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踩頭的力道看起來不是很大,因為寧王的表情似乎有點漫不經心,然蘇明秀卻瀕死一般掙紮,口裏發出被堵塞的嗚咽聲,身軀用盡力氣蠕動。
他的動作讓蘇明福吓破膽子,臉上涕淚橫流,拼命求饒,“王爺,不關我的事!不是我做的!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不止蘇明福吓破膽子,親眼見到這一幕的媛媛和甄許也吓了一跳,尤其是蘇明秀就撲在媛媛腳邊,她更能親眼見到蘇明秀的掙紮和痛苦。
心髒撲通撲通。
媛媛下意識後退一步,臉色微微發白,吞了吞口水道:“王爺……”
薛珉之松開腳,蘇明秀的口鼻從地裏仰起,大口大口喘着氣,神情驚恐地喊道:“甄小姐饒命!甄小姐饒命!”
“讓你道歉,不是讓你饒命。”薛珉之的聲音清淡冷酷。
風拂過捕快舉着的火把,火焰搖晃,映照出薛珉之白瓷一般的臉,莫名的瘆人。
他身邊的捕快,一言不發地直挺挺站着,面無表情,仿佛幽冥來的鬼兵鬼将。
媛媛心裏亂作一團,一邊覺得蘇明秀淪落此境地活該,一邊又覺得薛珉之可怕,心裏感激他,又有點怕他。
“甄小姐,我錯了!我知錯了!求你饒了我吧!”蘇明秀頭發散亂,臉上滿是青紫。
她落在薛珉之手裏吃盡苦頭,知曉對方就是個閻王爺,唯一的生路只有媛媛。如果媛媛肯放過她,她才有活路。
生死關頭,蘇明秀早已抛卻驕傲,匍匐在媛媛腳下,拼命求饒。
媛媛終于從沖擊中回過神,漸漸意識到,薛珉之今日特地抓蘇明秀和蘇明福來,是為了給自己出氣。
即便他輕描淡寫地踩人腦袋,像踩一條狗,動作狠戾,仿佛視人命如無物,可他的出發點是好的,都是為了她呀!
薛珉之是有點可怕,可回想起被搶劫時強盜們的可怕,那種要被羞辱的悲憤,被殺死的恐懼,薛珉之這點兒可怕便微不足道了。
媛媛心裏充滿憤怒,指着蘇明秀的鼻子,顫抖道:“蘇明秀,我自認為從未得罪過你,為何處處作對?生意場上的事兒,蘇家甄家堂堂正正比劃就行了,為何還要使手段陷害我們甄家?如今更是趕盡殺絕,不留後路!”
蘇明秀哭着道:“甄小姐,我們錯了!我們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那種事!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吧。甄小姐,我知道你最是心善,連螞蟻都不會踩死一只,一定會饒了我們的!”
媛媛平素是挺寬厚心善,然而蘇明秀此次差點害死她,她還沒寬宏大量到原諒她,不由別開臉。
蘇明秀又凄切地哀求,“甄小姐,我是嫉妒,嫉妒你不用努力,只憑外表就能讓男人們喜歡,讓他們付出一切,而我卻因為相貌普通,哪怕努力打理生意,也無法引得男子歡心……甄小姐,我是嫉妒你,弟弟向你求婚又多次受辱被拒,所以才心懷怨恨,一時糊塗幹出那種事……”
蘇明秀說着說着哭起來,眼淚斷線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話一出,周圍人都紛紛瞧過來。
蘇明秀開始述說賣慘,“甄小姐啊,我在家裏因為女兒身一直不受寵,長相普通又不受歡迎,父母都偏心弟弟,哪怕他不學無術,全家都緊張他……我呢,也只能圍着他轉……我好慘啊甄小姐……”
“我還年輕,一時糊塗也有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甄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次可好?我發誓,只要您饒了我,以後我必定積德行善,絕不做一件壞事!”
“等我回了揚州,我馬上帶着賬本到官府敲鼓,告訴全天下,甄家庫房是蘇明坊派人燒的,甄家以次充好是蘇明坊暗中陷害!等真相大白,我再讓父親給甄家賠禮道歉,把錢財賠給你們,可好?”
蘇明秀比起只會哭着求饒的蘇明福,的确厲害百倍,一下子就抓住媛媛的心。
媛媛本不打算原諒她,準備将她交給大理寺秉公處理,聽到她後面關于甄家的話,立即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甄許又驚又怒,指着蘇明秀和蘇明福道:“好啊,揚州的事果然是你們蘇家幹的!你們總算承認了!”
他痛苦地仰頭,“老天有眼,終于真相大白!老天有眼啊!”
随後想起不是老天有眼,而是薛珉之的功勞,又感激地對薛珉之作揖道:“王爺真是青天大老爺!甄許代表甄家謝過王爺!”
蘇明秀哭着道:“甄少爺,甄小姐,揚州的事與我無關啊,都是家裏人的意思!我雖然管着蘇明坊,做主的都是父親呢!”
“之前針對,也是家族的命令,我是不得已為之!所有過錯,只不過一時糊塗,讓趙大帶人搶掠你們……我當時想着,甄小姐身邊高手如雲,肯定沒事的,就吓一吓你們而已……”
蘇明秀哭花了臉,“甄小姐,我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媛媛聽到能讓甄家在揚州的案子重新翻供,已經動搖了,忍不住擡頭看向薛珉之,“王爺……”
甄許頗有點按捺不住,也開口:“王爺,甄家在揚州被陷害貨物以次充好,庫房被人燒毀,名聲錢財全沒了,若不把案件查清,還甄家清白,甄家将一輩子擡不起頭,懇請王爺高擡貴手,放過這二人,讓他們回揚州幫甄家翻案!”
說罷鄭重地跪倒在地,懇求薛珉之。
薛珉之沒說話,轉頭看向媛媛,目光在幽幽的燈光裏冷靜銳利,仿佛黑夜裏圍着獵物的狼群頭狼,“甄小姐的意思呢?”
媛媛怯怯道:“王爺,他們派人搶劫我們固然可恨,然甄家在揚州的案子,必須得解決才行。”
薛珉之點點頭,“本王明白二位的意思了。”
甄許、媛媛,跪在地上的蘇明秀、蘇明福全都緊張地盯着他。
薛珉之環顧四周,道:“将蘇明秀、蘇明福押回大理寺,陳述揚州陷害甄家一案經過,簽字畫押,後,押往揚州交給揚州知府清查甄家被害一案,清查完畢,兩案共審,不用再發回京城。至于具體處罰……”
他沉吟片刻,盯着蘇明秀道:“可根據犯人戴罪立功多少,酌情考慮減刑。”
蘇明秀長長松了口氣,連連磕頭,“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甄許和媛媛也驚喜作揖,“多謝王爺!”
王爺這番動作,可以讓蘇明秀更加賣力地為揚州官司提供證據,到時候甄家案情,定然真相大白。當然,因其在京郊指使人搶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後估計也得在牢獄中呆上幾十年。
薛珉之吩咐後,葉子堯提着蘇明秀、蘇明福,帶上捕快離開王府,向大理寺禀告,走過流程,明日便派人将二人押往揚州。
王妃本來對薛珉之遲到又帶捕快回家的事極其不滿,見他處理完蘇明秀、蘇明福的案件,不由喜笑顏開。
一通操作賣給甄家兄妹人情,兒子哪怕再不體貼,也能收獲媛媛的好感呢!總算出息了點兒。
果然,甄許已經感動得眼眶通紅,站在薛珉之身邊一直道謝。
王妃笑着道:“好啦好啦,飯菜都快涼了,趕緊進去吃飯吧。”
薛珉之點頭,當先走進珍味閣大門。
甄許和媛媛乖乖跟在他後面,小跟班似的走進去。
王妃瞧見,又忍不住想怒斥自家不體貼的兒子,然衆目睽睽下,只能忍住。
薛珉之一點兒也沒覺得有問題,他在西北橫行慣了,權力最大,就連袁将軍見着也待他客氣,回到京城又是在自家王府,自然也是橫行無忌的那個,說話習慣了命令語氣,走路他走在前,其他人走在後,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媛媛瞧着薛珉之的背影,臉微微變紅。
第一印象太深刻,她始終忘不了當時懸崖上,九死一生之際,男人寬闊挺拔的背影。
正面再如何駭人,一旦男人背過身去,望見背影,媛媛便又覺得特別安全可靠。
何況今日薛珉之為她出氣,替甄家解決揚州的案子,還甄家聲譽,當真是大恩人!
媛媛此時充滿了感激和崇拜,連一開始薛珉之踩蘇明秀那一幕也在印象裏被美化,變得帥氣起來。
珍味閣裏,四人團團圍坐在客桌邊,吃得十分盡興。
甄許特別感激薛珉之,頻頻起身為他敬酒,把姿态放得極低。
在甄許暗示下,媛媛也趕緊起身為薛珉之敬酒,紅着臉道:“多謝王爺!”
她酒量不好,平日裏家人絕不會逼她敬酒,然此時此刻,她也想敬薛珉之一杯。她想說些感激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便道:“小女子先幹為敬!”
薛珉之舉杯和媛媛遙遙相示,媛媛站着喝,他坐着喝,泰然處之,竟是把媛媛的感激理所當然地收了,連句客套話都沒有。
他已經習慣如此,酒杯剛放到唇邊,忽然感覺腳背被人狠狠踩住,用力碾了碾,銳痛襲來。
若是個心智不堅的,可能當場就要痛呼出聲。
薛珉之卻只是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把酒喝完,然後疑惑地轉頭看向身旁端莊雍容的母妃。
“為什麽踩我?”薛珉之悄聲問。
王妃恨得咬牙切齒,面帶微笑,見媛媛坐下吃菜,低聲對不成器的兒子道:“你跟個大爺似的坐着幹什麽?別人敬酒,能不能也站起來回一下禮?”
薛珉之遲疑,“需要我回禮麽?”
他是王爺,身份尊貴,在場無人能及,而且他剛剛幫人抓回兇手,還需要回禮?
王妃鼻子都要氣歪,“那是你未婚妻!”
都讨不着媳婦兒了,還不客氣體貼點兒,小心甄小姐不喜歡,幹脆一走了之!
啊,她怎麽會生出如此榆木腦袋的兒子,真讓人操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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