最難辦的就是随意,卻難不倒範初陽,她早就問出來薊雲暖先前晚上都不吃飯的,突然三餐正常,估計胃容量也大不到那兒去。
她還是打算兢兢業業買粥給他喝。
連續幾天的見面已經讓賣粥的大姐認識她了,見面就問:“粥還是雲吞啊?”
昨天的雲吞也買的她家。
“粥呗,今天要一碗香菇瘦肉粥,一碗青菜……”她說到一半,升起一種把薊雲暖當成兔子天天喂青菜的感覺。
她沒說完,大姐卻是接着說下去了:“青菜瘦肉粥?”
“今天換種吧。”範初陽沒遲疑太久,她到底還是牽挂着昨天沒吃上的雲吞,便道:“香菇的也不要了,換成海鮮粥和雲吞全家福。”
“好嘞。”大姐爽快地應了聲,動作麻利地給她準備起來。
範初陽雙手插在校服口袋裏,想着要不要把薊雲暖的事情告訴林玲。
“你要是敢這麽快又去找個什麽天才,我就把你頭扭下來。”然而下午清醒之後被聽進耳朵的第一句話就是來自林玲的威脅。
那一瞬間,她感覺脖子上的腦袋搖搖欲墜,小心髒撲通亂跳,只能連忙扯出笑容,道:“怎麽會呢。”
怎…麽…會…呢。
果然還是先瞞着吧。但估計也瞞不了多久,只能到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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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晚餐回到學校,她上了電梯。那間教室和各班的教室不在一棟樓,那邊是有電梯的,不然每次去都要爬最高層她寧願不要這麽一個私人空間。
今天薊雲暖沒有在畫架前面,他坐在桌邊,面前攤着一張數學卷子,細長的手機拿着自動筆,表情認真,時不時落筆在括號裏寫上一個答案。
聽到開門聲的時候他就放下了筆,把試卷疊起放到了一邊,将桌面收拾幹淨。
他的确不挑食,買回來什麽就都吃,吃了好幾天粥也沒有抱怨什麽,放到以前,蔣以非早就桌子一蹬,抱怨道就吃這玩意怎麽會有力氣,他甚至還自創了一句,男人的浪漫就是吃肉。
那段時間陪着他胡吃海喝,範初陽有時候都感覺胃裏油膩地犯惡心。
後來在她強烈要求下,兩人才改了改食譜,一三五蔣以非點菜,二四六她點菜,周日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點菜。
現在每天晚上吃得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範初陽晚上做夢都是她的胃西子捧心妝對她說,你個沒良心的,終于想着點哀家了。
醒來後她只有一個疑問:也沒看什麽清宮劇,這麽哀家的自稱都出來了。
範初陽就在這亂飛的思緒中吃完了一碗雲吞,去扔垃圾的時候才疑惑道:“昨天那兩碗雲吞你扔掉了嗎?”
“……吃了一份,還有一份放不住就扔了。”薊雲暖咽下口中的粥,回答道。
他原本另一份也舍不得扔,但是本就脹大的雲吞他吃完一份就是極限了,另一份沒有地方放,天氣熱了就這樣放到第二天也沒法吃,他只好扔了。
就算當時是慌張逃跑的,範初陽也記得從她把雲吞拎回來一直到她離開,中間起碼好幾十分鐘。
換她是不會吃那麽賣相差的東西,雖說有點浪費,她還是會重買一份。
她也不知道是少年心性,餓狠了不太在乎這些還是珍惜糧食,亦或是別的原因,範初陽也不打算問下去。
聞言也只是道:“嗯,下次帶你直接去店裏吃。”
兩個人吃晚飯時的對話就到這兒。
薊雲暖吃得慢些,吃完後就繼續寫那張沒寫完的試卷,範初陽懵懵懂懂地過了一天,但好歹作業是寫完了。
她很實誠,會多少就寫多少,實在想不出來就空着。
看了會薊雲暖寫作業,她發現他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作業風格,兩人空着的題目也差不多。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老師恰巧發了同一張試卷,她還找到幾分熟悉感,但答案是想不起來的。
見他還在寫最後一面,範初陽去打開了櫃子,下意識就把手往第二排摸去,那一排原本放着的都是她最近感興趣的劇本。
然而,手指碰到了一個圓罐子,她頓了下,想起來這櫃子已經一人一半了。
她剛才碰到的圓罐子是顏料,第二層基本都堆滿了各色的顏料,看着還挺有滿足感的,去第三層翻找了劇本出來,範初陽坐在沙發上,閱讀起來。
薊雲暖寫作業的時間,她就敲着二郎腿看劇本,等他寫完,她一本也看完,将劇本合起拿在手上走到了鏡子前面。
中午多少補了一點覺,她的眼睛裏基本沒有紅血絲了。
既然決定了去嘗試一番演戲,她也上來了一點戲瘾,剛想開口演一演剛才劇本裏讓她印象深刻的那一段,就想起薊雲暖還在旁邊。
“你畫畫的時候戴個耳機吧,我說臺詞會吵你。”
薊雲暖小心翼翼:“我能在旁邊看會再去畫畫嗎?”
他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心裏想但凡她皺下眉,他就去畫畫。
雖然很想看着她,但是他更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會被她選中。
“可以啊。”範初陽答應地很輕易,“這個演出來我應該會比較醜,要是有哪兒不自然,你看完和我說。”
她今天選了個現代的片段,從她說出第一句話時薊雲暖就無法去專心看她的表演了。
“那個女人有什麽好的?!你怎麽能為她抛棄我和孩子啊!啊?!”
仿佛夢魇一般死死纏住他的回憶找到了冒泡的縫隙,曾經母親哭鬧叫罵的那一幕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媽媽在前一天晚上告訴他,要去哭着抱緊爸爸,別讓他離開他們。
可是真到了那一刻,薊雲暖站在旁邊面無表情,他無法流淚,也無法對那個男人說不要離開。
被他叫做父親的男人走後,母親死死地抓緊他,尖銳的指甲扣入他的手臂中,她崩潰又氣憤地責罵他沒有用……
那時候的痛楚就和他現在能感受到的一樣。
“薊雲暖,喂,喂,暖暖!”
他回過神,看到已經站在他身前的少女,她的頭發有些淩亂,有一縷垂在臉頰邊,她深棕色的眼眸明亮又溫暖,正一臉擔心的看着他,把他的手從手臂上強硬地拉開。
“你怎麽還掐自己呢,不痛啊。”
薊雲暖低頭一看,過于蒼白的手臂上被他摳出了四個深深的月牙印。
他下意識想掩藏,可是手臂正被她握着,只能無措又不安地晃動了下眼睫道:“我……我沒注意。”
範初陽也不敢用手碰到傷口,他這幅樣子她也不好說些什麽,拿起他另一只手看了下,那指尖都被他修剪地很平整,也沒有留出長指甲,她沉默下來。
正當薊雲暖不知道是不是該在說些什麽作無用的掩飾或是佯裝輕飄飄地接過這一段時,他卻無法開口,這本就不是他擅長的。
如同幼時般,他只能木讷地站着。
然而,下一秒,一個柔軟的懷抱卻擁向他。
這個年紀,她已經發育地很好了,身材高挑,只比營養不良的他稍微矮上一些,此刻她微微踮起腳,溫熱的手掌按住他的腦袋。
“好啦好啦,沒關系。”
與他昨天躺在沙發上時聞到的味道一樣,但不再時殘留着的,清淡的氣味,而是更濃烈些的,将他整個人都包圍住的,無法形容出來的屬于她的香味。
或許沾着些她平日用慣的薄荷味清新劑,或許又是她的指尖蹭過書頁混雜的墨香。
薊雲暖擡起手,那雙蒼白,如骷髅般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攀上她的背。
這一刻,他放任自己順着她手的力道貼近他的脖頸,輕聲答應着,“嗯。”
拍了拍他的腦袋,她松開了他,退後一步卻湊到他的面前,露出了笑容道:“今天加一杯奶茶,你陪我一起長胖好不好?”
恍若先前那個擁抱不存在一般,她的态度自然到讓薊雲暖感到奇怪——明明那個不堪又懦弱且神經質的自己已經在她面前暴露出一角。
為什麽她還能若無其事呢?
可他垂下的指尖輕微動了動,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少女巧笑的模樣。
被範初陽選中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薊雲暖突然有了這個認知。他甚至想,為什麽他之前的那幾位都離開了她。
哪怕只相處了幾天,他也能數出她的一堆優點,也被她的溫暖圈住,每天都想與她靠近,只想留在她的身邊。
恍惚間,他想,是不是因為他們也都意識到了,不趕快離開她,就會像是被蛛絲縛住的獵物,再也無法逃開。
薊雲暖輕輕地牽住唇角,揚出不熟悉的笑容。
“好”
——沒事,反正他也不想逃開。
作者有話要說:
初陽很快要去演戲了,之後時間跳躍會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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