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祁青泓趕到的時候,歹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的一記重拳揍飛到幾米開外的地方,幾百公斤力量的暴擊,讓歹徒倒地的同時喉頭噴出一口血來,霍震和身後的幾個人立刻圍了上去。
祁青泓不由的閉了閉眼,只覺得整個後背冷到發疼,四肢百骸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全被抽盡。雲辰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渾身傷痕累累,淺色的衣服上滿是斑駁的血跡,一半的身體蜷縮在破舊平房的門檻外,一半的身體還留在濃煙滾滾的屋內,門檻有些高,他腰腹的位置被折成一道形狀怪異的弧度,似乎已經斷成兩截。
霍震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當時的祁青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祁青泓的面容看上去極為冷靜,他走向雲辰的每一步都很穩,但霍震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雲辰幾乎已經失去意識,但依然能感受到全身上下痛得厲害,怎麽會那麽痛,像用針紮着,用刀剜着,骨頭被一寸一寸的敲碎成齑,上腹深處傳來的劇痛幾乎可以掀翻天靈蓋。
雲辰還覺得有些累,自打記事以來,同外婆相依為命的每一天,他從未歇過,一老一小牽着彼此的手,走過一年又一年四季更疊的漫漫長路,如今,他終于感到有些累了。
可能是快要死了吧,雖然眼睛已經沒有力氣睜開,但是鼻尖已經聞到了熟悉的冷香,溫柔缱绻的親吻貼在額頭,耳邊有個低沉好聽的聲音,一直喊着他的小名。
真好啊。
雲辰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腫脹的雙眼終于睜開了一條縫,也許是真的快要死了吧,在無法聚焦的視線裏,居然見到了他最割舍不下的愛人。
垂在地上的手指動了動,雲辰想抓住哥哥的手,想吻上哥哥的唇,可他實在太痛了,也太累了,連動一下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就算是幻覺,雲辰也滿心歡喜,他沖着祁青泓揚了揚嘴角,小小的梨渦若隐若現,微笑無聲,看起來很溫柔。
祁青泓小心的将人摟在懷裏,握着雲辰傷痕累累的手,将它緊緊的貼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一縷細細的血珠,沿着倆人緊貼的唇滑落下來。
祁青泓抱着雲辰站了起來,他的動作是那麽輕柔,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他的小朋友不要那麽痛,他小心翼翼的将雲辰輕輕的抱在懷裏,快速的往山腳停車的地方趕,雲辰的身上蓋着祁青泓的外套,大半張臉掩在衣服裏,雙手悄無聲息的垂着,手腕上有被綁過的紅痕。
祁青泓邊走邊在雲辰耳邊輕輕的喊他,“寶寶,別睡。”
雲辰的嘴唇動了動,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哥哥一向沉穩的聲音裏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哽咽,他舍不得哥哥難過,于是很認真的回答:“好,我不睡……”卻不知道自己其實并未發出聲音。
雲辰在ICU住了整整一周,送到醫院的當下就被下了病危通知書,急性胃出血伴全身多發性損傷,導致失血性及創傷性休克,病情異常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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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從渝州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接來的專家團隊只比雲辰入院的時間晚了不到十分鐘,雲辰獲得了珍貴的搶救時間。
等待的時候,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的拉長,整整三個多小時,祁青泓一直站在手術室的門口,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後怕,直到附一院的院長走出手術室,摘下口罩後言簡意赅的對他說:“手術很成功,只要沒有其他病變,問題不大。”
院長見到祁青泓緊繃的神情明顯松了幾分,補充道:“病人年輕,傷了些元氣不要緊,養得回來,只要家屬多些耐心就行。”
手術結束後,霍震親自送附一院的醫療專家團隊回當地的酒店休息。
祁青泓換上無菌服去看雲辰,當他見到渾身插滿管子的人時,又忍不住閉上了眼,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看到無聲無息躺在ICU病床上的雲辰。
這孩子出生時沒了媽,十六七歲沒了爸,從小到大唯一相依為命的外婆在他高三那年腦卒中入院,幾乎付不出醫院費;即便這樣,他仍舊堅持送外婆去到全國最好的三甲醫院接受治療,同時期還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和專業;大一開學的那天,別的孩子都能高高興興、無憂無慮的去到象牙塔,他卻為了籌錢,申請了休學到處打工;機緣巧合做了演員,在劇組被大明星欺負了不吭聲,被工作人員欺負了也不吭聲,對誰都有禮貌,見到誰都主動問好……
最後,他遇到一個劣跡斑斑的情人,躲起來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依然義無反顧的給了對方所有的愛……
這樣的人生軌跡,與那些幸福的孩子截然不同,讓人心疼得厲害。
也許還是小小孩的時候,他也會膽小和怯懦吧,他也曾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哭着熬過灰色黯淡的每一天;然後,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一步一步的掙紮着站了起來,接過照顧家、照顧外婆的責任。
他藏着心事,滋長出铠甲,有傷有痛不再講出口,試着勇敢的闖出一段新的人生。
祁青泓想,這個堅強又溫柔,善良又漂亮的孩子,真的是屬于他的嗎。
第一天探視時間,雲辰還處于昏迷之中,直到祁青泓離開也沒有醒過來。
第二天祁青泓來的時候,雲辰有了一點點的意識,祁青泓俯下身輕聲問他,“辰辰,疼不疼?哪裏不舒服?”雲辰口中微不可聞的低語着,祁青泓湊近一些,小朋友沙啞呢喃的語句幾乎沒人能聽懂,但是祁青泓卻聽得異常清晰,他的小朋友溫柔的對他說:“哥哥…我不疼…你別擔心……”
第三天,祁青泓看着被紗布裹成粽子似的雲辰,依舊沒地方下手,最後只能碰了碰他的指尖,告訴他家裏和外婆都好。
第四天,祁青泓冷着臉問雲辰,在被關押的小屋裏玩縱火,是準備不要命了?雲辰辨出了哥哥冷冰冰的聲音裏壓抑的憤怒與害怕,企圖用眼神讨好賣乖,被徹底無視後又被狠狠的吻住了唇。
一周後,護工把雲辰推到單人病房的床位旁正要把他移過來,祁青泓俯下身将人抱了起來輕輕的放好,然後低頭在他的唇角親了一下,守在一旁的醫生和護士不約而同的轉過了頭。
雲辰穿着一套淺色的病號服躺在病床上,頭發有些淩亂的蓋在額頭上,顯得臉又尖又白,臉頰上還有一些沒有褪去的淤青,他目光眷戀又溫柔的看着祁青泓,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醫護人員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紛紛離開。
祁青泓走到雲辰身邊,坐到病床旁,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
“寶寶。”祁青泓喊他。
雲辰握住了祁青泓的手,指尖溫柔的劃過祁青泓的掌心,好像在說自己沒事,又好像在道歉,但仍然沒有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