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阿邦見周暮撲了過去, 也從對面崖上繞行過來,亢奮使他忽略了腿上的疼痛,跑得異常的快。就在虞楚要翻身爬起來時, 他一個飛撲上去, 将人重新按回地面, 一只手也扼上了虞楚的脖子。
“先生, 他們不肯放過二公子, 怎麽辦?”一直和虞時傾站在安全地方的吳叔失口出聲。
虞時傾目色暗沉地站在石頭旁,一直抱着那個背包沒松手, 聞言低聲道:“反正他們已經死了兩個,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全部弄死,把貨和錢都拿走, 以後緬甸有人來問, 就推在周暮頭上。”
吳叔應道:“好。”
吳叔貓腰要去撿開始掉在地上的槍, 正扼住虞楚脖子的阿邦擡頭看見了,瞬間就清楚了他的打算, 轉頭對着光頭打手吼了一句緬甸語。
那光頭打手已經先周暮一步将槍拿到手上,正翻過身仰躺着對準他的頭, 聞言立即調轉槍口,對準吳叔方向就是一槍。
锵!
吳叔的手正要觸到地上的槍, 一顆子彈就在他面前炸開, 正正擊中那把槍的槍管,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火花四濺中, 槍管陡然變形,被擊出一個凹陷的彈痕。
他急忙往後一坐,在下一顆子彈呼嘯而來之前, 兩條腿輪流蹬着縮到了石頭背後,喘着氣道:“先生,槍管被擊中,不能用了。”
虞楚去掰掐在自己頸間的那只手,但阿邦的手指猶如鐵箍,讓他用盡全力也無法撼動半分。
他的臉逐漸漲紅,肺部似要炸裂般,喉嚨都嘗到了腥甜的血氣。他費力地轉動眼珠去看周暮,見他已經從地上躍起身,正飛腳踢向光頭打手握槍的手。
光頭打手剛朝吳叔開了槍,眼前就黑影一閃,手中的槍跟着飛了出去。周暮旋身飛踢,從空中落下時,膝蓋重重跪在光頭打手的胸膛上。
撲——
光頭打手內髒被被擠壓,口鼻都噴出鮮血,胸膛處連接幾聲脆響後,詭異地凹陷下去了一塊。
但這人也着實強悍,就算到了這種境地也不退讓,只慘叫了一聲,便撲騰着要去抓被踢飛在幾米遠的槍。周暮對着他太陽穴又是一拳砸下,随着聲顱骨碎裂的悶響,他頭一歪,終于不再動了。
虞時傾放下了那個背包,卻抓起一個堅實的密碼箱,雙手舉在胸前,蹑手蹑腳地走向阿邦,準備從他身後攻擊。
阿邦雙手掐着虞楚脖子,聽到身後光頭打手的慘叫,略微側頭往後看,正好看見他死亡的那一幕。
“安牙!”他發出聲長長的怒吼,手下也不覺松了幾分勁。
虞楚眼前的畫面已經越來越模糊,閃動着各種線條和光點,他刻在骨子裏的狠戾,讓他不甘就這樣白白死掉,當覺得一股新鮮空如湧入肺部後,也沒有想太多,只深吸一口氣,便将膝蓋向上重重頂去。
聽到上方的人發出聲悶哼,他雙腳離開地面,絞住了對方脖子,腰部和雙腿同時發力,用一種和對方同歸于盡的姿勢,一起滾向了懸崖。
“虞楚!”舉着密碼箱才走到一半的虞時傾,發出聲驚懼的大吼。
就在這時,周暮淩空飛撲而去,在虞楚就要墜崖的瞬間,握住了他的腳踝,而阿邦就慘叫一聲,從空中直直墜落,砸到了突在水面的一塊礁石上,怒瞪着雙眼當場斃命。
周暮被虞楚拖着往深澗滑去,拼命用腳尖去勾一切能碰着的凸起,終于讓他的腳,卡在了岩石風化形成的縫隙裏,兩人下落的身體也陡然停住。
——虞楚整個人倒墜在崖邊,周暮抓住他的腳,半個身子也挂在外面。
虞時傾已經扔下密碼箱撲了過來,趴在懸崖邊就去撈虞楚的腿,扯住他的一只腳踝往上拖。
剛拖了兩下,不知想到了什麽,慢慢頓住了動作。
他沙啞着嗓子對着下方喊道:“小楚,小楚,你能聽到爸爸說話嗎?”
虞楚倒挂在崖上,耳邊雖然風聲凜冽,卻也聽到了虞時傾的話,他将頭微微擡起去看他,意思自己能聽到。
“好好,你能聽到。”虞時傾露出驚喜的神情,急促地問道:“小楚,那你告訴爸爸,那把鑰匙你放在哪兒的?”
周暮臉漲得通紅,頸邊浮起幾道青筋,他正竭力用腳支撐着兩個人的重量,大腿都在痙攣似的發顫,聞言卻只能咬着牙崩出三個字:“快拉他。”
虞時傾不為所動,急切地再次追問:“小楚,快說出來鑰匙在哪兒,爸爸馬上就把你拉上來。”
卡住周暮腳的那塊岩石本就松散,經不住這樣的大力,咔咔兩聲後,又連接松動了兩塊。
周暮的腳倏地往前滑動,差點脫出,他立即用腳背将旁邊勾住,只是兩人的身體又往崖下沉了幾公分。
“你快說啊,鑰匙在哪兒!你快說!”虞時傾抓住虞楚的腳踝,雖然不松手,卻也不用力,只嘶聲大喊。
周暮拼命堅持着,忍着腳背處似要被生生拽斷的痛楚,緊抓着虞楚的兩只手也開始發顫。他胸膛下的石塊因為擠壓,發出令人膽寒的咔嚓聲,崖邊的幾塊小石子突然滑落,擦過虞楚耳際,掉下二十多米高的深澗。
虞楚突然擡起頭,對着上方道:“爸爸,我的鑰匙就放在……”
因為姿勢原因,或者力氣不支,他的聲音很小,被呼嘯的澗風送上來,斷斷續續聽不太清楚。
虞時傾眼睛發亮,又趴下去了些,吼道:“你聲音大點,我聽不清。”
“我的鑰匙就……臺子上……小洞裏……”虞楚的聲音依然斷斷續續。
“先——拉——他!”周暮咬牙切齒擠出三個字。
他滿心滿眼都是怒火,如果此時手中有把槍,而他又騰得出手,一定要先把身旁的虞時傾幹掉。
吳叔此時也站到了虞時傾身後,焦灼地勸道:“先生,先把二公子拉上來再問吧,這樣太危險,他會掉下去的。”
虞時傾倏地轉頭,滿臉都是陰狠,兩顆凸出的眼珠子上布滿了血絲,他有些歇斯底裏地吼道:“你知道什麽?這崽子我還不了解?只要一拉上來,就絕對不會再說實話,必須先問清楚再拉。”
吳叔欲言又止,卻終于不敢再說,只得蹲下身,用那只沒受傷的手,去按住周暮的小腿。
虞時傾幹脆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你說,你再大聲點。”
虞楚艱難地擡頭看向虞時傾,因為倒挂的姿勢,他的雙眼有些發脹,太陽穴也汩汩跳動着。
明月之下,虞時傾的臉背着光,五官都隐沒在黑暗裏,只有那對眼睛閃着瘋狂的光,看上去格外猙獰可怖。
“小楚,快告訴爸爸鑰匙在哪裏,快,爸爸馬上把你拖上來。”
“鑰匙就在……”
虞楚往上彎腰,似乎竭力想湊近點說清楚,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在月光下更顯蒼白。從虞時傾這個角度看去,發現這個長相不像他的兒子,其實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他突然就有了幾分心軟,但瞬間又冷硬地将那點心軟掐滅。
他将身體俯得更低,脖子上的銀鏈從襯衣裏滑落出來,镂空小銀球和木十字架墜子在空中搖晃,嘴裏連聲催問:“在哪兒?究竟在哪兒?”
就在這時,他看見虞楚眼底突然閃過一縷精光,有些狡黠,又帶着決絕的狠辣,出現在那張尚帶着稚氣的臉上,看上去極其詭異。
虞時傾一怔,腦內頓時警鈴大作,後背也騰起股涼意。就在他想直起身時,倒挂着的虞楚突然彎腰,上半身迅捷地騰起,一只手對着他胸口抓來。
看那陣勢,竟然是想将他也一起抓下懸崖。
多年來養成的敏銳讓虞時傾倏地松手揚起頭,拼命支起上半身。而虞楚的那只手只堪堪觸到他脖子,就再也無法向上一寸,他騰起的腰肢終于力竭,整個人再次向下倒去。
可惜啊……
虞楚在這一秒內,沒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什麽不甘,只有幾分沒把虞時傾也帶下懸崖的遺憾。
反正他短短的二十年生命裏,孑然一身,能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如果就這樣死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就在這時,他仰望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短而硬的黑發,兩鬓泛青,飽滿的額頭上鼓着幾道青筋。雖然因為抓住他的腳腕,用力得一張臉都變了形,但看上去卻依然那麽英俊。
是周暮。
虞楚知道,自己如果這樣倒下去,那瞬間拉扯的力量,勢必将兩個人都帶下深澗。他深深看了眼周暮的臉,這瞬間突然作了個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他猛地蜷腿,再用力一蹬,将緊握着自己的那雙手蹬脫。
在周暮驟然瞪大的眼睛和吳叔的驚呼裏,他張開雙臂,感受着最後的風聲和月光,平靜地向着下方墜落……
澄澄,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爸爸媽媽不在了,你也要想法活下去……你是堅強的好孩子,媽媽會在天上看着你……
世界仿佛凝滞下來,許多曾經的畫面瞬間湧入腦海,注視着天上那輪圓月,虞楚在墜落入海的前一瞬,喃喃地念道:“媽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