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邪陣
第76章 邪陣
花風羽語氣又快又急, 門被拍得生響,反倒讓院中諸人都有些意外。
鶴不歸料想到他遲早會憋不住找上門來,要麽好好将府中怪事說清楚, 要麽委婉請人離府, 到時都有找臺階近一步探求龍脈真相的機會, 卻未曾想過當下情形,府中出了人命,他竟不顧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直接來求助。
鶴不歸微微偏了下頭,空知趕緊過去将門打開,玉無缺順手将桌上的追蹤圖一卷, 收到了袖子裏。
“哎呀花舵主, 你這血——”空知兩手張開, 想攙不敢攙, 只好讓開一步,方才被拍的門上都是血手印,燈籠一晃, 那血色殷紅奪目, 空知關切道,“哪裏受了傷?”
小厮将花風羽扶進門,兩個人都走得踉踉跄跄, 花風羽面無血色道:“手斷了。”
鶴不歸:“空知, 去拿藥箱, 先給花舵主将血止住。”
空知:“是!”
玉無缺給他搬過去一把椅子,蹲下輕輕撩起右邊袖子檢查傷口, 血淅淅瀝瀝地往下滴, 袖子也早被浸透, 玉無缺手起刀落幹脆地把他袖子割斷,露出裏頭已經皮開肉綻的手肘,白骨外露,着實讓人心驚。
玉無缺:“手骨斷了。”
蕭旗瞧得自己都疼,「嘶」了一聲問道:“誰弄的?”
“是掌門打的。”小厮帶着哭腔回話,“晚間又有弟子未歸,舵主帶人去尋,在禁地後院将人找到了。”
如果不是花風羽一路帶人追去,這些藏在後院裏的人是根本不可能被發現的。花家的禁地就是掌門閉關之所,前院府宅唯有三兩下人侍奉灑掃,不能進屋,更不能靠近後院。
因為花錦雲血糊糊地被撞見一次後,連掃地的下人都給趕了出去,還加固了數層結界。
後院靠山,連着一片濃密的樹林,只有花家人可以在掌門允許和特殊的日子進去,因為那裏埋着花家的先人。
蕭旗問道:“所以事發至今,你們所謂的搜遍玄戒門和江陵城,獨獨放過了禁地?”
花風羽承認:“祭祖之地,除了花家人是進不去的,更何況禁地府邸,那裏設下的結界連我也闖不進去。”
玄戒門出事,也不會有人将懷疑目标放在掌門頭上,要不是花風羽親眼所見後院有異象,撤下第一層結界帶人進去搜,又怎麽會發現這半個來月丢失的弟子都被藏在了地道中。
花風羽:“地道少說也有六七個,又深又寬,看方向是連通禁地密室的,地道裏已經塞滿了人,今夜丢的那幾個小弟子就跪坐在出口。”
鶴不歸不解道:“那你方才怎麽說是花掌門殺人了?”
“弟子叫了沒反應,每個人周身散着邪魔之氣,那氣息一股股灌進花錦雲閉關的府宅,滿院子不曉得哪裏冒出來的藤蔓,将弟子緊緊捆着,我想法子靠近但根本走不過去,藤蔓會攻擊人,砍了再生的速度極快,一旦破皮流血那藤蔓就跟渴血似的纏上來猛吸。”
有個弟子不小心被絆倒劃破了皮,藤蔓纏上來不過瞬息的功夫,幾近将他吸成人幹,好不容易拖出去,修為是廢了,人也只剩了半條命。
遑論跪坐在院中的人,更別說大部分人已經失蹤了半月之久,哪裏還留得住命?
“我遠遠看着,那些失蹤的弟子多半是活不了了。”花風羽黯然神傷起來,“于是我只能去找掌門,若是誤會解開也好,若是走火入魔大家也能幫他一把,誰知道他見了我,劈頭蓋臉就打了過來,我推開前院的門時瞧見他起了一個陰邪大陣,不知作何用,許是到了關鍵時候被我打斷了才怒不可遏。”
小厮回話:“掌門斷了舵主一臂,警告他今夜不許再靠近禁地,然後封了門。”
花風羽點頭道:“我若再貿然闖入,他心一橫殺了我也有可能,到時更沒人能勸住他,整個院子邪氣四溢,還有濃郁的血腥味,修為低些的弟子站在遠處都會被邪魔氣蠶食,實在不敢想象再任其發展下去會有什麽後果,所以我只能來向上仙求助。”
空知将将替他包紮好,花風羽還要忍着劇痛,向鶴不歸拱手行禮:“還請上仙幫在下這個忙,此前掌門多有得罪,我替大哥向您賠個不是,今夜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敢叨擾上仙,還望上仙——”
“好。”鶴不歸點頭道,“稍等片刻,我拿些東西便随你過去。”
花風羽松了口氣:“是。”
鶴不歸轉身回屋:“玉無缺,随我進來。”
進屋只随意換了件衣服,玉無缺将追蹤圖打開,确認花風羽所說的弟子失蹤地點在禁地後院,他給鶴不歸披上一件大氅後道:“今夜原本就打算前去一探,沒想到是他們先出事了,師尊怎麽看?”
鶴不歸:“太巧。”
玉無缺:“你不相信花風羽的話?”
鶴不歸打開一個錦盒,裏頭放着兩截從外頭帶回來的藤蔓,還活着,只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扭動緩慢,色澤晦暗。
和花風羽所說吸人血的藤蔓完全不同。
鶴不歸:“記得我同你說過,此藤古老,由靈脈而生,源頭被人占了去,脈絡靈力枯竭,此藤不過是作輔助之用,将天地間零散的靈氣吸納注入到脈絡之中,并非要強取豪奪。”
一會兒衆人要去事發地,必然會看見亂舞的藤蔓,花風羽不至于在這樣的事上撒謊,那便有兩種可能。
鶴不歸:“藤蔓如若受到某種影響會發生異變,那這兩株不會是例外,但它們還是本來的樣貌。”
“那只能是另一種可能了。”玉無缺伸手觸碰,藤蔓給與了微弱的回應,他道,“植物也有秉性,那花風羽所說後院的藤蔓,和這古藤根本不是一種。”
“有心人刻意種下的。”玉無缺輕笑,“是想混淆視聽,讓知道藤蔓存在的人将事件起因引至花家身上,畢竟按照我們猜測,這古藤絕對是花家先祖的手筆,而花錦雲又極像個為了靈脈不擇手段之人,禍水都無需東引,大家便相信是花錦雲幹的,不過我這麽推論,前提是已經認定了花錦雲無辜。”
鶴不歸道:“照花錦雲一貫表現來看,确實像個為了靈脈而不擇手段之人,你我認為的無辜并無實據,只是憑着直覺。”
玉無缺将盒子蓋上:“但直覺作不得數。”
目下情形,不論是道聽途說還是眼見為實,花錦雲都已經是昭然若揭的兇手。
若說他身為掌門,一直想把花家的龍脈搶回手中,也确實有這個動機。
有動機有實證,所有推論合情合理,可鶴不歸之所以不太相信,全因這些動機和實證是花錦雲擺在明面上來的。
他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心思,更沒有因為被誰瞧見近日的古怪就殺人滅口。
鶴不歸讨厭他不假,但也知曉花錦雲行事光明磊落,他不會因為個人好惡就去否定一個人的品格,自始至終,你都清楚這個人在想什麽。
反倒是花風羽圓滑溫吞的性子,滴水不漏的處事,讓人根本猜不透。
越是猜不透,心中藏的事也就越多,所以他的哭泣和求助讓鶴不歸覺得有惺惺作态之嫌,反倒字字都無法讓人信服。
鶴不歸叮囑道:“一會兒不管瞧見什麽,都留三分餘地,至于花風羽的話,也留個心眼。”
玉無缺答應得好好的,然後說:“亥時過了,師尊不要勉強動法,一切有我和空知,你在後頭指揮行事就行,知道了嗎?”
鶴不歸瞥他一眼:“啰嗦。”
正想走,被玉無缺一把抱住:“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你能不能挑下時間再膩人?”鶴不歸往後仰着腦袋,“外頭都等着。”
玉無缺不依不饒:“你也知道我在膩人,不回答到徒兒滿意,我可說不準一會兒會幹出什麽事來。”
鶴不歸:“……”怎麽你還敢當衆再來一口?
玉無缺冷笑,就沒什麽不敢的。
是我忘了,你臉皮有多厚,犯錯都能理直氣壯,何況當衆調戲師尊。
那也是沒有在怕的。
鶴不歸掙脫開,只好說:“知道了,打架你去,我只動腦子。”
玉無缺滿意:“這還差不多,是徒兒的乖師尊。”
以下犯上的做作口氣,換來鶴不歸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兩人穿好衣服出來,院中諸人也都收拾妥當了,正準備同花風羽一起前往,地底轟隆怪響,突然地動山搖起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地動停止,牆垣震下不少灰塵,玉無缺掃開面前的塵灰,鶴不歸輕輕擡眼望去,眉頭緊蹙。
天際乍起不詳的紅光,正是不遠處禁地的方向,花風羽所說的邪魔氣現在陣陣襲來,混雜着劇烈的威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止感覺到,蕭旗沒什麽靈力傍身,此時被邪魔氣圍繞,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難受嗷嗷直哼。
蕭熠只好點着後心給他渡靈:“樓主跟緊我。”
蕭旗抓着他的袖子:“好,咱們快去看看吧。”
鶴不歸看向花風羽,沉聲道:“請花舵主帶路。”
花風羽心急如焚,靠着小厮蹦出院門:“諸位随我來!”
……
禁地府邸已經被玄戒門的弟子圍得水洩不通,方才那陣威嚴襲來,加上邪魔氣侵擾,有的人已經被擡走醫治。
鶴不歸一行人趕到後院時,後院不算太高的牆壁被花風羽鑿開了一個洞,裏頭景象一覽無餘。
暴露在地道外的弟子,閉目跪坐,頭像是沒了支撐垂在胸前,但他們雙手結印放在腿上,心髒和腹部牽出兩條絲線,一根血紅一根泛着靈光,扭纏成一股都伸進了地穴之中。
紅光和府宅內的交相輝映,形成某種共振。
藤蔓此時還算安靜,玉無缺撿了塊石頭丢進去,仿若捅了馬蜂窩,藤蔓張狂揮舞,不一會兒就往聲響處擠過去。
別說是個人,哪怕是塊肉,也會瞬間被吸到幹癟。
“锵锵——”
他拔劍揮出無數道劍氣,将粗壯根蔓盡數砍斷,為了避免再生,鶴不歸放出巴蛇與他配合,噼啪一陣電光火石後,院中只剩焦枯氣味。
碩大的巴蛇盤桓期間,還有敢冒頭的藤蔓一動就會被巴蛇摁死,一行人得以順利踏入後院。
玉無缺和空知快速檢查四周情況,也想過法子将弟子喚醒,但跪坐之人已經失去意識,呼吸淺到幾近沒有,邪魔氣包裹周身,根本無法觸碰。
鶴不歸蹲在其中一個坑穴口,篤定道:“這是一個陰靈陣。”
玉無缺:“做什麽用的?”
鶴不歸臉色陰沉:“此陣十分陰毒,陣石就是弟子,由他們獻祭的鮮血和靈力為引子才能啓動大陣,一旦啓動再也無法停止,直到法陣吸幹他們。”
法陣吸幹精元和靈力,是為某個東西提供能量,照目前的情形看,全都指向花錦雲。
可花錦雲何以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起陰靈陣?
那邊暴起的邪魔氣又是為何,他堂堂仙門魁首,怎會枉顧無量齋定下的鐵律,不惜冒着廢去修為戴罪入刑的風險,也要在今夜做這樣的事。
鶴不歸百思不得其解。
玉無缺道:“此陣停不了。”
鶴不歸:“是。”
玉無缺扭頭:“那咱們只能過去了,方才花舵主說,此處層層結界,如若是花錦雲閉關那頭,他至多只能破開第一層。”也就是将院門打開而已,要進入也是無能為力。
鶴不歸拍拍手站起來:“盡快,這些弟子撐不了多久了。”
而後院門口聚集的弟子,正在掰扯閑言碎語。
“舵主被打成這樣,掌門當真是失心瘋了。”
“什麽失心瘋,怕就是邪魔歪道,此前我還當掌門是被什麽髒東西上了身,可前不久不還有人聽見他同舵主吵架嘛,說掌門之位不再傳他,可見神智清明,并非被人上身。”
“那不是更要命?好好的一門之長,竟然不顧弟子性命修煉邪功,這下好了,大家親眼所見,天極宮的仙尊也瞧着,玄戒門往後名聲都要壞啦。”
“我就是擔心舵主,你瞧他的手,用劍之人的手可斷不得,往後怕是拿劍都困難了,哎,舵主待我們一向很好,真是可惜。”
“嘿,怕什麽,有太微上仙在,接骨續筋都不在話下。”
“什麽意思?”
“外頭都傳瘋了,這位可是仙族人,仙鶴吶,想他天極宮堂堂仙尊,必會憐憫世人,見我們舵主如此,理應切肉放血讓他手臂完好如初吧。
到時候舵主喝下仙血吃了仙肉,別說斷手,長生不死也不在話下,興許還能修為暴漲,一步飛仙也說不定。”
鶴不歸和玉無缺迎面走來,這些話一字不落傳到了耳朵裏,花風羽神情萎靡,暗覺不妥将弟子們喝退數丈,拱手道歉:“是我管束門人無方,還請太微上仙莫放心上。”
鶴不歸神色淡淡的,并不想搭理。
“我家師尊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的。”玉無缺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論是什麽人,各有命數,別人願救是慷慨,不願也是尋常,沒有非救不可的道理。”
那幾個弟子眼光,像是還挺不服氣。
花風羽賠笑:“是,玉公子說得是。”
“一步登天的法子倒是有。”玉無缺從他們幾人身上掃過冷冷一眼,“一脖子吊死,一了百了。”
“你!”
“這不就是玉無缺麽,殺了條魚有多了不起,口氣如此狂妄。”
“你聽聽這話,好歹是第一仙門,竟然如此無情——”
“畢竟是太微上仙教出的徒弟,你別說了。”
一道劍氣飛至眼前,落在腳下,震出手掌寬的溝壑,這若打在身上必然身首異處,弟子們霎時吓得腿軟,連玉無缺何時出劍都沒看清,風涼話更是不敢往外吐了。
“咳。”花風羽面色難看,“你們幾個,出去領罰,不要在這丢人現眼了。”
“往後再讓我聽見吃肉喝血,我管你們哪個門的,照直了往臉上打。”玉無缺一點面子不給,大聲道,“還不快滾!”
鶴不歸擡手虛虛碰了下玉無缺手臂:“威風耍夠沒有?”
玉無缺:“沒有,不過你解氣麽?”
“一點點。”鶴不歸無奈搖頭,“先辦正事。”
一行人走到前院大門前,空知和玉無缺持劍立在門邊。
玉無缺:“花舵主,請吧,我們替你護法。”
花風羽挪上前去,抽了一把小刀割開手掌,灑在門口:“只有花家血脈能解開結界,血線封口,此門既開。”
血沿着手掌往下滴落,漸漸形成兩股血跡,向上攀爬,直到門框被血線圈住,再回落聚合,花風羽臉色更加煞白,又放了大量的血破陣,整個人一晃差點沒能站穩。
花風羽低喝一聲:“開!”
大門轟然碎裂,濃郁的血氣和魔氣撲面而來,玉無缺擋在出口,一劍插入地下豎起屏障,才将這威壓擋下。
然而待衆人擡頭看去,無不駭然。
就好像闖進了一個陰氣逼人的盤絲洞,靈絲和血絲混雜期間,盤根錯節全都紮在花錦雲的身上,他在院子正中央盤腿坐着,身下全是血泊,濃稠腥黑的血還在不斷擴散。
因為大門破開時威壓碰撞引出劇烈震動,他倏然睜開了眼睛看向來處。
花風羽驚呼出聲:“大哥!!”
作者有話說:
希望我走劇情的時候你們也不要嫌棄我。
玉無缺:并不妨礙我見縫插針地撩師尊。
鶴不歸:奏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