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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冊封(13)

25冊封 (13)

聲而道:“那你說。”

“我……我也覺得咱們感情雖好,卻不是男女私情,我待你,始終是待毓瑾一樣,看作妹妹的。你知道,我爹娘是容不得我在這事上插嘴半句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和倪伯父倪伯母說說,能不能拒掉這門親。”

靜嘉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面兒上反而露出笑。“原是這個,你放心,我一回家便會告知母親。”

毓慎瞧着靜嘉笑意盈盈的模樣,竟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怔忡須臾才回神道:“還有一事,我不想瞞你……我想求娶趙家二小姐,就是你長嫂的妹妹。”

靜嘉早知內中詳情,自然并未驚訝,只是保持着笑容。“很好啊,芙兒姐姐窈窕淑女,你是君子,很般配。”

“但你也知道,此事并不簡單,趙家長女既是你嫂嫂,需得麻煩你幫我一把,這線……恐是要靠你來牽了。”

靜嘉挑眉,對毓慎竟是一反常态的抗拒。“我與嫂嫂關系不過爾爾,你倒不如讓我哥哥幫忙來得快些。”

毓慎嘆了口氣,無奈道:“倪大哥若知我抛棄他親妹子另娶他人,還能幫我?”

靜嘉冷笑一聲,“那你抛棄完我,就篤定我會幫你求娶旁人?”

“你……”毓慎竟咧開嘴,樂了出來,抱臂而立,“倪二小姐,明明是你适才拒我在先啊。”

靜嘉沒料到毓慎會如此胡攪蠻纏,愣了片刻,才找到回擊的話。“既是如此,那我便勉為其難接納你好了,現下你還打算找誰來幫忙?”

毓慎亦是微怔,張了張嘴,良久方是長喟。“靜嘉……你我識得彼此那麽多年,我哪句話是玩笑,哪句話是認真你還聽不出來?這件事我能找到的只有你了,王爺與趙大将軍關系平平,插不上手,如若不然,我又何必來麻煩你。”

他插不上手?

靜嘉在心裏嗤然一笑,他若插不上手,又何至于在那日詢問自己究竟想不想嫁給毓慎。臨淄郡王興許是待自己好,可恐怕他也沒料到,這燙手山芋,她是避無可避了。

見靜嘉沉默,毓慎上前一步。“靜嘉,我知道是為難你,但你信我,便該知我一樣信你,因而才會不瞞你,還來找你幫忙。我和阿芙……我和阿芙是必要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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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慎的說得愈發軟了下來,可語調中仍是不容忽視的堅定,靜嘉鼻翼登時一酸,背過身去。“我只能勉力試試,你不要盡等着我,再去找些旁的門路……”

聽靜嘉這麽說,毓慎喜不自勝,“我知道!靜嘉……多謝。”

毓慎言罷,便有一群雀兒受驚般的撲翅飛走。呼啦啦的聲響,打斷了靜嘉未出口的話。她只好胡亂點了點頭,擡步欲離。

正這個工夫,岳以睦與敦堂兩人已是回來,見靜嘉在向外走,岳以睦出言叫住了她。“二小姐!且慢!”

靜嘉腳步一頓。

“本王看到二小姐今日在放牡丹的紙鳶,請問二小姐可是喜歡牡丹?”

臨淄郡王的口氣,是靜嘉覺得很少從他那裏聽到的客氣。

“回王爺,臣女是喜歡牡丹。”靜嘉垂首回身,恭謹而答。

岳以睦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與毓慎交談後的靜嘉的表情,接着露出了一份胸有成竹:“果然,敦堂、毓慎,你們與二小姐一道回去吧,咱們明日再聚。”

言罷,阿童已是牽過岳以睦的馬來。三人行辭禮,目送岳以睦往西斜出的路上去。

63滿月

靜嘉雖應下毓慎,待回到倪府,卻還是把這件事有意無意的拖延下來。姚黃魏紫兩人知曉事情經過,也察覺到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因而只裝聾作啞,沒有催促靜嘉,更沒有表露出自己的立場來。

這一拖,就拖到了六月底,趙菡平安生下了敦堂的長子。

敦堂與趙菡都是喜不自勝,沉穩如倪子溫,都露出了難得的興奮之情,當晚便跑去“祭告祖宗”,這就更別提盼孫心切的邵氏了。

靜嘉在喻義堂中,看着剛剛生産完畢的趙菡依偎在哥哥的懷裏,臉上是疲憊卻欣慰的笑意,心裏不由一酸。曾幾時,她也幻想過,成為毓慎的妻子,與他有自己的家庭。可是……毓慎想要的不是自己。

意識到這股酸澀的情緒不合時宜地泛了上來,靜嘉強自按捺了下去,走近床邊,伸手握了握趙菡,“嫂嫂辛苦。”

她話裏帶着真誠,而趙菡此時又是母性大發,格外寬容,是以口氣比平日溫和親昵許多。“不辛苦,二妹妹嫁人後就知道了。”

随着時間推移,趙菡坐滿了月子,也到了倪家頭一位孫少爺的滿月禮。倪氏夫婦免不得遍邀親朋好友,來為敦堂夫妻慶賀。

這樣一來,靜嘉迫不得已再次見到了同時列席的毓慎和趙芙。

趙芙照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臉上直挂着“生人勿近”,毓瑾與趙芙接觸過幾次,起初的驚豔之意少了許多,她更深的感覺還是被人忽視的尴尬,因而對待趙芙遠不如從前那般親昵讨好。這個變化明顯取悅且安慰了靜嘉,靜嘉從始至終都是手拉毓瑾,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兩人自小交好似的。

席間,趙菡自然成了女眷中的主角。靜嘉一旁坐着無事,便借口更衣,步到外面去。毓瑾自然要一同而行,小姐兒倆手挽着手,走到了廳外的回廊中。

沒料到,靜嘉正遇上她辛苦避了半天的毓慎,她直覺地認為,毓慎這是故意地守株待兔,為的就是等着自己——至于等自己做什麽呢?靜嘉自嘲一笑,将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強壓了下去。

毓慎見到靜嘉,快步迎上,沒有再給靜嘉躲閃的工夫。“靜嘉。”

“哥哥!你怎麽也出來啦?”毓瑾十分歡喜,絲毫沒注意到靜嘉臉上一閃而過的尴尬。

毓慎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喝了幾口酒,有些頭疼,出來走走。”

聽毓慎這麽說,靜嘉不由蹙眉,毓慎什麽酒量,她可是見識過的。“你喝酒了?”

毓慎一愣,大概是沒料到靜嘉開口會是先問此事,片刻方笑開。“只飲了幾口,大家灌得都是倪大哥,我幫着擋了幾次而已。不過……我拜托你的事,怎麽樣了?”

靜嘉心中微涼,說到底,他還是為了趙芙吧。

“沒怎麽樣,嫂嫂懷着身孕,娘不許我去擾她,一時也沒什麽機會說。”

毓瑾見兩人說的事情自己不知,難免好奇。“哥哥,你又拿什麽事情去麻煩靜嘉呀?”

毓慎無奈地望向妹妹,“什麽叫‘又’?這事兒和你沒幹系,以後再說。”

靜嘉在心裏冷笑,十分不配合地開口:“這是和毓瑾的關系大了去吧?你怎麽能瞞着她呢?”

“……”

毓慎沒有說辭,只是定神望着靜嘉。誰料,靜嘉理也不理,只拍着毓瑾的手背,“走,去我房裏,我跟你說。”

毓瑾不滿地瞥了眼哥哥,接着跟上靜嘉,往“明月引”去。而靜嘉也未食言,把毓慎和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毓瑾聽完後免不得大驚失色,“哥哥不想娶你?怎麽可能?我爹娘可是已經在準備給你家的聘禮了……”

靜嘉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擡起眼來卻是波瀾不驚。“到時候再送到趙家就是,這有沒什麽區別。再說了,我也不想嫁他。”

“為什麽?你和哥哥不是從小就……”

毓瑾一頓,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他二人的關系。靜嘉卻是毫不在乎地一笑,“我和你哥哥是要好,可不過是因為他是你哥哥罷了。趙芙長得漂亮,也不是配不上你哥哥,郎才女貌,以後必是一段佳話。”

毓瑾聞言蹙眉,“芙兒姐姐長得好看是沒錯,可……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娶妻娶賢嘛,我覺得不對勁兒,哥哥該不會是為了和爹過不去才故意推掉和你的婚事吧。”

“犯得着嗎?”靜嘉翻了個白眼,飲下口茶,卻不料被未涼的茶水燙了舌,倒吸一口氣,忙将茶碗放下,賭氣道:“唉,反正不管怎麽說,你哥哥已經把這個棘手的事兒塞給我了,明明是他的婚事,他卻做了甩手掌櫃,這種事情,我怎麽開口跟嫂嫂說嘛。”

毓瑾還沉浸在這個平地驚雷的消息中,完全沒注意到靜嘉如常的抱怨裏透着些低落。半晌,毓瑾一拍桌子。“我不管哥哥想娶誰,反正我的嫂嫂如果不是你,我就不認!”

靜嘉被毓瑾的話說得心有感動,望着一臉忿忿的毓瑾沉默良久。

大概是被靜嘉看得久了,毓瑾竟然有了一絲心虛,起初怒火中燒的情緒也淡了不少,開始冷靜下來思考這件事的真實性。“不對,靜嘉,我怎麽覺得哥哥是在試探你?”

靜嘉心裏咯噔一下兒,擡起眼來,“怎麽這麽說?”

“哥哥一共也沒見過芙兒姐姐幾回,根本不可能想要娶她啊,便是芙兒姐姐長的再好看,哥哥也不是那種會為美色所吸引的人。”

“……”

他不是?他不是那天下就沒有人是了!靜嘉一邊恨恨腹诽,一邊後悔,那日去隆善寺怎麽不帶着毓瑾去呢,讓她看看他哥哥是如何盯着人家美女目不錯珠的!

見靜嘉不說話,毓瑾自然知道她沒有認可自己的答案,心情漸漸沉重下來,更是嘆了口氣。“我是一早就知道娘的心思了……可是,可是我沒料到哥哥他會……”

靜嘉勉強一笑,安慰着毓瑾。“沒事,左右我一直待他如兄長,并沒有別的心思,你不必替我難過。”

毓瑾看了眼靜嘉,不知該說什麽,只能點點頭。“那你準備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嫂嫂既然出了月子,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明日就去問問吧……至少問問趙芙有沒有開始說親了,我記得她今年也滿十五了吧?”

靜嘉一面說,一面聳了下肩。

“嗯,芙兒姐姐比你我大四歲。”毓瑾應了一句,沉吟一會兒,毓瑾又“唉”了聲兒。“我看爹娘好像準備來問伯父伯母的意思了……到時候,我們家又是一陣血雨腥風,真不知道哥哥那性子,會跟爹吵到什麽地步。

可是,他是願意的。

他是心甘情願為趙芙做這些事的。

靜嘉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有苦澀一笑。

滿月宴一結束,邵氏就和倪子溫鎖在德安齋裏進行着“深入持久”的談話,靜嘉本欲去請個安,被雲萱委婉地勸走後,靜嘉心裏就起了不安。直到用了晚膳,邵氏将靜嘉單獨叫進了房中,這股忐忑的情緒才被壓制下了一些。

果然,如毓瑾所言,孫父在今日的宴席上含蓄地詢問了倪子溫是否願意把嫡女嫁到他家去。而倪子溫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要與妻子商量商量再議。

邵氏從頭至尾都不看好這個婚事,倪子溫也因為兩家人的政治立場出現了一些分歧,動搖了原先堅定的決心。

但是,邵氏還是想問問自己女兒的意思。

靜嘉是她唯一的女兒,她與毓慎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被邵氏盡數看在眼裏。長輩們自幼就取笑這兩人是一對兒,邵氏也跟靜嘉提過孫家有将二人訂作娃娃親的意思。

邵氏不想做一個太過武斷的母親。

當靜嘉聽到邵氏直接把事情原委告訴自己後又詢問起了自己的看法,心中感動,有那麽一瞬,她甚至想把埋在心裏那些秘密和盤托出。

不過,感動不等于沖動,靜嘉還是抑仄了這個念頭,并且直截了當地表示不願嫁于毓慎為妻。

“娘昔日同我說的道理,我都記在心裏呢。女兒只把毓慎當作和大哥一樣的兄長,我們從小玩到大,自然感情比旁人親厚些……可是,女兒不想嫁給他。”

“哦?”邵氏有些意外,“娘以為……你還是挺歡喜他的。”

靜嘉哂然,“娘……我才多大呢,你就同我說這個。”

邵氏聞言亦是一笑,确實是自己多慮了。然而,不等她再開口,靜嘉還是低眉道:“毓慎,不是女兒心裏的如意郎君。”

嘁——

明明還是挺早慧的丫頭,裝什麽懵懂嘛。知女莫若母,你娘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邵氏臉上透出幾分得意,玩味地挑眉,“那嘉兒心儀什麽樣的男子呢?再過幾年,你也該說親了。”

靜嘉愣了愣,遲疑半晌,并沒給邵氏答案。“女兒也不知道。”

邵氏心中忽的一動,将靜嘉接觸過的幾個男子都在心中過濾了一遍,把問答題改成了選擇題。“那你覺得太子和臨淄郡王,你更喜歡誰呢?”

64打探

“應該是王爺吧?”靜嘉沒多慮,“太子不會把心思放到妻妾身上的,他要顧念黎民百姓呢。女兒想嫁一個會在乎自己的人。”

邵氏伸指點了點靜嘉的腦門兒,嗔罵着:“傻姑娘,男人本就該把心思放到家國大事上,哪能鎮日裏只顧着兒女情長呢?你看看你嫂嫂,一年下來能與你哥哥聚幾日?”

好吧,靜嘉承認,男人要有上進心才有魅力,但是這種二選一的題目,靜嘉自然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啦,太子雖然很不錯,溫文爾雅,可惜這類男人對于靜嘉來說屬于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存在,退而求其次,自然是臨淄郡王了。

而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靜嘉沒敢說出口——臨淄郡王目前還沒有妻妾,太子卻注定要坐擁三千佳麗。她怕母親認為自己善妒,轉而起了別的擔心,所以将這一層答案埋在了心裏。

邵氏既得了靜嘉的答案,也沒有多追究。母女二人又是聊了一陣旁的事情,便打發靜嘉回去了。

靜嘉猶豫一陣,卻沒有直接回到“明月引”,而是擡步往喻義堂去。

她難得起了心思,再耽擱下來,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重新有勇氣去為毓慎說媒拉纖,索性把事情都趕在一起做了。

進了喻義堂,靜嘉最先瞧見的人竟是之雯,她二人良久未見,靜嘉少不得關切她兩句。如今之雯一副珠圓玉潤的模樣,原先尖翹的下巴已是豐潤許多,小瓜子兒臉竟圓了起來。不過氣色倒也跟着好了不少,靜嘉不動聲色打量着,這丫頭穿戴也不似過去一般,頗有幾分正經姨娘的架勢,她心中一頓,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趙菡既然已經平安誕下嫡長子,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準備為之雯擡房了吧。

靜嘉低眉,又注意到了之雯腕上戴着的仍是自己贈的那只玉镯,莞爾一笑。“看來嫂嫂待你不錯,專心服侍嫂嫂吧,她必不會虧待你的。”

之雯稱是,回話道:“少奶奶寬容,不曾苛責過奴婢,飲食上還有格外的照拂,奴婢很是感激。”

靜嘉聽着她的話,心裏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卻不知是為着什麽。因急見趙菡,靜嘉沒多與之雯寒暄,只是吩咐着:“我今日來尋嫂嫂,勞煩你替我通傳一下。”

“二小姐稍後,奴婢這就過去。”

靜嘉笑着目送之雯進了耳房裏,看着她豐腴不少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什麽……飲食上的格外照拂?莫不是嫂嫂想讓之雯吃胖了,身材走形,然後失去哥哥的寵愛?

沒等她敲定自己心中所想,之雯已是出來。“二小姐,少奶奶請您進去。”

“好。”靜嘉唯有放下疑窦,挂起笑臉進了耳房中。

彼時,趙菡正抱着兒子,哦哦的哄着,見靜嘉進來,不過是擡頭一笑,“二妹妹怎麽這個時辰來了?坐,你哥哥還在隔壁書房看書呢。”

如今趙菡有子傍身,在婆家的地位也高了不少,自然不必同過去一樣,小姑子來了都要親自迎接,以示本分。好在,靜嘉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繁文缛禮,只要讓她面子上過得去,靜嘉很少認為這些禮節會有什麽有效的象征意義。

“我是來專尋嫂嫂的,哥哥看書正好,免得擾了咱們呢。”靜嘉眉眼彎彎,是少有的親昵之狀。

趙菡見靜嘉這般姿态,不免生疑,但她并沒表現出來,笑着将懷中嬰兒交到了乳娘手中,“抱孫少爺下去吧,仔細別受了風。”

那乳娘低眉稱是,繼而退出了耳房,只留趙菡、靜嘉與她們各自的貼身婢女。這廂安排罷,趙菡才側首看向靜嘉,“二妹妹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呀,說吧,怎麽啦?”

靜嘉被趙菡說得有些羞赧,沒敢開門見山,而是先起了別的話茬兒:“沒什麽啦,就是想到哥哥與嫂嫂已經成婚一年了,心中感慨,就想過來看看嫂嫂。”

趙菡挑眉,“難為妹妹還記得這個,二妹妹若不提醒,恐怕我都忘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嫂嫂還未過門,那時我們一家都在猜測着嫂嫂過門後的日子是什麽樣的,沒想到一眨眼,一年都過去了,連我都做了姑姑呢。”

靜嘉帶着淺淺的笑,目光落在室內的蠟燈上,仿佛真的在回憶過去似的。

趙菡一時也沒了防備,頗有幾分同感。“可不是,從前只聽人說白駒過隙,卻從未覺着時間過得快。去年過年……好像還是昨日的事情,我和芙兒守夜時,裁了好多好多窗花,那會兒……裁窗花大概就是最歡樂的事了。”

靜嘉看了眼她,狀似無意地問起,“芙兒姐姐嗎?說來,我還不知道芙兒姐姐究竟多大呢。”

“唔,芙兒啊,芙兒今年也十五了。”

“十五了?”靜嘉歪頭,“那豈不是該說親了?芙兒姐姐那麽漂亮,可許了人家?”

趙菡聽她如此一問,不由覺得稀奇。自己這小姑離出閣還遠着呢,怎麽會惦記上這事?“妹妹怎麽關心起這個了?母親大抵開始為她安排了吧,我前陣子一直在孕中,倒沒怎麽過問娘家的事情。”

怎麽可能不過問,妹妹是自己至親,她比爹爹還盼着妹妹嫁個好人家。只是,這個好像與眼前人沒什麽太大聯系。

靜嘉見趙菡答的含糊,直覺其中會有些敷衍,卻未點破,仍是耐心道:“今天毓瑾還同我說起羨慕芙兒姐姐的氣質如蘭,必定會有不少媒人上門說親,适才嫂嫂提起芙兒姐姐,我不由好奇了些。”

“唔,家父眼光頗高,又不許家母插手我們姊妹二人的婚事,還指不定要拖到什麽時候呢。”趙菡話中不由帶了幾分埋怨,父親時常在營中,哪有機會見識京中俊才,若是妹妹也同自己一樣嫁個習武之人,怕是也要忍耐丈夫長久不在身邊的孤寂。

妹妹本就性冷,趙菡浮起滿滿的擔憂,她還是希望妹妹能嫁到安穩人家,享受歲月靜好。

靜嘉仔細斟酌着趙菡的話裏意味,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這有什麽的,若是芙兒姐姐急着嫁人了,咱們一齊幫她挑個如意郎君就是,哪裏需得麻煩伯父呢……”

趙菡瞥了眼靜嘉,這小丫頭該不會是想替自己妹妹做媒吧。

“爹已經找人同我說了,叫我也留意着合适的人選,只是我才出了月子,一時也幫不上什麽忙,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趙菡心中既然存疑,自然在言語上對靜嘉諸多試探。

靜嘉聞言,大喜過望,“這有什麽的,嫂嫂可記得孫家的大少爺?他與芙兒姐姐同歲,年紀輕輕便做了皇子伴讀,興許來年的科舉,他就考上狀元了呢。”

趙菡呵開一笑,“妹妹真會說笑,孫少爺不是與你青梅竹馬麽,芙兒怎麽能奪人所愛,況且……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今日孫夫人已經同母親提了你二人的婚事。我料想,母親應該會替你答應下來吧。”

靜嘉被趙菡的話完全噎了回來,竟不知該說什麽,這開口無言的模樣落在趙菡眼裏,便是無盡的尴尬。

大概她還不知道吧……這小姑,也夠傻的。

趙菡不免嗤然,在自己如她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學會如何與繼母周旋,為自己争得更多在貴族中露臉的機會,好為來日說親鋪墊,免得因自己自幼失恃而引人顧忌。

靜嘉默然半晌,才道:“母親不會答應的,娘覺得孫家不夠好,不會許我嫁過去的。”

聽起來不無悻悻之意。

“哦?是嗎?”趙菡仿佛是故意等她這句話,“孫家難不成比不上咱們家?那我倒要再想想了,我可希望芙兒嫁得比我好呢。”

被趙菡的話堵得結實,靜嘉已不知該要如何再續。反正……這是孫毓慎自己的事情,她做到如今這個地步,應是無愧了吧。

靜嘉釋然一笑,“那還是要嫂嫂費心了,除了孫家,妹妹還真沒什麽了解的人家呢,只盼芙兒姐姐可以嫁個如意郎君。”

趙菡并沒放過靜嘉眼裏倏然的輕松,付予一笑,卻未再接話。靜嘉知趣地起身,“時辰不早了,嫂嫂還是要注意身子,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早上見。”

“那二妹妹慢走,我就不送了。”

靜嘉颔首,躬身一禮,退出了耳房。

浩淼蒼穹,一絲浮雲未有,靜嘉擡首,只見已虧缺出一大塊的滿月,皎皎清明。靜嘉揉着眉心,是隐隐的疼。

“丫頭。”

身後是哥哥在喚她。

靜嘉回首,卻笑不出來。

“來都來了,怎麽不讓人和我通報一聲呢?”敦堂走上前,浮起寵溺的笑意。

靜嘉眼風睇向耳房,“我閑着無事,來找嫂嫂說說話,已是準備回去了。”

敦堂點頭,并沒有挽留她,只目送着靜嘉一步步向外去,半晌,待妹妹的身影已經出了苑門,敦堂才倏地想起什麽似的,大步追上靜嘉。

靜嘉不免好奇,“哥哥還有什麽事嗎?”

敦堂伸臂擁住妹妹,這是兄妹間極少有的擁抱。“趙将軍找人給我傳了信,邊境有變,我可能要随軍出征了。”

65小産 [捉蟲]

敦堂說的可能,很快就變成了事實。

八月初,皇帝的旨意就已經诏告天下,西北回鹘突然起兵,命懷化大将軍領軍,整裝出發。八月廿四,皇帝親自送諸将領出城。

這一切種種,原先與倪家這種文臣世家毫無關系,而因着敦堂入伍、趙菡乃懷化大将軍之女,倪府的氣氛也跟着肅穆起來。

若說有誰能輕松擺脫這份壓抑,大概唯有尚在襁褓中的孫大少爺和一歲的二少爺。這叔侄兩人在德安齋的榻上玩得不亦樂乎,準确地說,是孫少爺被他二叔玩得不亦樂乎,全然不顧自己母親和嫂子面上揮之不去的憂色。

靜嘉坐在下首,也跟着忐忑,從哥哥當兵以來,她早知會有這樣一天,哥哥和将天下所有的軍人一樣,走進槍林彈雨,在刀口上舐血求存。而靜嘉從沒想到,這一天會到來的這樣早。

西北邊境紛擾不斷,但實際上,這種戰争一般只發生在春冬兩季,回鹘人靠襲擾邊境,搶槍吃喝,而今年才剛入秋,邊境檄文就傳來這樣的戰禍,難怪皇帝會格外重視。

出征頭幾個月,敦堂的信件幾乎一旬一封,有問候父母的,也有關心妻子的,甚至還會給靜嘉寫上一封,說說途中趣聞。也許靜嘉那一封是口吻最輕松的,所以每逢靜嘉收到信,阖家上下都是松一口氣,這證明前線戰事還沒那麽吃緊,敦堂甚至有時間來哄妹妹。

然而,随着一場接一場的雪,西北的天氣愈發惡劣,敦堂的信也愈發少了。

弘德二十八年,注定在緊張與忐忑中到來。

彼時,敦堂寄回家的信已經不多了,正月,竟還一封未至。邵氏和趙菡整日裏都是愁雲滿布,靜嘉換着法兒安慰着母親與嫂子,連敦禮和彥安——敦堂長子的名字,因他征戰在外,名字是倪子溫親自拟的,從彥字輩兒,取安——連敦禮和彥安都察覺到氣氛的嚴肅,不敢像平日一樣鬧着彼此的母親。

不過,倪子溫倒還算淡定,他每日接近皇帝,自然能知道不少前線的戰報。至少迄今為止,西北戰事還算穩定,統共沒幾場大仗,只不過回鹘襲擾的頻繁罷了。但戍邊軍隊都不是吃素的,捷報一封接一封的摞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既然如此,那敦堂必是平安無虞的。

如今已然過了年,這意味着春天快要到來。只要開春,回鹘人就會熄了戰火,老老實實回到他們的草原上牧羊放牛,繼續過着游牧民族應有的生活,而敦堂也可以随軍凱旋歸來了。

不過在此之前,有另一樁事再度打亂了倪府日漸平和下來的氣氛。

正月十八,上元節剛過,宮中傳出了消息,倪良媛小産。

邵氏臉色發白,秦姨娘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暈了過去,靜嘉自然也是心事沉沉。

第二日,邵氏和靜嘉奉太子之谕,入宮探望倪良媛。

依舊是衍慶殿,氣壓卻低沉極了。靜娴躺在榻上,面色發黃,整個人都憔悴許多。太子坐在榻沿兒,始終握着靜娴的手。邵氏坐在下首的繡墩兒上,而靜嘉,只能立在母親身後。

邵氏先是走着過場向太子道了歉,教女無方,良媛不能護住皇嗣雲雲。太子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追究這種錯誤,兩人都是不停的自責。接着,邵氏又叮囑了幾句靜娴,要寬心,不要計較眼下得失,要繼續認真盡心的服侍太子……靜娴識大體,強抑着心中酸澀,均是答應下來。

靜嘉只瞧着靜娴沒聽邵氏說幾句話,眼裏就閃爍起淚光,當真是難過的不行,太子更是心疼,親自擦去了靜娴眼角控制不住而淌出的濕濡。

場面話交代完畢,邵氏才點入正題,“容臣婦鬥膽問一句,良媛是怎麽小産的?”

太子眼神黯了黯,替靜娴掖着被角,好像極為懊惱的樣子。“都怪小王大意,不知娴兒有孕,還帶她去湖邊,雪結了冰,一時地滑……唉。”

既然責任被太子擔了下來,邵氏也不能再追問什麽,只是悔恨地捶了下腿,嘆道:“太子不知也就罷了,良媛自己怎麽也不知道呢……”

孩子已經沒了,饒是衆人如何遺憾都沒有辦法,太子頗內疚,沉吟半晌方開口:“小王已經奏請母後,晉倪良媛為良娣,畢竟……那也是本王的孩子。”

靜娴十分吃驚,讷讷喚了一聲:“殿下……”

邵氏知趣地起身跪到了地上,靜嘉忙照做,只聽邵氏道:“臣婦代良媛謝過殿下。”

太子親和扶起邵氏,“夫人不必如此,說到底,都是小王安排不周,倒有勞您和二小姐多多勸慰娴兒,讓早日解開心中郁結。”

“這是自然。”邵氏從善如流。

“對了,不知夫人可容二小姐在宮中小住幾日?小王實在擔心良媛,偏偏年節才過,小王政務纏身,無暇陪她。”

邵氏眉頭皺都沒皺,答應得十分爽快,“這是自然,只是小女的規矩……”

“不要緊。”太子笑着打斷邵氏,“小王常聽娴兒提起她這位二妹妹,姐妹兩人感情好得很,只要二小姐能陪着娴兒,小王就能放心些。至于規矩,舉凡端本宮內,小王保她無事。”

于是,靜嘉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留在了宮裏。

她的住處被安排在了偏殿的一間寝閣中,姚黃魏紫二人當晚就被接入宮來服侍。

因着太子也沒說靜嘉什麽時候能出宮,姚黃穩妥起見,把靜嘉日常需要用的衣物首飾盡數帶了進來。

靜嘉瞧着姚黃、魏紫兩人忙東忙西,坐在床上,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入了夜,寝閣中的通臂巨燭燃的亮如白晝,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就住到了宮裏呢?

靜嘉努力地把今日一天的事情理順,接着起身,“魏紫,你先收拾着,姚黃,你帶我去找姐姐。”

姚黃放下手裏的妝匣,笑容裏有幾分尴尬,“小姐,太子在良媛房裏呢,您不能過去。”

“哦。”靜嘉讪讪,雖說靜娴才小産完,是不可能和太子發生什麽,但她還是知道分寸。畢竟,皇宮不同倪府,在這裏行差做錯一件事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靜嘉怕死、惜命,才不想挂在這裏。

于是靜嘉只能擡起胳膊,吩咐道:“那伺候我更衣洗漱吧,我累了。”

姚黃瞧着靜嘉從起初的神色迷茫,到現在的淡定,不由覺得幾分好笑,一面稱是,一面替她張羅開來。

平日在“明月引”,服侍靜嘉的人手有四個,雖說衍慶殿中遠不止這幾個人,但靜嘉到底不是她們的主子,就算仗着靜娴,姚黃也不敢貿然支使,只能親力親為,替靜嘉拾掇好了一切。

靜嘉鎮日的失眠,又有擇席的毛病,這一夜自然是生生熬過來的,天剛蒙蒙亮,靜嘉就坐起身了。值夜的姚黃聽見動靜,忙進來問:“小姐醒了?不再睡會?”

“不睡了,睡不着了。”靜嘉揉着眼,撥開床帷,自己提鞋下了床。

姚黃走得近了幾步,驚呼出聲,“小姐……您、您一晚沒睡着嗎?”

“嗯?”靜嘉有幾分詫異,自己這樣斷斷續續的失眠已經纏綿了一年,姚黃怎麽今日倒發現了。

“您眼裏都是血絲,可是沒睡好?”姚黃拿着衣服上前,生怕靜嘉着涼。

靜嘉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不打緊,我擔心姐姐,做了一晚上噩夢,你說,咱們可用給太子妃請安?”

姚黃幫靜嘉一件一件衣服穿好,一面替她系着衣帶,一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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