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快點好起來
就在雷掣打算抱着被子去客廳的時候,安澄突然嘀咕了一句,雷掣沒聽清楚,屏住呼吸湊過去仔細聽了許久,才聽出來安澄說的是「生哥」。
這一夜安澄夢話不斷,大部分時候都是用極為壓抑的聲音低聲嗚咽,哀婉而凄涼,在寂靜的卧室裏回蕩,顯得越發悲恸,聽得雷掣的心髒一揪一揪的,淡淡的疼,又有些軟,便忍不住把懷裏的少年抱得更緊了些。
一夜過去,雷掣幾乎沒睡着,卻也并沒有多少不耐,說到底他是真的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待自己,感動是有的,甚至已經讓他有些後悔,當初該好好對這個孩子的,至少要為他安排好以後,不至于現在無家可歸。
不過,想到這裏,雷掣心裏有點微妙,他想讓這個孩子就這麽住在身邊,梁幫他暫時是回不去的,也看不見其他人對自己死亡的态度。
不過想也知道,道上的人,見慣了生死,想來也不會介懷太久。而安澄,從他身上,雷掣能看見陸生曾經存在的痕跡。
那個在底層掙紮奮鬥了幾十年,最終卻不明不白死去的男人的痕跡。
雷掣看着安澄的目光越發柔和,忍不住憐惜的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臉頰,這一碰才發現安澄的體溫竟然有些燙人。
雷掣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安澄昨晚就發燒了,連忙去找昨晚不知道随手放在哪裏的溫度計,竟然已經到了三十九度五。
有些手忙腳亂的把安澄從被子裏抱出來,沒走兩步就發現少年身上只有一件浴袍,連內褲都沒穿,只好把人重新放回床上,然後去衣帽間拿衣服,可惜衣帽間太大,雷掣平日裏的衣着也都是管家在處理,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褲子在哪裏。
這時,管家先生在外面敲門,雷掣不耐煩的應了一聲,管家先生帶着一個年輕男人進了卧室,隔着衣帽間的門說道:“少爺,家庭醫生來做例行檢查。”
雷掣愣了一下,例行檢查?
他倒不是沒用過家庭醫生,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見了血的時候。
而且,比起自己開車來說,醫生的速度實在慢的可以,所以一時之間竟然沒想起來這茬。
雷掣扯了扯自己的睡袍,從衣帽間出來,看了看床上的安澄,臉色一沉,剛才自己沒注意,安澄現在躺着的姿勢險險就要把不該露的露出來。
好在雷二少纨绔的名頭太響亮,醫生進來就眼觀鼻鼻觀心,縮在門邊,動也沒動,連頭都沒擡一下,管家先生一直目不斜視的看着雷掣的下巴,視線也不曾移動過分毫。
但是雷掣還是忍不住瞪了兩人一眼,快步走過去把人用被子蓋了起來。
“來給他看看。”雷掣語氣低沉道。
醫生諾諾應了一聲,提着箱子走過來,簡單檢查了一下,又量了一下體溫,忍不住擦了擦額頭,嗫嚅道:“我讓人送兩瓶葡萄糖來……”
雷掣滿臉不虞,也懶得掩飾,低聲道:“你就是這麽做醫生的?”
醫生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今天他只是例行檢查,雷二少雖然私生活糜爛,但是身體素質卻很好,就是感冒了,也是懶得打點滴,生吞兩片藥,第二天仍舊生龍活虎。
所以他根本沒想着會帶那些東西,誰想到竟然就用上了!
“二少,抱歉,我……”
雷掣聽見「二少」兩個字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身份,忍不住看了眼管家先生,管家先生仍舊很淡定,對雷掣的表現并沒有任何的詫異,雷掣心裏稍微定了一下,忖度着雷掣原身應該就是典型的纨绔,自己只要使勁作,基本不會漏出什麽馬腳。
“還不快點去!”
雷掣想着惡狠狠的說了一句,腦子裏卻想着要找個機會出去一段時間,離開管家的視線,然後過陣子再出現的時候,就是脾氣改了許多也應該不會引起太大懷疑,頂多是被認為成熟了。
那邊醫生已經戰戰兢兢的去打電話了,管家先生終于把視線從雷掣身上移開,看了一眼床上的安澄。
眼神閃了閃,然後露出一點溫和的神色,沒想到他家混球二少爺也會有關心人的一天。
真是讓人欣慰。
“先,先給這位先生吃點東西吧?這樣好一點,我先給他打一針,肌肉注射,方,方便嗎?”
醫生仍舊縮在牆角,擡起頭來看着雷掣,雷掣這時候才看清,那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雖然戰戰兢兢的,但是長得實在是漂亮,讓人讨厭不起來,連雷掣也忍不住收斂了一下自己暴躁的情緒。
不過轉眼他就想起來,聲音又是一沉:“肌肉注射?”
醫生被他吓得縮了下脖子,聲音都抖起來:“這個見效快,他燒的有點厲害。”
雷掣便不再說話,只用凝重的像是帶刺般的目光看了看醫生,然後又轉頭看着管家先生:“去弄些吃的。”
管家先生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安澄,走到門邊的時候把縮成一團的醫生帶了出去,雷掣還能聽見兩人在低聲交談,似乎是在問病人吃點什麽比較好。
安澄?一聲,在床上扭了一下,幾乎掉下來,雷掣被吓了一跳,發覺這個孩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大約是被燒糊塗了,安澄皺着臉,嗚咽兩聲,然後發出一聲低泣,像是幼獸發覺自己被抛棄時的哀嚎,讓人聽了心裏酸酸澀澀的。
雷掣嘆了口氣,說到底,這孩子病成這樣也是因為自己,因為陸生。
很快管家就帶着女傭端了一碗熬得稠稠的皮蛋瘦肉粥上來,女傭擡頭看了雷掣一眼,眼角似是有波光閃過,媚色恒生,雷掣頓時像是被誰悶了一棍子一樣,這原身,還真不挑食……
“都下去吧。”雷掣想想女傭的眼神就覺得一陣惡寒,兔子不吃窩邊草,這雷二少也真是不講究,就是不知道這位是出了什麽事,竟然讓他占了身體。
不過也不算冤枉,本來就是人渣一個,活着也不過是浪費空氣。
雷掣心裏沒多少歉疚,在逐漸了解了原身的為人之後,他便連原本的幾分不自在也消失了,天道有輪回,大約是上天也看不過他活的辛苦,讓他試一試陽光下的感覺吧。
女傭不情不願的瞪了一眼床上的人,跟在管家身後往外走的時候還轉過頭來楚楚可憐的看了看雷掣,雷二少的臉色不由更難看起來。
管家先生步履沉穩,似乎一點也沒發現身後的風起雲湧。
雷掣看着人出了門,女傭站在門口磨磨蹭蹭,不肯下樓,陸生和雷掣的耐心都算不上好,見她如此不懂眼色,頓時有些想把人踹下去。
“關門。”最終雷掣還是忍住了這個念頭,只是帶着幾分暴躁的吼了一聲,女傭吓了一跳,沒敢再做什麽小動作,灰溜溜的帶上門下了樓。
管家先生已經去了吧臺,正拿着雪白的抹布擦着铮亮的玻璃杯,看見女傭下來,連眼睑都沒動一下。
房間裏,雷掣讓安澄倚在自己懷裏,拿小勺一勺一勺的喂安澄,大約是真的餓了,少年很順從的都吞了下去。
雷掣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見安澄身體一側,嘴一張,剛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純白的羊毛地毯上一片污穢。
雷掣瞪着眼睛盯了安澄的後腦勺一眼,很想就這麽把這個家夥給掀下去,吃就吃,不吃就不吃,吃了又吐是怎麽回事?
真是要命,這味道。
雷掣皺着眉頭把人抱起來下了樓,管家先生從角落裏走出來,臉上仍舊平靜無波:“少爺?有什麽吩咐嗎?”
“他吐了,讓人整理一下。”
“好的,今天早上已經讓人整理了客房出來,就在少爺隔壁。”
于是雷掣又把人抱了上去,他的房間左側是百八十平的衣帽間,連着卧室,右面才是客房,中間隔着一個開放式小書房,是給傭人們用的。
鑒于安澄剛才的糟糕表現,雷掣也不敢再給他吃東西,等醫生助手把藥送來了,便直接讓他們去照顧病人,自己去了樓下的書房,結果坐了一分鐘都沒到,又跑了出來,想了想還是去了客房,一進門就看見醫生在掀安澄的浴袍下擺。
“你在幹什麽?”
雷掣的語氣像是風雨欲來,帶着沉重的不滿和惡劣。
醫生又是手一抖,連着倒退了四五步才站定,看着雷掣戰戰兢兢的說:“肌,肌肌肉注射……”
雷掣在門口僵了一下,有些不滿,他倒不是還想着把人繼續養着,只是一時之間根本沒辦法把自己從陸生的角色裏走出來,看見安澄的第一感覺,仍舊沒變化——人是自己的,別人怎麽能看。
但是醫生的解釋實在是無懈可擊,雷掣就是再不願意,也沒辦法拒絕,只好冷着臉,閻王辦站在門口,死死盯着醫生的動作。
醫生實在是受不了,俊臉都快哭出來了,卻不敢說什麽,哆哆嗦嗦的把安澄的衣擺撂了一下,剛露出臀瓣的弧度,就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陡然森寒起來,于是手一抖,衣擺又落了下去。
助手在旁邊看着大氣都不敢出,雷掣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點,然後讓管家拿了把剪刀過來,在浴袍上「咔嚓」剪了一個洞出來,然後不耐煩的看着醫生:“這個位置行不行?”
醫生看了一眼,忙不疊點頭,手腳利落的把針給打了,然後一口氣給挂上了水,接着三兩步就跑到了門口。
“二,二少,那,那我我我就先回去去了……”
這番動作倒是麻利,雷掣就算心頭有火,也被他逗得一樂,便擺了擺手,示意人可以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