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經過兩家商議,?最終甄太爺和甄許依舊決定回揚州,待事情解決,就重新返回京城參加薛珉之和媛媛的婚禮,?當然到時候來的就不止甄太爺和甄許兩個人,?還有媛媛的父母。
如果叔叔嬸嬸和甄寧寧願意跟過來,他們也是歡迎的。
至于媛媛,?則繼續留在王府。
出發的時間到了,王妃和薛珉之來大門為甄太爺和甄許送行,夏雪和秋霜将馬車上屬于媛媛的東西重新搬出來,這次薛珉之學乖了,?沒有王妃指使,他自己便走上去幫忙。
媛媛的東西并不多,?幾件衣物,一盒子首飾,最多的是幾大盒點心。
點心盒子被搬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被碰開了蓋子,?露出了裏面各色點心。
王妃瞧見了,?說道:“媛媛愛吃這種類型的點心嗎?我讓廚房多做一點。”
媛媛滿面通紅,?“這些都是怕路上餓了準備的。”
旁邊的婢女小聲議論,?“太多了吧,甄小姐能吃那麽多嗎?”
媛媛聽了很不好意思,她想說,這幾個盒子的點心,只夠她吃幾天的,?路上還得買。
薛珉之皺皺眉,對那幾個婢女道:“多嘴。”
婢女們吓了一跳,趕緊低頭退開。
媛媛靠近薛珉之身邊,?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吃得有點多,你不會嫌棄吧?”
薛珉之失笑,“怎麽可能會嫌棄你。”
說罷将幾個盒子交給葉子堯。
葉子堯抱住幾個盒子,感覺手裏沉甸甸的,不由咋舌道:“好重啊,點心又不能放很久,甄小姐,下次不要帶這麽多了,要是吃不完扔了怪可惜的,而且搬起來也麻煩。”
媛媛尴尬。
薛珉之敲敲他的腦袋,“瞎說什麽,還不快進去。”
葉子堯連忙抱着盒子往大門裏面走。
薛珉之問:“還有什麽東西嗎?”
甄許從馬車裏端出一個花盆兒,問媛媛,“妹妹,這顆桃樹你要留下?還是讓我們帶回去?”
“桃樹?”薛珉之疑惑地看過去,看到甄許手中的花盆兒,裏面果然種着一支桃枝,上面留着三片嫩嫩的葉子,轉頭問媛媛,“你還帶了這種東西?”
媛媛尴尬得想鑽進地縫,咬了咬唇,瞪他一眼道:“為什麽不能帶?”
薛珉之改口,“當然可以,桃樹挺好的,開的花挺漂亮,桃子也好吃。”
旁邊的夏雪和秋霜掩嘴輕笑,等薛珉之和媛媛看過去,兩人道:“這枝桃枝啊,是從王爺您種的那棵桃樹上摘下來的。”
“小姐說這是她的嫁妝,意義重大,得帶回揚州去種起來。”
“夏雪秋霜!”媛媛臉紅得滴血。
薛珉之驚訝片刻,扭頭看着媛媛臉紅的模樣,想起那天晚上,媛媛把桃樹送給他,問他願不願意娶她的情形,心頭一動。
“那就帶回揚州吧。”薛珉之轉頭對甄許說道,“種在媛媛的院子裏,說不定過兩年就可以開花了。”
“為什麽要帶回去?不用了!”媛媛紅着臉伸手去搬花盆。
薛珉之低頭,“我暫時沒法去揚州,讓它代替我瞧瞧你家。”
媛媛臉色更紅。
薛珉之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等過段時間,我請宮裏的園藝師傅把桃樹上的枝條都托下來,把整個王府都種上。”
媛媛震驚,“你要做什麽啊?”
薛珉之道:“你的嫁妝,總得有排場不是?”
媛媛恨得跺腳。
“那我就帶回去啦!”妹夫開口,作為妹夫崇拜者的甄許将花盆拿進馬車裏。
“爺爺,哥!”媛媛終究是有些傷感的,上前說道,“一路順風。”
甄太爺和甄許溫柔地望着他,“我們會照顧好自己,媛媛,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媛媛的眼眶漸漸紅了,晶瑩的淚水劃過臉頰,她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會的。”
甄太爺慈愛地摸摸她的頭,“哭什麽哭,過一陣兒我們就會回來,別哭。”
媛媛上前抱住他,将頭貼在爺爺的胸口,嗚咽着說道:“爺爺,我會很想你的。”
甄太爺摸摸她的腦袋,輕輕嘆了一口氣。
媛媛又走到甄許身邊,擦幹眼淚笑着說道:“哥,我也會想你的。”
甄許拍拍她的肩膀,“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目光撇向了身旁站着的薛珉之,身份差距擺在那兒,有些不太客氣的話,甄許不太好說。
薛珉之會意,鄭重地對甄太爺和甄許說道:“放心吧二位,我會照顧好媛媛的。”
“有王爺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甄太爺朝薛珉之拱拱手,又走到王妃身前拜謝。
“一路順風。”
王妃到沒有多少離別愁緒,畢竟如今婚約已定,兩家成為親家,甄太爺和甄許回到揚州後,會再度來京城。
幾人依依惜別,甄太爺和甄許上了馬車,辚辚的馬車駛出王府,媛媛站在大門口看了很久,直到馬車消失不見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走吧。”薛珉之說。
看到媛媛紅着眼眶的模樣,他的心跟着一絲絲的疼,也想如甄許般可以任意觸摸她,拍打她的肩膀,更想像甄太爺抱住她。
但是,不能那麽做。
薛珉之只能克制地陪在媛媛身邊,輕聲安慰,“放心吧,他們會沒事的,下下個月就會來京城。”
媛媛心情好了許多,點點頭,“嗯。”
“我帶你去吃百香樓,可好?”薛珉之問。
媛媛立即開心起來,“真的嗎?”
薛珉之見她笑了,搖搖頭,“真是只小饞貓。”
媛媛臉紅,低着頭道:“人家也沒別的愛好……”
薛珉之道:“走吧。”
“去吧去吧,多吃一點兒,晚點兒回來!”王妃聽到兩人談話,立即說道,恨不得小兩口吃完飯逛逛街,半夜才回來。
說罷不放心,走到薛珉之身旁低聲道:“記得給媛媛買東西,多照顧她。”
薛珉之保證:“會的。母親放心,這點兒我還是懂的。”
王妃心想:你懂個屁啊你!榆木腦袋!
媛媛和薛珉之在京城百香樓吃香喝辣時,遙遠的青州小城裏一片安寧祥和。
這是一個富裕的小城,地處偏僻,民風淳樸。
當初張茹和李子奇逃到這個地方,并且定居在這裏,就是看中了這個地方偏僻,卻又沒有偏僻得很過分,城鎮裏什麽東西都有,而且比較富裕。
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倆人的口音都沾染了當地的口音,能說當地話了,已經快七年,
七年時間改變了很多東西,比如說身份地位,比如說愛情。
張茹在店裏打着算盤,眉頭緊鎖,“怎麽才這點錢?”
最近她開了新酒樓,原本野心勃勃想和以前的東家打擂臺,沒想到開業一個月,忙活了良久,每天早出晚歸費心費力,看起來紅紅火火,繁繁榮榮,賺來的銀錢卻只有十兩。
十兩銀子!
當初她在明祥酒樓做副掌櫃的時候,得的工錢就有十五兩。
而且她做副掌櫃的時候,根本就不用如此操心,就收收錢,管管人而已。
不可能啊!
她學着別人的招數開業酬賓,來的客人很多,菜的價格卻是打了折的,看起來人挺多的,卻并不賺錢。
可是如果把菜價提上去,客人就會變少,也賺不了多少錢。
她心裏盤算着,越加不安。
其實以前每個月十五兩銀子,在當地過的日子也算滋潤,和一般富人差不多了,可是比起以前在京城的日子,那完全是天差地別。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張茹過過紙醉金迷、一擲千金的生活,拿着一個月十五兩的銀子,自然心裏十分不痛快。
時間久了,就開始後悔。
逃跑的時候她才十七歲,是有情飲水飽的年紀,一時沖動就跟着李子奇離開了京城。
可經過生活的磋磨,人都是會慢慢成長的,逐漸明白人生在世吃喝拉撒,沒有錢,沒有富足的生活,愛情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她和李子奇的緣分,已經十分脆弱。
張茹喜歡上李子奇是很早之前的事,在爹爹離世後,家裏情況一落千丈,張茹甚至挨過餓,也是在那段時間她遇到了李子奇。
李子奇接濟過他們家,給過他們一袋米,從此兩人産生了不可言說的緣分。
不過三個月光景,京城裏的寧王府便知曉他們母女的境遇,趕緊派人将他們接去京城,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後來母親病重離世,也是寧王妃和老寧王厚葬了母親。
即便如此,張茹也并不感激老寧王和寧王妃,因為當初自家爹爹救了老寧王一命,他們幫助她是應該的。
想到那三個月的凄慘境遇,張茹心裏還有怨氣。
為什麽他們不早一點來接她們?
如果真的把救命之恩放在心上,就應該早一點兒把她們母女接走,好吃好喝地供着,等了三個月才接他們,算什麽呀。
她在寧王府住了差不多四年,寧王妃和寧王待她如親生女兒,薛珉之待她如親生妹妹,日子久了,她才漸漸原諒了他們。
一開始她是不喜歡薛珉之的,因為她剛見到薛珉之時,薛珉之一副病兮兮的模樣,走兩步都會咳嗽,随時可能暈過去。
比起李子奇,差得太遠。
而且那人很輕浮,第一次見面就緊緊地盯着她,還對她說:“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我覺得你似曾相識。”
搭讪的語氣讓已經喜歡上李子奇的張茹渾身不舒服。
他怎麽可以這樣說話?
一定是認為自己長得好看,才說出那樣的話吧。
似曾相識……呵呵,無數話本都是這樣寫的。
張茹對薛珉之十分沒好感,哪怕薛珉之對她不錯。
薛珉之是個很冷淡的人,沒有李子奇溫柔體貼,長得也一副勞病鬼的模樣,張茹不喜歡他,心心念念着李子奇,盤算着拿了錢去找李子奇。
她把寧王府賞賜的東西,絕大部分換成銀子,打算尋個機會離開王府,但因為實際原因沒有成行。
後來薛珉之身體漸漸好起來,慢慢長成光風霁月的模樣,雖然依舊冷冷淡淡的,但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卻特別迷人。
而李子奇的身影,也在記憶裏漸漸模糊。
京城裏很多女人都想嫁給薛珉之,薛珉之卻對她們不假辭色,只在府中對她好。
張茹心中又得意又自豪,這種她擁有全世界女人想要的男人的虛榮感,令她有種站在巅峰的錯覺。
她父親雖然是個将軍,可死的時候職位并不高,家族并不鼎盛,母親的娘家更是拿不出手。張茹來到京城後,王妃擡舉他,其他人表面客氣,私下裏卻并不待見。
張茹不喜歡京城裏的人,覺得他們狗眼看人低。
但是,她又喜歡被這群狗眼看人低的人,衆星拱月的情形。
尤其是看到她們羨慕嫉妒的模樣,更是滿足了強烈的虛榮心。
後來王妃問她,願不願意嫁給薛珉之。
張茹羞澀地點頭答應。
寧王妃便進宮向皇後說明,皇後給皇帝說了以後,皇帝便給張茹和薛珉之賜婚。
所有人都以為是件大喜事,張茹至今記得當時被賜婚時興高采烈的心情,然而等薛珉之辦完事情回京,聽說賜婚的事,臉色大變,告訴她,他一直把她當成妹妹,沒想過要娶她。
張茹五雷轟頂,氣得渾身發抖。
寧王妃知道事情後也很驚訝,叫住薛珉之質問他:“你怎麽可以這樣說?”
薛珉之極其生氣,“我實話實說而已,母親,你怎麽可以不過問我的意思,就請陛下賜婚呢!”
寧王妃十分冤枉,“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你從未看過其他女子一眼,只對茹茹好,你還說她似曾相識,覺得親切,那不就是對她有意思嗎?”
薛珉之說:“張将軍為了救父王而死,我自然要照顧他的女兒。”
寧王妃沉默片刻,說:“既然要照顧她,那就娶了她,好好照顧一輩子。”
皇上已經下了旨,何況此事是寧王妃主動去求來的,無論如何都沒法反悔。
最終薛珉之還是默認了這段婚姻,反正他又沒有喜歡的女人。
可張茹受傷了。
她一直以為薛珉之喜歡自己,和自己是兩情相悅的,結果到頭來對方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
張茹因為身份的緣故,一直有點自卑,哪怕寧王妃和寧王待她如己出,在府上擡了她的身份,但張茹始終知道自己并非王妃親生,他父母的墳墓在老家,并非在皇家墓園。
原本以為嫁給薛珉之,從此就洗去身上的血脈,成為真正上流貴族的一員,可薛珉之卻不喜歡他!
他怎麽可以不喜歡她?!
她這幾年來的驕傲,都是建立在薛珉之喜歡她的基礎上。
她作妖撒嬌,故意當着小姐妹的面為難薛珉之,耍小脾氣,薛珉之都依着她。
她就是要讓人看到,雖然她出生低微,可這個全京城女人都喜歡的男人,卻癡迷于她,像狗一樣圍着她轉。
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聚會的時候,鬧着讓薛珉之幫她做事兒,讓衆人都能看到。
所有人都用羨慕驚訝的眼神盯着她,那種感覺真的太好了!
當然唯一不好的是,薛珉之經常不在王府,甚至有一年老寧王戰死,薛珉之整整出去了一年,但是他出去的那一年,在西北立下赫赫軍功,名聲傳遍天下,回京後繼承爵位成為寧王。
京城裏的女人們更加為他癡狂,張茹的身份也因此水漲船高。
直到寧王妃求賜婚,薛珉之趕回王府,知道這件事情急說出真相,一切虛妄才被打破。
張茹都要瘋了。
她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明明薛珉之剛見面的時候就喜歡她,向她搭讪,後來更是團團圍着她轉。
所以哪怕薛珉之地位比她高,容顏俊美,身份貴重,被京城很多女人癡戀,可在張茹這裏卻并沒有被追捧的待遇,甚至張茹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
大概就是女人對舔狗的高高在上。
她從沒想過薛珉之會不喜歡她。
這個事實一瞬間摧毀了張茹的驕傲,讓張茹難以接受。
哪怕薛珉之在王妃的勸導下決定娶她,張茹依舊怨恨難消,氣憤不已。
那時候她還很年輕,十六七歲的年紀,想事情比較簡單,也無法很好地處理自己的心情,最主要的是,她在京城裏遇到了李子奇。
當初潦倒的時候,李子奇送過她們母女一袋米,還溫柔地和她說話,從此,李子奇高大斯文、溫柔體貼的形象便永遠地留在了張茹腦海中。
如今又在落魄的時候遇到李子奇,張茹想,大概這就是老天注定吧。
李子奇進京趕考,在學生中頗有點兒才名,他會寫詩會作畫,還說會在晚上摘星星給她。
他給張茹畫過一幅美人畫,在旁邊題了一首文雅的小詩。
一切美得像夢中的情景。
仔細回想,薛珉之會寫字作畫,卻從來不為她作,每次都是張茹提要求,薛珉之幫她完成,偶爾薛珉之會帶點兒小禮物回來。
比起李子奇差得太遠,可以說十分冷淡,為什麽會覺得他愛自己愛得要死要活呢?
大概就是,薛珉之對其他女人不假辭色,對比出來的吧。
嘗過李子奇的溫柔蜜語,張茹再也無法面對薛珉之,更難以忍受會嫁給他。
薛珉之經常在外辦事,從賜婚到成親的兩個月裏,張茹一直在和李子奇秘密幽會,在成親的頭一晚,兩位有情人相擁而泣,感覺造化弄人,激動之下,兩人不小心成就好事。
這件事讓張茹很恐懼。
她怕若成親,薛珉之和寧王妃發現她不是處子,會責罰她。
李子奇也很害怕,拉着她的手說:“我們逃吧。”
于是在新婚當夜,趁着王府雜亂,張茹從王府裏逃跑出來,将衣服換給李子奇雇傭來的女人,讓她在衆人的目睹下,跳入護城河。
而她和李子奇則帶着早準備好的盤纏匆匆離開京城,做起了一對亡命鴛鴦。
剛逃出去的時候,張茹有種獲得新生的興奮感,可随之而來遇到的事情,卻是她永遠沒有想到的。
半路上遇到劫匪,所有的銀子都被搶走,她也差點兒被人侮辱,在這最危難的時刻,和她私奔的男人卻只顧着自己喊救命,跪地求饒,根本就沒考慮過救她。要不是有好心人突然經過救了他們,說不定張茹已經葬身在強盜手中。
自那件事後,張茹心裏始終有根刺,她永遠也忘不了男人跪地求饒,卑微懦弱的模樣。
以前她喜歡李子奇說話語氣溫和、文雅的模樣,可現在想來,随時随地都文雅溫柔,那就意味着性格懦弱。
接下來的日子更加凄苦,因為他們沒有錢。
張茹希望李子奇能拿出辦法,可是李子奇只顧着懊惱害怕,反而求她的安慰。張茹以為自己可以依靠這個男人,結果男人卻想依靠她。
絕望之時又有好心人出現,他們随便編了一個可憐的身世借口,打動了好心人,好心人不止為他們辦理了文書戶籍,還給了他們一筆銀子。
這筆銀子足以讓他們在小城裏安家落戶。
但他們兩個人都是富貴人家出身,花錢大手大腳,很快錢又被花光了。
為了錢,他們終于又爆發争吵,張茹希望李子奇能出去賺錢養家,可李子奇卻始終抱着讀書人的傲骨,寧死也不願意出去和下九流一起找活賺錢。
被逼無奈之時,張茹只能自己出去找活計,她的運氣比較好,明祥酒樓的東家聽說她的遭遇後,可憐她的身世,雇傭她做看賬本兒的。
因為她做得很好,很快東家又升任她做了副掌櫃,每月給足十五兩銀子。
從此張茹開始了養家生活。
在這個小城裏,張茹放下身段,學着和以前低賤的人打交道,學習他們的為人處世。
生活中的磨難總能讓人快速成長,經過一系列的事情之後,張茹自認為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随着時間推移,張茹對李子奇越來越不滿。
以前風花雪月的時候,見到他吟詩作畫會非常高興,現在為生活奔波,累死累活,回去見到他依舊在吟詩作畫,便覺得十分憤怒。
只要張茹提出讓李子奇出去找活,李子奇便十分抗拒,認為她在逼他,兩人又爆發争吵,彼此都覺得委屈。
李子奇覺得很委屈,為了張茹,他放棄科考,也放棄了家族,和她一起隐姓埋名在小鎮裏生活,他已經犧牲了很多,為什麽張茹還不滿意呢?他并不是沒掙錢,而是在家裏寫字作畫拿出去賣,賺得少而已。
他們經常為強盜的那件事吵架,張茹覺得他不夠男人,可李子奇有自己的理由,并覺得張茹不可理喻。
因為他是讀書人,又不是武夫,被強盜包圍的時候只能放棄抵抗,硬沖上去兩個人都要死。
這些生活上點點滴滴的瑣碎累積,一點一點地消磨着兩人的感情。
若不是身份尴尬,無處可去,張茹早就和李子奇分開了。
如今已經過了将近七年,他們依舊沒有孩子。張茹偷偷地問過大夫,大夫說有可能是李子奇的原因。
張茹的心更加不平衡,她為李子奇付出那麽多,最後卻無人養老送終?
離開李子奇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最近這段時間,她經常做夢,夢到十七歲那年,她沒有離開王府,老老實實嫁給了薛珉之,從此以後,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寧王妃。
京城中的人再也不敢小瞧她。
她也經常在想,假如那時候她沒有離開,如今應該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吧。
雖然薛珉之不愛她,那又怎樣呢?
愛情就是狗屁,不能填飽肚子,也不能在危急關頭救她一命。她經常在想,當初遇到劫匪的時候,她和薛珉之在一起,薛珉之絕對不會跪地求饒,眼睜睜看着她被拖走。
這就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差別。
再仔細想,薛珉之真的是處處都比李子奇要好,為何當初腦子像進了水一樣,因為他一句“不喜歡”就升起報複之心,和李子奇逃婚。
張茹邊打着算盤邊想着心事,漸漸地手中的動作停下了,眼睛盯着賬本,視線卻很空。
“哎,你們聽說沒有,寧王又要娶妻啦。”
“真的嗎?這次又是哪個不怕死的要嫁給他?”
“聽說是個揚州來的小姐,長得很漂亮。”
“長得漂亮啊,萬一死了,那就可惜了。”
“這次可能死不了,據說那位小姐的八字相看過,特別硬。”
薛珉之又要娶妻了嗎?
張茹聽到附近桌子上的客人在談話,連忙放下算盤,從櫃臺後面繞過去問道:“你們剛剛說寧王又要娶妻?”
幾個人擡起頭,見是老板娘,便笑道:“老板娘也對寧王感興趣?”
張茹勉強一笑,“略有耳聞,聽說他克妻……”
“那可不是!第一任妻子新婚當夜突然跳河死了,都傳是中了邪,第二任妻子一進門也是重病死亡,那不是克妻是什麽。”
張茹并不想聽這些,因為她早就聽過了,她在明祥酒樓裏看賬本的時候,也經常聽到客人們講薛珉之的事。
她也有意無意地打聽,知道他在西北收複了燕雲關,将西戎趕回草原腹地,此等大功績,必然會名留史冊,永垂不朽。
每當聽到的時候,她的心裏都會酸酸的,如果當時她沒走,這些功績都将和他一同分享。
聽到她死了兩任妻子,無人敢嫁,張茹的心裏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雖然人家克妻,可架不住人家身份地位高,是天潢貴胄,想嫁他的女人應該很多吧。如今他年齡已經很大了,再不娶妻生子說不過去啊。”
張茹呆呆地想:對,他的年齡已經很大了,娶妻生子很正常。
得到确切消息,張茹默默地回到櫃臺後面繼續算賬。
薛珉之建功立業,又要娶妻生子,以後日子會過得紅紅火火吧,而她呢,卻在為十兩銀子發愁。
張茹想着想着,忽然狠狠地把賬本扔到櫃臺裏,轉身走進內院。
內院書房裏,李子奇正在寫字。
張茹看到他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一陣惡心,胃裏忽然翻湧起來。
她為什麽要忍受這一切呢?
不,她不想再忍受這一切了!
她要回去!
反正薛珉之不知道她還沒死,到時候她就說自己被薛珉之的敵人暗害,被迫跳河,雖然僥幸逃過一命,卻失去了記憶,如今記憶蘇醒,自然就回來了。
她是禦賜婚姻,原配,如今那什麽揚州小姐,就是個搶別人丈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