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偏愛

第4章 不是說這是一部喜劇片麽

正式報到的第一天，藝人總監快速的将新人進行分組，唱歌、舞蹈、唱跳、主播、配音……練習生和簽了意向約的準藝人數量非常多，分組完成後，新人們開始了每天至少六小時的訓練。

公司給到每個人的學習資源平等卻又不平等，不同等級的藝人和練習生獲得的資源是不平等的，但同級別的基本平等，所以剩下的全看個人的努力和天賦。在同樣的資源和等級中，想要留下來，都是弱肉強食的競争。

不可否認，以雲辰的長相，丢進公司新簽的藝人群裏也是相當打眼的。藝人總監分組的時候看上去絕對的專業，但輪到雲辰的時候，一定肯定以及确定在敷衍了事，否則為什麽各個練功房、訓練室、乃至配音間現如今都人山人海，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已經連續一周被要求看了無數京劇表演的片段和電影，同時勒令每天去江川戲劇學院表演系突擊臺詞、形體、表演等各方向的訓練，獨來獨往，相當打眼。

雲辰虛心請教為什麽，藝人總監說，沒有營養的問題少問。

雲辰的性格熱情，真誠，但從記事起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自己好像不太一樣後，慢慢的，心思就比大多數同齡的孩子都要更細膩敏感一些，他總是渴望身邊能有很多的朋友，好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紮眼，可如今都正式工作了，居然還能被眼瞎的藝人總監強行排擠。有好多次，雲辰都能感受到身後有無數或探究，或不屑，或嫉妒的眼光。

“哎，同事關系不好處呀，娛樂圈不好混呀。”雲辰惆悵。

八月下旬，雲辰被通知到江川市西南近郊的影視基地去試鏡一個網劇的角色。雲辰驚奇的發現，身為一線城市居然還有地鐵到不了的地方，轉了N條地鐵和公交線，最後幾公裏只得咬牙打車了。他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沒關系，就當享受一下咱家老佛爺的特殊待遇。

參加試鏡的漂亮男生女生們都在認真準備，補妝的補妝，做表演練習的悄悄躲在一旁練習，只有雲辰，東張西望一番，發現沒人搭理自己，就從雙肩包裏摸出一本書看起來。

一個中年男人從他身邊經過，瞥了一眼，發現這小子正在看一本全英文的書。

中年男人又走了回來，問道：“你在看什麽？”

雲辰擡起頭，“《賊巢》，90年代全美第一的商業暢銷書，普利策新聞獎作品。”

中年男人說：“大家都在準備，你心态挺好的呀。”

雲辰認真回答：“沒劇本，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麽。我到時候就臨場發揮，見機行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中年男人被這一連串的成語砸暈了。

試鏡正式開始，每當一個人從攝影棚走出來，便有一堆人圍上去問東問西。這次試鏡沒劇本，每個人的試鏡要求幾乎都各不相同，候場區的氣氛更緊張了。

雲辰進棚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中年男人，他坐在幾個老師的中間，居然是這部戲的導演！導演說：“我們也算認識了，不用緊張。”雲辰點點頭，姿态輕松的站在一旁，認真的聽兩段試鏡的要求，完全看不出有丁點兒的緊張。

工作人員之前介紹這是一部喜劇片，但試鏡的內容完全不喜，甚至還很悲，一段是在戲班學戲時被師傅體罰，一段是從小帶他長大的爺爺去世了。

因為是無實物表演，也沒有人對戲，只能自己設計場景。

第一段戲，雲辰參考了電影《霸王別姬》裏小豆子學藝時的那場戲，表演結束之後，導演沒有表态，雲辰覺得沒什麽把握，表現得好像不太好，但他并不氣餒，自己本來就沒有學習過專業的表演，既沒有任何的表演技巧，也不會快速進入情緒，所以盡力就好。

第二段戲，雲辰更加放松，先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幾秒鐘後，他睜開眼，接起一個電話，臉上的表情先是有點懵，然後驀地反應過來，放下電話就跑。他一邊跑一邊紅了眼眶。

爺爺沒有等到見他最後一面。

雲辰跪在爺爺的床邊，喃喃道：“爺爺，楊玉環赴百花亭候駕，萬端愁緒無以排遣，您最喜歡的《貴妃醉酒》還沒陪您看完呢。”

他俯下身，抓着老人的手，淚眼模糊，聲音抖得厲害：“爺爺，您別走……”他似乎怕哭聲驚擾到誰，不敢太大聲，眼淚卻大顆大顆的砸下來。

兩段表演結束，看不出導演的表情是否滿意，雲辰規規矩矩的給老師們鞠了一個躬走出攝影棚，離開時還悄悄的帶上了門。

過了幾天，公司通知他月底正式進組，出演電視劇《鉛華》的男主角，同時被要求再減肥5斤。對方挂了電話二十分鐘後，雲辰仍舊舉着手機犯癔症。

祁青泓翻閱制片組新一輪交上來的資料，重要角色的試妝照和試鏡影片已經反複看過幾遍，鐘雁楠和張導坐在一旁。

“這部戲不受人情、資本的幹預，所以所有的選角都是以合适與否為第一優先權，從主演到配角，新人太多，預計拍攝周期會拉長，後制那邊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張導他們的時間也基本都能配合。只是……”鐘雁楠看了祁青泓一眼，“文文聽說這部戲是你自己投資玩票的，鬧了快一個月了，試鏡後，我和張導覺得這孩子和夏振東的角色還是比較貼切的。”

祁青泓合上資料，“我沒意見。”

張導說：“除了特邀和客串的幾個老戲骨，演員們馬上要進組開始劇本圍讀和集訓了，我回去再和導演組梳理一下，晚上把重要的時間節點發給您，您過來之前提前通知一聲就行，我安排劇組的工作人員去接您。”

祁青泓說：“開機後我再來，你們把關，我放心。”

雲辰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擔心，“外婆，難得您和林阿姨投緣，我拍戲這段時間，還是想請她住到家裏來。”

外婆戴着老花鏡，把平安扣系在雲辰的手機殼上，“林阿姨和她先生感情好，怎麽可能住到我們家裏來。再說了，我本來就不同意請人，我都完全好了，浪費鈔票。”

雲辰不接這茬兒，“這平安扣好小巧呀，您在哪個地攤兒收的？”

外婆敲了一下雲辰的腦袋，“我特意在十五那天去華嚴寺給你求的，大師開過光保平安的。”

雲辰看着掌心上這枚小小的平安扣，質地水潤，雖然不是什麽上好的玉石，卻寄意着安然如意的祝福。

“外婆……”雲辰趴在老太太的膝蓋上，聲音軟軟的，“您對我太好了。每年春節，您都要給我換上來年保平安的新墜子，金的、玉的，都有十幾個了。今年過年沒來得及準備，心裏一直惦記着吧。”

外婆摸了摸雲辰軟軟的頭發，雲辰擡起頭，燈光下，外婆的眼角唇邊都布滿了皺紋，“如果囝囝這次演的是武俠劇就好了，最好是金庸的。”

雲辰的眼睛酸了酸，悄悄吸了下鼻子，朗聲說道：“等我火了，就只接金庸的小說演，讓您這鐵杆兒金庸迷一次性看過瘾！

外婆既高興又為難，“是先演《鹿鼎記》還是《神雕俠侶》，真愁人。”

入組那天，雲辰先和柏小放碰頭。

柏小放是剛剛加入美碩娛樂，零經驗、零人脈的職場菜鳥，大學剛畢業，個性十分活潑跳脫，遇上個性較為活潑跳脫的雲辰，兩人都十分高興。

柏小放說：“這是我第一次當藝人的經紀人兼助理，之前好怕遇到高冷型男神喲。”

雲辰點點頭，“我只有餓的時候才高冷。”

柏小放開心道：“我帶的第一個藝人，一出道就演男一號，我的職業生涯一定會特別的順利和坦蕩。”

雲辰也高興，“這幾天我都沒睡好覺，特別興奮！”

上了劇組派來接人的車，兩個人總算低調了一點，柏小放小聲說：“待會到了影視基地，我們先去簽到，熟悉劇組環境，然後就可以去酒店辦理入住了，明天上午統一集合。”

雲辰和柏小放幾乎頭碰頭，眉眼間透出一股喜悅，“聽說影視基地裏同時有六、七家劇組在拍戲，肯定能看到很多一線大明星。”雲辰把聲音放得更低，矜持道：“我雖然是男一號，但是表演經驗為零，拍戲不忙的時候準備悄悄去偷師學藝。”

柏小放點點頭，“作為娛樂圈新晉小透明，偷個師學個藝什麽的，應該不太容易被發現。你拍戲的時候，我就去其他組踩點。”

到了片場，他們跟着劇組司機走過高高的城牆和護城河，突然眼前一亮，幾條青石板的街道，兩旁是鱗次栉比的絲綢店、紙煙行、玉器店、茶莊、咖啡廳……各種店鋪一應俱全。十字路口，一座兩層樓高的戲院門前挂着大紅燈籠，十分精致。眼前的畫面與劇本中描寫的民國時期德明戲班所在的狀元街場景簡直一模一樣。

還有一個多月才開機，道具組就已經在布景了，在快消影視劇的大環境下尤其難得。

一個皮膚黝黑的男生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男主角到了！我是劇務小餘，先帶你去簽到和熟悉環境。”

雲辰和柏小放認真記下主場景、攝影棚、調度室、化妝間等所在的位置後就沒什麽事兒了，還是剛剛接他們的司機，又把兩人送到離影視基地三公裏不到的一個酒店。

柏小放幫雲辰拉着行李箱，鞍前馬後十分盡心。

吃完飯洗好澡，雲辰先和外婆通了個視頻電話，然後一直抱着劇本看，睡前迷迷糊糊的想到，當時試鏡的時候，工作人員不是說這是一部喜劇片麽，怎麽總感覺藍灰色的筆調像霧岚一般不着痕跡的萦繞在劇本的字裏行間。

娛樂圈的人好可怕。

與此同時，六十公裏以外的文廣大廈的董事長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電腦屏幕上顯示剛剛播放完一段試鏡錄像，祁青泓将劇本的幾條修改意見發給編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