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名師一對一白學了
豆大的雨點密集的拍打在車窗上,雨刷器飛快的掃過前擋風玻璃,黑色的賓利在雨夜裏疾馳。
“祁總,需不需要給劇組打個招呼。”霍震說:“江川市的冬天濕冷,難熬。”
“小孩子,該被磨的時候讓他去。”祁青泓撚了撚手指,指腹上是撫過毛絨絨的頭發和細膩的皮膚時留下的觸感。
沒聊兩句霍震的手機響了,霍震看了一眼屏幕,“是沈少的電話。之前就好幾個電話,問你是不是來劇組了。他打不通你的電話,只能找我。”
手機鈴聲持續響,祁青泓沒說接也沒說不接。
霍震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祁青泓,“我給沈少說,今晚約了張導,臨時被其他事耽誤了。聽沈少的聲音,情緒不太穩定。”
祁青泓伸出一直撚着指腹的手,“手機給我。”
第二天雨過天晴,空氣清冽。
雲辰下午連晚上都在A組拍。
雲辰和柏小放一開始鬼鬼祟祟,擔心到了片場後會被各種不懷好意的視線刺穿,然而從張導到小工,從主角到群演,全組上下井然有序,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雲辰和柏小放交換眼神,“娛樂圈的人果然擅長假裝波瀾不驚。”
第二天收工後,雲辰拿到一份修改了幾場戲的新劇本,按照日期順序翻了翻,放在最前面的是曲喜瑞和蘇毓遙的感情戲。雲辰準備一邊啃盒飯一邊背新劇本的臺詞,看着看着突然覺得不對勁,臺詞基本沒變化,只是曲蘇二人的親密戲全删了,郎情妾意的歡好變成了情窦初開的羞澀。
雲辰:……
名師一對一的吻戲豈不是白學了!
待在劇組磨戲的時間,有時就像待在山中的歲月,朝夕間時光便靜靜的流淌去,雲辰站在攝像機前越來越自信,張導說,因為他學會了入戲。
這就是入戲嗎?怪不得有時導演喊了停,他依舊沉浸在曲喜瑞的角色狀态裏抽離不出來。雲辰覺得他和曲喜瑞其實一點都不像,但很多時候,又覺得自己就是曲喜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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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雲辰換妝出來,等着拍和袁師傅的最後一幕戲。休息棚內放着一大捧鮮花,一箱酒,還有一個漂亮的奶油蛋糕,上面寫着“慶祝李朝晖老師殺青”。
場記打板“action!”
戲臺上曲喜瑞西皮快板:“恨只恨突厥賊興兵,錦繡山河染血腥。桑折麥倒鄉裏蹂躏,燒殺擄掠田舍化灰塵。”
鑼鼓聲中,一隊日本兵趾高氣昂的走進戲院,漢奸周平低頭哈腰的站在大佐旁,趾高氣揚的說:“皇軍的意思,《木蘭從軍》從今天起禁演!”
臺上臺下一片嘩然,有票友不滿的站起來,日本兵拔出刺刀,場面一片混亂。
袁師傅提着京胡走了出來,站在戲臺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日本兵和漢奸,“周平,告訴你家主子,有本事就把整個江川市的戲班子都給禁了。《木蘭從軍》這出戲,我們德明戲院不僅今天演,我們明天還演,我們天天都演。喜瑞,接着唱!師傅為你撫琴!”
曲喜瑞走上前開口唱到:“巾帼英雄古有證,女兒我立志勝前人。爹壯年戰番兵威風凜凜,如今皓首病纏身。羽書頻馳軍情緊,願替老父去從軍。”
憤怒的日本兵沖上戲臺,袁師傅舉着京胡朝着日本人的腦袋砸了下去,眼見寡不敵衆,袁師傅大聲喊道:“夏振東,帶喜瑞走!”
兩人一起喊道:“師傅!”
袁師傅又推到一個日本兵,“快!”
夏振東咬着牙,瞋目裂眦的拉着曲喜瑞往後臺跑。
曲喜瑞一個不穩摔倒在戲臺上,眼見更多的日本兵沖了上來,袁師傅縱身撲了上去。
曲喜瑞幾乎是被夏振東拖着走,雙手在地板上磨出了血痕,他看着袁師傅,淚流滿面,嘶啞的喊道:“師傅!”
張導喊停,現場一片歡呼,大家一起喊:“李朝晖老師殺青快樂”,鮮花送上,美酒斟滿,大蛋糕推了出來。
柏小放拿出碘伏片給雲辰擦傷口,生氣的說道:“沈文文是不是故意整你。”
雲辰想了想,“應該不會。不過他力氣好大,當時臺上兵荒馬亂的,我不知道被誰撞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摔了,導演沒喊停,沈文文便拖着我走了一段。不過,我倒是覺得拖下去比跑下去更有張力,挺好的。”
柏小放還想說什麽,雲辰催道:“我親哥耶,快別啰嗦了,趕快弄好,我要去給李老師敬酒。”
胡亂處理了一下傷口,雲辰跑進人堆裏,拿了一杯酒乖乖等在一旁。
張導正在和李朝輝說話,“老師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李朝輝笑道:“天氣一冷,我支氣管的老毛病就得犯,準備和你師母去撫山湖住一段時間。為了讓我早點殺青,你費心了。”
張導也笑,“這幫孩子有悟性,又耐操,能趕在月中就拍完您的戲,我都吃了一驚。”說完看到一旁的雲辰,“小雲,過來給李老師敬杯酒。”
雲辰馬上走了過來,站直,舉起酒杯,認認真真的說道:“李老師,殺青快樂,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特別特別感謝您。”說完又規規矩矩的鞠了一個躬。
李朝輝親切的拍了拍雲辰的肩膀,“小雲不錯,繼續加油!”說完拿了塊蛋糕遞給他,“你們年輕人都愛吃,這塊奶油多,專門給你留的。”
雲辰接過蛋糕,小聲的說:“張導不準我胖,這塊蛋糕…吃了得胖三斤。”
李朝輝笑了,“再瘦就不像曲喜瑞,該是逃命的難民了。吃。有我在,你張導不敢說什麽。”
張導說:“李老師的殺青蛋糕我可不敢攔着,吃吧。”
雲辰尴尬的笑了笑,當着兩尊大神的面,艱難的啃完了一整塊蛋糕。
回到酒店,雲辰覺得胃不大舒服,他打開小炖鍋,用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地方,準備給自己煮碗面。剛把面挑進碗裏,外婆的視頻電話來了,他趕緊理了理頭發,點開了接聽鍵。
“囝囝,生日快樂。”外婆笑眯眯的看着雲辰。
“謝謝外婆。”雲辰也笑眯眯的看着外婆,“外婆您吃過飯了嗎?”
“這都幾點了,我早吃過啦,林阿姨今天燒了腌篤筍,好吃的呢,如果囝囝在家就好了。”外婆戴上老花鏡,想把小外孫瞧得仔細些,“不曉得你拍戲到幾點,也不敢給你打電話,外婆都要準備睡覺了。囝囝,今天有沒有吃長壽面呀。”
“嗯,吃了一碗特別好吃的響油鳝絲面,還加了一份河蝦仁,鮮得來,眉毛都要掉啦!”
外婆高興,“那就好,就怕你忘記吃面。今天我去華嚴寺給你求了一個護身符,回家記得問外婆拿。”
雲辰開心,臉上的笑容映着有些蒼白的臉,“手機上還系着您給我的平安扣呢,怎麽又來了一個護身符呀,您幹脆把我從頭發絲武裝到腳指頭吧,哈哈哈。”
“你不要嘻嘻哈哈的,我給你說,餘大爺聽他孫女兒說,拍戲很容易受傷的,前兩天是哪個大明星來着,從馬上摔了下來,這都好幾天了還沒醒呢,牽動着萬千粉絲的心,那些媽媽粉,女兒粉都哭了呢。你一個人在外面,萬事小心,不要讓外婆擔心,曉得伐。”
“哎喲,我家小老太太耶,您還知道媽媽粉,女兒粉,挺行的呀,果然是我們娛樂圈的家屬。”雲辰心裏暖暖的,外婆又囑咐了兩句挂了電話。
可能是太多年沒吃過這種奶油蛋糕,有點被傷到了,刺痛的胃痙攣似的抽了兩下,痛得冷汗都被激了出來,雲辰捂着歡快鬧騰的胃,實在沒有力氣重新煮面。他把坨成一團,只加了點鹽的面胡亂攪了攪,輕松歡快的對自己說道:“雲辰同學,十八歲生日快樂。讓我們一起幹了這碗長壽面!”
雲辰把冷掉的面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吃掉,然後去浴室沖一個滾燙的熱水澡。拍戲時手心被劃了道血口子,手指在地板上磨破了皮,當時不嚴重,現在可能是因為沾了水的緣故,傷口兩旁和指尖的皮肉翻了起來,看上去有點滲人。他劃開手機,準備買點消炎藥和創可貼。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雲辰接起來。
“在房間嗎?下來。”
雲辰愣愣的拿着手機,突然間,心裏湧起一點點很輕微的委屈。
十多天過去,那個雨夜的擁吻好像從未發生過,好像只是自己一個人做了一場夢,然後在這場夢裏上演了一出憑空想象的邂逅。
祁青泓坐在後座,看見從樓梯上跑下來的一個極單薄的身影。
雲辰瞧見那部極為惹眼的豪車停在路邊,他走了過去,彎下腰往車窗裏面看。
祁青泓放下車窗,“上車。”
雲辰撅撅嘴,不情不願的上了車,緊靠着車門坐下,離祁青泓遠遠的。
“坐那麽遠幹什麽,過來。”
雲辰看着車窗外,用後腦勺對着祁青泓。
祁青泓抓住雲辰的手腕把他往懷裏帶,然後抱起來摁坐在腿上。
雲辰掙紮了兩下,祁青泓用手掌輕輕撫摸他的後腦勺,“病了嗎,臉色不好。”
雲辰的胃一陣一陣的痛,手也一陣一陣的痛,但是他不願意每次在祁青泓面前都是一副苦命小白菜的模樣。
他氣鼓鼓的瞪着祁青泓,手藏在身後不講話。
祁青泓抱着他坐了一會兒,然後把他藏起來的手抓起來看了眼,“怎麽傷的?”
“拍戲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雲辰想了想,又補充道:“幾個小口子,不痛的。”
祁青泓覺得懷裏的人冷冰冰、潮乎乎的,雙手捧着他的腦袋微微拉開了倆人之間的距離,微弱的光線下,雲辰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