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是唯她主義者
關素舒眨巴眨巴眼睛, 小聲道:“我什麽時候丢下你了?”
徐周衍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對上她茫然的眼神,又輕嘆了一口氣, 他說:“短信。”
“噢!”她想起來了, 一打麻醉傻三天,她這七天了怎麽還傻着呢。
關素舒笑了下,“我不是不要你了, 我是怕......怕萬一我有了什麽意外,以後只留你一個人,多可憐啊。”
徐周衍輕輕擰了擰她的頭發, 又用毛巾擦幹, 道:“你也知道, 你要是有個什麽意外, 以後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他停了一下,道:“以後別說那種話了,我聽了會傷心的。”
關素舒點了點頭, 一點頭拉扯到了頭皮, “哎”了一聲。
“扯疼了?”
“沒事。”關素舒回過頭笑。
徐周衍用幹毛巾包上她的頭發,道:“好了, 出來吹頭發。”
關素舒站起來, 徐周衍自覺伸出手,關素舒扶住他的肩膀, 小步小步地往外走。他怕她摔了, 另一只手一直在身前護着。
關素舒慢慢地挪出衛生間。
她坐回了輪椅上,徐周衍将吹風插上插座,又将她頭發解開,輕輕地揉搓幹, 溫柔地包了包她耳朵,将她耳朵裏的水漬擦幹,然後将毛巾放到一旁,打開了吹風。
這麽多天的虛弱,讓她以往像倒垂的藤蔓一樣的秀發都泛起了枯黃,發尾還有了些分叉。
徐周衍動作很輕地用風從上往下吹,一縷一縷地吹幹。
薛秋寧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倆人正在窗邊吹頭發,很難得她在女兒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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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天高氣爽,寬廣無垠的天空。
男人寬肩窄腰,身形修長,側身在背光處,留下一片剪影,手指穿過她的長發,動作都是溫柔的。
愛,是從一個動作裏能看出來的。
偶爾她側仰着頭和他說話,他便微微低下頭去,俯身聽她說話。
修養也體現在舉手投足間。
薛秋寧将打包的早餐放在桌上,還有一袋是紙袋盛着的水果,她道:“小徐也還沒吃早餐吧,來和小舒一塊吃。”
徐周衍沒推拒,“好,謝謝伯母。”
“一家人不用這麽客氣。”
薛秋寧将早餐布上桌,然後将紙袋裏的水果倒進果盤裏,将櫻桃、紅提這些端進洗手間洗幹淨,又将牛油果、釋迦、新奇士橙這些切開擺進果盤裏。
吹了二十來分鐘,頭發算幹了,關素舒道:“好了好了,我們吃早餐去。”
徐周衍将她推到餐桌邊,又收拾了吹風機的線收回櫃子裏,然後去洗手間洗了一下手。
薛秋寧和關素舒先吃。
看到今天的是蔬菜粥,關素舒眉頭擰了起來,薛秋寧問:“不喜歡?”
關素舒道:“我吃水果和雞蛋。”
徐周衍走了過來,薛秋寧指了下關素舒旁邊的椅子道:“小徐坐這。”
徐周衍一坐下來,關素舒就把蔬菜粥推到了他面前。
徐周衍拌了拌有些凝固的粥,問薛秋寧:“伯母,這個是在餐館訂的嗎?”
“對,附近一家中餐廳,味道感覺是沒國內的好吃。”
關素舒戳徐周衍,“你嘗嘗。”
徐周衍吃了一口,還沒說話,關素舒就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麽了,立刻道:“不許說還可以!”
他笑了下,“感覺放多了味精,偏甜了,味道也沒有那麽清淡。”
薛秋寧也點頭,“下次讓他們再做清淡點。”
“伯母,素舒吃不慣這邊的飲食,不如以後我給她做吧。”徐周衍道。
“你還會做飯?”薛秋寧舉着勺子,有些訝異地看着徐周衍。
關素舒立馬翹起了尾巴,“他做飯可厲害了,特別好吃,真的。”
薛秋寧取笑她,伸手點了點她道:“懶人有懶福。”
又對女兒道:“你爸可都不會做飯。”
“我爸可是一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關素舒背着吐槽自己老父親,毫不留情。
徐周衍在旁邊咳了一下。
關素舒立刻回頭看,發現關靖正從門口進來。
關靖道:“吃早餐呢。”
關素舒轉回頭向徐周衍挑了一下眉,示意:還好沒聽到。
徐周衍又一笑,他起身道:“伯父,坐我這吧。”
關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桌面,早餐還算營養,他道:“沒事,你們吃吧。”他拍了拍徐周衍肩膀,将他按下去。
關素舒吃着雞蛋,問關靖:“爸,你什麽時候回去?”
“怎麽,趕我走?”
關素舒自然是搖頭,“沒有沒有,就是你出來這麽久,公司的事情誰管呀?”
“離開我公司就轉不下去了,那我還聘那些人做什麽?”關靖說完,又對她道:“慢點吃,別狼吞虎咽的。”
“哪有,我可秀氣了。”關素舒不服氣,明明她都是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到關靖眼裏還成狼吞虎咽了。
薛秋寧從關靖走進來後就沒有說話了,只留一個冷漠的側臉。
關靖也沒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叉着腰站在房間裏,仿佛是個來查房的大夫。
過了會關程煜也來了,薛秋寧讓關程煜把吃完的早餐垃圾扔到外面的垃圾桶去,天氣熱,放房間裏垃圾待會就馊了。
吃過早餐,關素舒看了一會手機又縮回被窩睡個回籠覺。
房間裏另外四個人,要麽坐餐桌旁,要麽坐沙發,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護士來了都說他們這個房間最熱鬧,少見有這麽一大家人都在陪護的。
過了會薛秋寧接了個電話,走了出去,關靖看到她出去後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全樓梯間,薛秋寧正在回下屬的電話,打完這個電話,她一回頭,看見關靖站在她身後,吓一跳,後退一步道:“你走路沒聲音的啊,吓死人了。”
關靖不和她計較,直接道:“素舒恢複期,我帶她回國。”
薛秋寧擰眉,“你看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回國嗎?她要是有什麽事,這兒能就近解決,回國,那邊能處理?”
關靖嘲道:“在國外這些年待久了,覺得國外的月亮比國內的圓了吧。”
“神經病。”薛秋寧不想看他,徑直往外走。
關靖放緩了語氣,“這些天辛苦你照顧她,過幾天我回國,帶她回去照顧方便。”
“在這我也能照顧她。”薛秋寧停下了腳步,回頭看關靖,“我是她媽媽,關靖,不要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會為她着想。”
“你要是會為她着想,當年就不會把兩個孩子抛下一走了之。”關靖哂然。
不翻舊賬還好,一提舊賬,薛秋寧怒從心起,“別跟我提這件事!關靖,做錯事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從來沒有做過你說的事!”關靖也怒聲道。
薛秋寧譏諷他,“當年說這輩子只愛過那個女人的人是你,我把位置給你騰出來,你盡管去和她破鏡重圓,怎麽,如今又覺得自己冤枉了?”
“那麽多年了,我那不過是飯局上随口說笑幾句,你但凡沖我發一次脾氣,就能把誤會說開,你呢,大張旗鼓出走,薛秋寧,我們兩個的婚姻我們都清楚,你也未必愛我,何來苛責我不忠?”
薛秋寧看他的目光卻令他看不懂,有憤怒,又有比憤怒更深刻的東西,目光隐隐透着失望,她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道:“如今說這些都沒有意義,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素舒的事情我不會退步,在她養好身體前,我不會讓你把她帶回國的。”
她幹脆利落道:“你要走就走,這邊我一個人足夠了。”
她闊步拉開門走出樓梯間,卻發現關程煜筆直站在門外,她驚了一下,很快又鎮靜下來,蹙眉問:“你怎麽在這?”
“我出來打個電話,剛剛聽到你和我爸說......”關程煜停了一下,試探問:“您剛說那個女人,是誰?”
薛秋寧可沒有替關靖遮掩的善心,她嘲道:“你爸年輕時候愛而不得的初戀,他的老情人。”
年輕時候?
可是他們不是二十出頭就結了婚嗎?
還有哪個年輕時候?再往前,早戀啊?
關程煜拉開了門,看向父親的背影,他遲疑着問:“爸,媽說的是真的嗎?當年是你......”
關靖回身,看着薛秋寧的背影,惱怒說:“是她疑神疑鬼,無中生有,不可理喻!”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關程煜說,他比薛秋寧還快地走了。
父母之間的事就像是一團亂麻,一團攪和不清的粥。
那麽多年過去了,兩個人都堅定是對方的過錯導致了這段婚姻的結束。
要說他們都從上一段婚姻裏走出來了,可這麽多年,他們又誰都沒有再婚;要說他們都還在乎對方,這麽多年又都不曾再互相打過一個電話,甚至私下不曾再見一面。
父輩結婚早,父親二十三,母親二十二歲就成了婚,結婚第一年就有了他。
關程煜比妹妹大幾歲,懂事得也早,是見過父母關系還算好的那幾年的。有一年母親生日,父親包下了整個東京迪斯尼,讓全公司員工暢玩,母親說他幼稚,父親笑着對她說“今天你也做一次小孩”。
那個時候,他們真是彼此眼裏都只有彼此。
他們連七年之癢都走過去了,卻在第十七年離了婚。
然後老死不相往來。
關程煜嘆了口氣,往病房走回去。
妹妹身體逐漸好轉,有父母照顧,還有男友陪着,關程煜無用武之地,不久就回去工作了。
幾天後,關靖作為公司董事事務纏身,也還是回去了。
這兒便留下薛秋寧和徐周衍倆人照顧。
之後,薛秋寧也有急事,要去另一個州出差,托徐周衍照顧她幾天。
緊接着,徐周衍也有了事。
國內成烽事務所的案子要開庭了,徐周衍作為證人之一也是要出庭的,他闡述了情況,屆時只用視頻聯絡。
他打電話時關素舒就在旁邊,問他:“你不回去嗎?”
“我陪你。”徐周衍捋了捋她的頭發。
關素舒枕在徐周衍腿上,是個很坐沒坐相,躺沒躺相的姿态。
她沒說話,只是側頭玩着徐周衍衣服下擺的扣子。
等待酷熱的下午過去,吃過晚飯,天黑了,徐周衍推她下樓走一走。
到了平坦的林蔭道,關素舒便要自己起身走。
徐周衍一只手推着輪椅,另一只手扶着她,兩個人在夜幕下緩慢地往前走着,雖是異國他鄉,倒也好像和在國內沒差了。
走了百來米的距離,關素舒滿頭大汗,坐回了輪椅上,拿着小風扇呼呼吹風。
“你熱不熱?”
她轉身把小風扇對着徐周衍吹。
“今年是挺熱的。”徐周衍說。
“我覺得是這兒熱。”關素舒撇嘴。
徐周衍看見她脖頸處的薄汗,道:“出了汗,傷口不能焐着,晚上要回去換藥。”
以往每天都是薛秋寧幫她換,今天......
關素舒坐直身子,連耳根子帶臉全紅了。
“今天讓護士幫我換吧。”她小聲說。
徐周衍推着她往前走,問:“怕我弄疼你傷口?”
“不是。”
她矢口否認。
她當然知道他的謹慎小心,只是……
手指攥緊了扶手,她低聲道:“我的傷口很醜的。”
“我身上的你又不是沒見過。”徐周衍輕描淡寫地說。
關素舒靜了靜,忽然道:“我是不是很倒黴,好像總是各種病纏身,把你也弄傷了。”
徐周衍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說話,關素舒扭頭去看他。
徐周衍凝視着她,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夜空下,樹影婆娑交織,兩個孤寂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月夜下像天鵝交頸。
她松開唇,嘗到了他唇上淡淡的藍莓味,是晚餐時候她投喂給他的。
他睜開眼睫看她,鼻尖幾乎貼着她的鼻尖,他說:“不許再說這種話。”
她的話何嘗不讓他想起他自己,他喪父又喪母,在愚昧落後的地方,他才是被視為不祥的,克親人的人。
如果這次手術有半分的差池,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信仰馬克思,不信神佛,可現在在和她有關的事上,他是唯她主義者。
她一切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