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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冊封(12)

25冊封 (12)

兒臉色不好,猜度是受靜娴所感染,心中沉重,因而道:“你今天一天也累了,趕緊去歇着吧。良媛的事情,自然有我與你父親來操心。唯有一樣,這些事照舊不必告訴秦姨娘,免得她關心則亂,反而生出事來。”

“是,那女兒先告退了。”

邵氏撫了撫靜嘉的小臉兒,寬慰一笑。“去吧。”

回到“明月引”,靜嘉又是喊累,舒舒服服換了寝衣倒頭便睡,姚黃知她心中難過,替靜嘉同邵氏說了聲,晚膳并沒去德安齋中用。

姚黃得了臨淄郡王的囑咐,加之深察自家小姐心意,因而将今日一事隐而未報。邵氏既不知曉,也并未覺得蹊跷,只以為靜嘉是在宮中應對疲勞。

經此一事,靜嘉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既不鎮日裏抱怨着無聊,也不輕易往邵氏跟前兒湊熱鬧,邵氏去了兩回孫府,靜嘉都借故不适,推脫未去。反是趙菡以長媳的身份,陪着邵氏出席了幾次應酬的場合。

十月中旬,倪家的小二少滿了百日,倪子溫自然要設宴招待了幾個關系親近的同事好友,并且宣布了給二兒子起的名字——倪敦禮。那天,不知因着什麽事,毓慎竟然缺席未至。

靜嘉不免松了口氣,她到底還是心存芥蒂,難以面對孫毓慎。當然,靜嘉不會去責問毓慎什麽,只是郁氣未平,她更希望如鴕鳥一般,把自己埋到沙中,再多逃避一些時日。

毓慎雖然沒來,毓瑾卻是到了。靜嘉到底是沒管住自己的心,問了毓慎的動向,毓瑾道:“這幾日哥哥忙得很,總是陪着臨淄郡王東奔西走,這些天竟連晚膳都不在家中用了。”

靜嘉不由蹙眉,“什麽事要忙到這麽晚?”

毓瑾搖頭,遲疑半晌才悄聲答了靜嘉:“我那日聽娘念叨,也是頗擔心的樣子,是怕哥哥被臨淄郡王教得壞了,去那些……那些污穢地方。”

“污穢?”靜嘉一時沒反應過來,瞧着毓瑾微微發紅的小臉蛋,靜嘉才大概猜到,她指的,應是青樓楚館一地吧。

聽毓瑾這麽說,靜嘉心裏更是沉重。她能試着接受毓慎喜歡別人,雖然很難,但終是可以被時間所消磨掉的傷痛,那些難過、不舍的情愫,都會随着時間,漸漸淡化。然而毓慎若是變成那樣的男人,靜嘉恐怕自己永遠不能容忍。

瞧着靜嘉臉色不對,毓瑾忙開解着,“娘也是關心則亂,哥哥的品性你還不知道?況且有我爹在,哪裏能容忍哥哥流連章臺?”

靜嘉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只是消極地安慰自己——這個人以後,都與你不再有關系了。你的關切,停在朋友的位置上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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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娘娘廟的香火當真靈驗,十月廿八,趙菡查出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來。倪府上下均是大喜之情,消息當晚便傳到了神機營中,翌日傍午,敦堂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因着這是趙菡的頭一胎,倪、趙兩家俱是十分重視。趙夫人沒過幾日便送來了趙家元配夫人的陪嫁丫頭,來照顧趙菡。那丫頭如今已為人婦,丈夫叫劉通,因而邵氏便稱之為劉通家的。劉通家的很是穩妥,邵氏也沒什麽異議,任由她跟到了趙菡身邊。

趙菡既有孕,倪家的管家權自然而然重新回到了邵氏手裏,邵氏盼着趙菡能一舉得男,頭三月最危險,邵氏既免了趙菡來立規矩,更囑咐她無事不必出門,也不必來德安齋定省。

靜嘉雖替哥哥歡喜,卻到底沒有表現的那麽高興,邵氏和敦堂都覺得蹊跷。

邵氏始終認為趙菡待靜嘉不夠親近,并不怪靜嘉。而敦堂卻為着先前邵氏早産的緣故,覺得邵氏必是同靜嘉說了事情原委,靜嘉為此而疏離趙菡。

敦堂這麽一胡亂揣測,自己的喜悅情緒也被沖淡了許多,壓下盤旋在心頭的種種疑問,耐着性兒陪了趙菡幾天,還是跟岳父打了報告,要求回到軍營。

趙文肅是行伍出身,滿心都是軍國天下,敦堂如此行事,歪打正着,反倒投了趙文肅的心意。趙文肅愈發覺得自己這個女婿識大體有抱負,更加倚重,回營中沒有幾日,便替敦堂請了個正七品雲騎尉的爵位。皇帝看顧倪、趙兩位重臣的面子,自然沒有反駁。

因得知敦堂在專事火铳兵的操練,皇帝更是賜下聖旨,做了不少褒獎。可惜,古人終究是古人,在冷兵器時代,火器雖然效果極好,攻擊力也不遜色,但出于研制上的困難,皇帝不過是口頭上的誇獎,對年輕人敢于開拓的精神進行了表揚。這聖旨裏更多的意味,還是在捧倪子溫和趙文肅二人。

不過,無論出于什麽目的,敦堂的高升,還是為倪府添來第二重喜事。靜嘉這回,終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60提醒

不知是趙菡自己格外小心,還是邵氏特別授意,自打趙菡懷上孕,靜嘉就很少在德安齋看到這位嫂嫂。于是,倪府仿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敦堂不在府上,靜雅又找不到無事生非的機會,靜嘉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平和。

只是,靜嘉很少再抱怨無趣,仿佛她想要的正是這種無趣。

天極快的冷了下來,時間也不知不覺到了十一月。

廿三這日,是毓瑾的生辰,靜嘉再沒理由推脫不去孫府,只好仔細為毓瑾備了禮物,同邵氏一起去了孫府。趙菡自然是因着坐胎,留于倪府中并未随行……這樣也好,靜嘉少看到她一次,便少一次想起趙芙。

因着廿一下了場說大不大的雪,屋檐上尚有堆下的輕白,偶爾輕風拂過,就會落下幾片稀零的雪花,靜嘉的貂皮卧兔上不免沾了些白融融的雪。毓瑾乍見靜嘉,匆匆向邵氏行了禮,接着就蹦到靜嘉跟前兒,一面替她拂掉了那些白雪,一面嗔道:“真是不仔細。”

孫夫人見毓瑾與靜嘉親昵,不由向邵氏一笑,“你瞧這倆丫頭,跟親姊妹一樣好。”

邵氏與孫夫人交臂而挽,“我待你不也如同待親妹子一般?你羨慕她們孩子作甚!”

毓瑾踮着腳,替靜嘉一點點撣去貂毛上的雪跡,靜嘉立在原地,卻連呼吸都不敢重一些——不為別的,正因毓慎亦在她面前。

“好啦!”

毓瑾笑着退後兩步,得意的拍了拍手。靜嘉正要說話,毓慎卻上前幾步,伸手撫向靜嘉帽上。“哪裏好了,這不是還有麽。”

毓慎比靜嘉又高了許多似的,此時站到靜嘉面前,靜嘉只能看到他一面說話,一面滾動的喉結,以及露出來的一截白領。

靜嘉覺得自己呼吸都滞了,她不敢擡頭看毓慎,唯有感受着毓慎的動作,感受着他輕柔地拂着貂毛,又拂向自己的發間……“這裏也有。”

“沒事,別弄了。”靜嘉倏地往後錯了一步,偏首躲開了毓慎的動作。下意識的做完這些,靜嘉才覺出幾分尴尬,擡頭看向毓慎,卻見他臉上也有沒來得及收起的錯愕。

毓慎收回手,換成抱臂的姿勢。“小祖宗愈發難伺候了,嗯?”

靜嘉看着毓慎漸漸浮起的笑意,到底是想起那日他待趙芙的溫柔缱绻來,指尖都不由帶出顫抖。靜嘉呆了片刻,仍是沒憋出一句能和毓慎說的話,只好繞過他,挽上毓瑾,故作賭氣。“難伺候就不要伺候了,壽星,咱們走。”

毓瑾與靜嘉相識多年,很快覺出她的不對勁來,和靜嘉走了幾步,毓瑾低聲問着:“你和哥哥怎麽了?怎麽今兒一來就鬧別扭。”

靜嘉一時心虛,卻不願意和毓瑾交代實情,支吾着敷衍毓瑾,“哪有別扭,我倆不是一直這樣麽。先不管你哥哥,小壽星,猜猜我給你帶的什麽?”

毓瑾不知不覺便被靜嘉岔開話題,兩人有說有笑地追上了邵氏和孫夫人。唯有毓慎留在原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不由怔忡。

毓瑾生辰,自然不只請了靜嘉一人,另有幾家閨秀先後來了。待這時,毓慎已是避開了。靜嘉見到毓慎心裏煩躁,毓慎不在,她又忍不住惦記,一頓午膳吃下來,竟是沒說幾句話。饒是毓瑾再不細心,也注意到了靜嘉的不對。只待宴席散了,送走客人,方拉着靜嘉到自己閨房中,嚴刑拷打,盤問緣由。

奈何靜嘉嘴緊,死活不肯說,毓瑾與她僵持半晌,方道:“你既是與哥哥有別扭,我幹脆把哥哥叫來,讓你們兩人說清楚好了。”

言罷,毓瑾便打發自己身邊的丫鬟去請毓慎。

靜嘉原是想攔,張了口,又把話忍了回去。太久沒與毓慎說話,她怎麽敢說自己不思念,不渴望。就算是知道自己應該死了心,絕了一切念頭,卻如何也忍不住這份癡心……哪怕只是說說話也好的癡念。

毓慎本就納罕今日靜嘉的不對,聽毓瑾的人說靜嘉有話要和自己講,當即快步過來了。

毓瑾有顆玲珑心,将兩人留在自己閨閣中,只道:“你們有話就說,我去外面點點今日收的禮……不過,哥哥,若又是你惹惱了靜嘉,記得要道歉。”

靜嘉對毓瑾的判斷是既想哭又想笑,毓慎豈止是惹惱了自己,從小到大,怕只有那日,毓慎讓自己傷心傷到那個份兒上。相識十年,鬧得再僵,都會有人退後一步,而唯有眼下,怕是毓慎都不知道,他們二人已是不知不覺走到絕地,再沒有任何回寰的可能。

或者……只是自己的絕地而已,于毓慎而言,大抵是絕處逢生,柳暗花明吧。

毓瑾善解人意的從房中退了出去,獨留下這兩人。毓慎并不知靜嘉心中所想,只一旁清閑落座,笑着看向她,“你又怎麽了?”

靜嘉沉默片刻,方道:“沒什麽,想囑咐你小心點兒臨淄郡王。”

毓慎不料靜嘉會說這事,身骨坐得直了些,正色看向她。“你怎麽突然和我說這個?”

“就是……我不是入宮了嘛,臨淄郡王和我打聽你的事情來着,我瞧着他對你頗不放心的樣子,大概挺防備你。”靜嘉并未交代實話,而是微透了些底。

毓慎眉央緊蹙,“不應該啊……王爺如果對我有疑,那……”

靜嘉原只是想讓毓慎做事小心些,那日聽臨淄郡王所言,應是對毓慎平日行蹤十分了解。靜嘉雖不甚清楚這二人關系,但她有把握的是,臨淄郡王必定在背後使人暗中監視着毓慎。而這一切,毓慎不會知道。

見靜嘉沉默未語,毓慎不由陷入沉思。靜嘉偏首望向窗外的院中枯枝,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她早晚要徹底将毓慎放下,那何必還再貪戀這一時半刻?

她若是在現代,或是與毓慎有着名正言順的戀人關系,那麽裂痕可以彌補,分手了還能複合。可是如今,她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毓慎亦然。他既與趙芙走到了彼此欣賞的那一步,那大概在毓慎心裏,趙芙已是他未來的妻子了。而自己,總會在倪子溫和邵氏的安排下另嫁旁人。

靜嘉斂眸,她發覺自己的喜歡用了很久,但決定不喜歡,卻只需要一瞬。

大概,情還未到濃處吧。

兩人無言良久,毓慎方率先開言:“你叫我來,就是同我說這個?”

靜嘉颔首,“嗯,就是為這個,你知道我的……沒有十足把握我不會貿然和你說的,你……一定要記得。”

毓慎點了點頭,卻還是道:“王爺很看重我,被他賞識,我覺得很幸運。你放心,畢竟他是皇子,我心裏有分寸的。”

靜嘉回過首,看了眼毓慎,慢慢露出個笑來。“我信你。”

就算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我,但你依舊是值得我信任的那一個。哪怕是為了你費盡周折替我搜羅來的鹦鹉,帶我去過的詩會,毓慎,你總是那個讓我覺得很好的人。

聽靜嘉這麽說,毓慎也不由笑了起來,“靜嘉,咱們很久沒吵過嘴了。我覺得,你好像變了似的。”

“嗯?”靜嘉挑眉,“我哪裏變了?”

毓慎遲疑片刻,沒有答出緣故,只是道:“說不上來,總之給我的感覺不一樣了。”

靜嘉不知該如何接話,索性繼續沉默下去,外面起了風,适才傲然而立的枝桠此時柔弱的來回碰撞,不一會,便有一支細的被風折斷了。靜嘉悚然一驚,轉過頭來,緩緩道:“毓慎,你回去吧,馬上又要過年了,我們大了,所以才會變,以後……以後可能不會有這麽輕易的見面了。”

毓慎聽靜嘉這麽說,心裏沒由來的空了空。

他知道,這是父母為自己看好的妻子,青梅竹馬,自幼熟稔,母親喜歡她的性格,父親看中她的家世……可是他們卻從來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就像不知道自己渴求的,不是為了家族平穩而和父親一樣庸碌為臣,不是為了滿足父親的情誼、家族的地位與倪家結姻,他想得到更大的權勢,更高的位置,被更多人仰望,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如父親,戰戰兢兢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越雷池一步,左右都是偏倚,唯有辛辛苦苦站在中間,守着永恒不變的中庸之道。

那不是他,不是孫毓慎。

毓慎一面想着,一面起了身,走到靜嘉面前,替她拂了拂留海兒。“你離長大還遠着呢,哪裏能知曉長大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靜嘉,你知道,我待你是和待毓瑾一樣親厚的。”

我知道,太知道了。

靜嘉自嘲一笑,低頭将自己的情緒掩飾了起來,微聲答着。“我知道,你走吧,咱們獨處的……已經太久了。”

毓慎收回手,轉身而去,靜嘉怔坐片刻,毓瑾方帶着笑進來。“怎麽?和哥哥說開了?不惱他了?”

靜嘉遲遲擡起首,勉力一笑。“說開了,不惱了。”

亦是……再也不會惱了。

中卷·泅渡一世界,共一場生死

61上巳

白駒過隙,時間匆匆。轉眼又是一年年終,除夕這日,倪府照舊是老規矩,在團圓飯前要去祠堂祭祖。今年添了新媳婦,趙菡又懷了身孕,因而倪子溫在祠堂裏跟祖宗們多彙報了半天的話。

靜嘉瞧着父親虔誠而帶着欣喜的表情,敦堂與趙菡并肩而立的登對模樣,心裏的陰霾終于被拂開。

既是新一年,便放下過去,笑對将來吧。

不過,倪府多了趙菡,卻也少了靜娴。守歲之時,靜嘉到底是感受到幾分空落落,趙菡與邵氏聊得熱絡,敦堂又在與倪子溫憧憬着未來,連靜雅都有宋姨娘陪着說話,秦姨娘更是和孟姨娘低首竊竊,獨剩靜嘉一人百無聊賴地磕着瓜子兒,不一會兒就起了困意。

姚黃瞧着自家小姐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忙從身後拍了拍她肩頭,俯身問:“可用奴婢給您倒碗茶來?”

靜嘉颔首,低聲囑着:“要酽酽的。”

姚黃應是而去,靜嘉強打着精神,從旁人的話題中游離着情緒。但那晚的結果是,靜嘉喝的茶太濃,眼望幔帳,一夜未眠。

而自那日以後,靜嘉倒開始頻頻失眠,幸得午膳後能補一會覺,靜嘉并未聲張,卻盡可能将午睡時間延長。“四小牡丹”都沒注意到靜嘉的異樣,只是在不知不覺裏,由等着靜嘉自己從午憩中醒來,改成每日定時來叫她。靜嘉這段時間賴床賴得多,午睡後晚醒一陣,倒是情理之中。

唯有細心的雪桂問過靜嘉一次,“小姐怎麽過了年益發貪睡了?莫不是讓睡仙上了身?”

靜嘉一臉淡定,将玩笑開了回去,“別胡說,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正常正常。”

聽靜嘉這麽解釋,雪桂不由樂開,端着靜嘉盥洗後的水一面往外走,一面嗔道:“罷了,明知說不過小姐還要上趕着,是奴婢傻了。”

“知道就好。”靜嘉揉着眼,不肯讓雪桂占半分的嘴上便宜。

靜嘉所言本也無虛,此時已至三月初二,春回大地,萬芳吐蕊。翌日便是三月初三上巳節,往年這個時候,邵氏都會帶着孩子們去郊外莊上踏青,只是今年遇了個例外。

孫夫人發來邀請,說是原要替毓瑾邀靜嘉靜雅二人去放紙鳶,既趕上上巳節的節骨眼兒,便不如兩家人同去踏青。

靜嘉以為母親會一口答應下來,孰料邵氏竟是婉拒了。然而,三月初一,待一家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去莊上時,邵氏又說計劃有變,到底還是同孫家約定明日一同去踏青。

靜嘉爬上床準備午睡,卻難得左右輾轉,如何也睡不着。

她在糾結,糾結要不要去,糾結要不要見毓慎。

戒掉這段感情就像戒毒一樣,要把它放得離自己遠遠的,如今雖不會再主動想起,她卻沒把握見到毓慎本人,自己仍能心如止水。

靜嘉終究是不信自己,或者說心裏,仍舊沒有徹底放下。

然而這會兒偏趕上趙菡因有身孕,不便出行的關口,靜嘉不太想和這位嫂嫂一起留在家中。

左思右想,靜嘉下不了告病推拒的決心,這個一波三折的上巳節,還是乖乖的和邵氏同車而乘,前去孫府會合。

難得敦堂也得了假,趙菡雖不能同行,敦堂卻舍不得放掉這個松快的機會,更重要的是,他得知今日毓慎會來,哥兒倆久未謀面,有許多火器上的心得要交流,順理成章的“假私濟公”一回。

靜嘉坐在馬車中,便聽到毓慎和敦堂的高聲交談,繼而又是笑作一團。靜嘉耐着性兒,老老實實地坐在邵氏身側,并沒去挑窗簾兒探視外面。

邵氏不知靜嘉與毓慎之事,只當靜嘉是年歲漸長,人跟着穩重起來,頗為欣慰,毫不吝啬地給了靜嘉贊揚。靜嘉聽着母親的誇贊,心裏百味陳雜,面兒上仍要盈盈含笑,湊趣兒道:“女兒本就懂事,哪裏是這一兩日才變乖的呢。”

“愈發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邵氏輕笑,伸手在靜嘉手背上拍了一下兒。

靜嘉嘴角彎彎,眼裏卻是淡淡的悵然。

母女二人正是安靜下來,忽聽窗外敦堂激動的笑聲。“你說的可當真?若是騙我,今天你就甭想回府了!”

“自然當真!我騙誰也不能騙倪大哥啊!”

靜嘉好奇這兩人談論的內容,不由有幾分走神,邵氏瞧在眼裏,只以為她是挂記毓慎,暗嘆一聲。好在靜嘉一路都十分安靜,并不似原先一般迫不及待地與孫家兄妹打招呼說話,邵氏還是頗為欣慰的。

女兒到底是将自己的話聽到了心裏去,也終于依照自己的囑咐,和孫家漸漸拉開了距離。

殊不知,靜嘉是開始暈車犯惡心,正強忍着嘔意,莫說是和毓慎等人說話,便是連偶爾應幾句邵氏的關心都十分牽強。她不願掃旁人的興,更是打定主意今日盡可能的不引人注意,是以才未說出自己的不适。

等到了毓慎親自挑選的一片略空曠又安靜的京郊草地,方勒馬止步,招呼大家下車。

靜嘉先于邵氏下車,萬幸,毓慎正顧着和孫家的幾位小少爺說話,并沒顧上這邊,只有敦堂在和靜雅寒暄着。靜嘉被姚黃扶着下來,撣了撣裙邊沾得灰,方走向敦堂。“哥哥。”

敦堂側首,滿面春風,“哎,你臉色怎麽不大好?”

靜嘉下意識的擡手拂着自己側頰,愣了一晌,勉強露出個笑來。“大抵是路上颠簸,不打緊的。适才聽哥哥在外面和毓慎說的熱鬧,可是有什麽喜事?”

敦堂才要開口,餘光注意到靜雅仍在一旁站着,将話隐了下來。“沒什麽,營裏的事情罷了。”

靜嘉自然聽出敦堂的敷衍,不免追問,話都打好了腹稿,擡眼卻見毓慎朝她走來,靜嘉忙換了說辭。“原是這樣,那我去找毓瑾要風筝啦。”

言罷,更是拉上靜雅,“三妹妹,咱們一起去。”

敦堂還欲再說什麽,靜嘉已是拉着靜雅往孫夫人和毓瑾在的地方去了。

這個工夫兒,毓慎走得近了,沒給他同靜嘉打招呼的時間,靜嘉已與他擦肩而過,只聽得一聲清脆:“孫嬸娘萬福。”

毓慎回頭詫異地瞧着視自己如未見的靜嘉,被敦堂拍了下肩膀才緩神。

敦堂注意到這兩人的不對,卻沒點破,反而笑意滿滿。“別看了,你剛才答應我什麽來着,可別忘了。”

毓慎笑着捶了下兒敦堂,“倪大哥,人家都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你倒好,有了火器就不管兄弟了!”

“呸,老子什麽時候不管你了,少跟我來這套。”敦堂在軍營裏呆的久,自然也帶出了些軍痞習性。

好在毓慎并沒計較,指着前面的林子道:“就在那裏面,咱們一會兒過去,保證讓你開開眼界。”

彼時,毓瑾正與靜嘉、靜雅挑着各自喜歡的紙鳶花樣。靜雅一向自诩不凡,最先挑出了百鳥朝鳳的圖樣,毓瑾則是選的石榴。靜嘉在最傳統的燕和牡丹之間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選了牡丹。

毓瑾瞧她拿定主意,不由掩口輕笑。“你就喜歡牡丹,俗透了。”

靜嘉乜她一眼,“唯有牡丹真國色,這道理你都不懂。狹隘,狹隘。”

兩人本就是故意擡杠,毓瑾聞言也不惱,只是道:“你就不覺得這花樣稀奇?平日裏哪能見着這花啊草啊的風筝樣子。”

靜嘉自現代穿越而來,莫說花草,連哆啦A夢的風筝她都見過!朝毓瑾做了個“真沒見識”的表情,接着答上話。“我還見過貓樣子的風筝呢,這有什麽稀奇的。”

毓瑾根本不信,只以為靜嘉是與她說嘴,當即笑開。“你若見過貓的,我就見過牛皮的風筝!這風筝制法可不簡單,你我手裏的紙鳶,都是頂頂有名的陽江紙鹞,靜雅妹妹的這個,則是濰坊風筝。所謂南江北坊,便是指這兩處。”

靜嘉看着手裏繪得精細的牡丹,不由贊嘆。“我竟不知還有這麽多講究,你倒了解得多。”

毓瑾一臉得意,“一般一般啦,托哥哥的福,這都是從臨淄郡王那兒淘換來的,原是入京貢品呢。”

靜嘉不耐煩聽毓瑾說毓慎的好,眉央微颦。“無非是借花獻佛,哪裏是托他的福。咱們趕緊放吧,把風筝拿在手裏看又有什麽意思。”

毓瑾聞言不免附和,提裙便往空曠之處去了。靜雅知手裏的風筝貴重,亦是欣喜非常,迫不及待地跟上毓瑾,惟剩靜嘉心神不屬,慢慢悠悠地随在兩人後面。

這面的從草坪上,女孩兒們紛紛拉着自家丫鬟幫忙執筝慢跑,自己搖着車碌,先後将風筝放了起來。那面毓慎陪兩個小弟說了會兒話,就任他們自去玩耍,和敦堂一起向二位夫人道辭,說是去遛馬走走。

二位夫人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得了應允,兩人牽着馬,就向林中去了。

這是片楊樹林,雖不密集,卻因林木頗多,又上了年頭,因而逢仲春之季,枝葉盡長出來,倒也是青蔚一片,遮人眼線。敦堂、毓慎兩人一前一後,沒走多久便見到拴在樹上的兩匹馬,接着就是負手望空的臨淄郡王和肅立其後的阿童。

敦堂和毓慎忙是行禮,“見過王爺。”

臨淄郡王沒有收回自己的視線,而是問:“敦堂,那牡丹風筝是你妹妹放的?”

62拒婚

敦堂聞言一愣,繼而恭敬答道:“回王爺,正是舍妹。”

臨淄郡王點了點頭,接着才收回目光,朝這二人笑問:“看看新火铳?”

毓慎瞥了眼敦堂,走到二人中間,“王爺不知,倪大哥來的一路就竟惦記您的火铳了,您待會兒可小心點兒,別讓倪大哥給偷了去。”

岳以睦爽朗一笑,“偷就偷罷,早晚也是給他使,不差這一回了。阿童!把三眼火铳拿來。”

敦堂眼神亮了亮,便見阿童捧着一個匣子上前,岳以睦親自接過,按動機關,啪的一聲,盒蓋輕巧彈開,敦堂情不自禁走向前去。毓慎玩笑似的擋到敦堂前面,戲谑道:“倪大哥,你可悠着點兒,這是王爺的東西,你別真搶了去。”

毓慎與敦堂親厚,因而敦堂聞言并不惱,只是伸手将毓慎撥開,嘴上罵着。“皮猴兒,仗着王爺連你哥我都敢開涮。”

岳以睦瞧着這兩人互相擡着杠,眼裏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意。片刻,方将匣子掉了個兒,好讓敦堂看得更清楚。“火器監管這玩意兒叫三眼火铳,緣是它由三管合鑄。”

敦堂瞧着這成品字形铳管,擡眼問:“王爺,可許臣拿來一觀。”

“自然。”岳以睦笑着擡了下兒手,敦堂小心翼翼地将這三眼火铳從匣中捧了出來。

毓慎饒是早見過它,此時也頗為興奮,走近幾步,同敦堂解釋着:“這個铳管更結實,可三發連擊,遠攻敵人,亦可作為鐵錘,近戰砸擊,不過就是沉了些。”

敦堂滿面躍躍,在手裏掂了掂火铳,自豪道:“我大魏男兒,若是連這個火铳都拿不動,如何迎敵作戰?你也太小看我們了。”

毓慎與岳以睦對視一笑,并不多言,任敦堂擺弄着那火铳,片刻,敦堂方擡起首來,“王爺,可帶了火藥?臣能試試嗎?”

岳以睦蹙眉,“在這?你不怕驚了你家裏人?況且周遭都是林木,恐怕會引起火來。”

敦堂聞言,臉上無不是遺憾之色。

正這時,三人卻聽見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忙是一臉警惕,敦堂迅速的将火铳放到匣中,不待他扣上,就聽到身後熟悉的呼喚。

“哥哥!毓慎!”

敦堂回首,恰是捧着牡丹風筝的靜嘉,身後跟着姚黃與魏紫二人。

岳以睦最先從怔忡裏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接過敦堂手中的匣子,遞給阿童,接着走向前。“二小姐,久違。”

靜嘉沒料到會在此處遇到臨淄郡王,兩人上回見面,她哭得梨花帶雨……哦不,靜嘉頗有自知之明,自己哭的可沒那麽好看,必定是狼狽得很,思及此,她露出幾分尴尬,垂首欠身。“臣女見過王爺,王爺萬福。”

岳以睦瞧着靜嘉臉上的笑一點點收回去,接着是掩飾不住的尴尬,不由好笑,“起吧,你過來做什麽?”

靜嘉仍是低着頭,十分老實地回答。“回王爺,臣女來尋兄長。”

敦堂被點名,自然上前兩步,“興許是母親讓二妹妹來的,她不知道臣來此處見王爺。”

岳以睦搖了搖頭,“本王沒有責怪之意,信口一問罷了。既然令堂來尋,應是有要緊之事,本王也該回了。”

敦堂還沒研究透那火铳,一時不免有些遺憾,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正這個時候,毓慎走上前。“王爺,倪大哥,正巧慎有幾句話想和靜嘉說,人前總要避諱,一直沒個時機……可否請王爺和倪大哥行個方便。”

因有之前隆善寺的事,岳以睦帶着詢問的目光看向靜嘉,而敦堂縱是惦記那火铳,也知妹妹清譽重要,亦是用眼神征詢着靜嘉的意思。靜嘉本能地想要拒絕,偏偏被這兩人看的渾身發毛,一沖動就應了下來。

敦堂的理智和情感達成一致,喜不自勝道:“那還請王爺再與我介紹介紹這火铳。”

說着,便引岳以睦往林子更深中去,留下滿面尴尬的靜嘉和毓慎。

靜嘉聽到敦堂的話,只以為毓慎是幫哥哥找的說辭,因而率先開口:“我先回去和母親說一聲,你們安心在這繼續聊就是,母親并沒有催的意思,不過叫我看看你們是不是在這林子裏,還囑咐我不要走遠。”

言罷,靜嘉擡步欲往林外走。毓慎看了眼跟在她身後兩個丫鬟,是他認得的靜嘉的貼身婢女,心裏穩妥,便打算交代實話,“靜嘉!等等!我是真有事要麻煩你幫忙。你……你且聽我一言。”

靜嘉頓住腳步,回過身來,蹙眉問:“怎麽了?”

“你……你知不知道家母打算在今年為我訂親。”

靜嘉幾乎繃不住自己的表情,很努力的擠出一個笑來,“略有耳聞,怎麽啦?”

毓慎目光偏到一側,“那個……那你知不知道,我母親想聘你做我的妻子?”

“不可能!”靜嘉立時打斷毓慎,只見毓慎驚異地回過首,“我不會嫁給你的,請你替我謝過嬸娘厚愛。”

毓慎沒料及靜嘉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雖然隐隐覺得自己和靜嘉雖有青梅竹馬之名,但并無那份情愫,因而靜嘉有極大的可能不同意。可毓慎卻沒想到靜嘉會否定的這麽直接……和幹脆。

畢竟,兩人拌嘴的時候再多,但到底是十分要好的。

看着毓慎被自己吓得愣在原地,靜嘉板起臉來,“毓慎,如果你同我說的就是這件事,那麽很抱歉,希望你能替我向嬸娘轉達歉意,我不想嫁給你。”

靜嘉說的沒有半分羞赧之意,反而透着斬釘截鐵的堅定,毓慎原本要說的話都被她盡數堵了回去,兩人對峙半晌,在靜嘉轉身欲走時,毓慎方開口挽留。“靜嘉,等等,你聽我說完……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喂……”

毓慎見靜嘉愈走愈急,只能大步邁開,伸手将她拽住,“靜嘉,你聽我說呀。”

靜嘉已是極力忍耐,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強作鎮定,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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