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不是有點幼稚?”……
她這樣慌張的語氣讓徐周衍的心跳也緊跟着漏了一拍, 他俯身緊盯着她,問:“是不是哪裏難受了?”
關素舒胸口貼着他的胸膛,她指了一下心髒說:“這裏跳得很快, 快得我感覺要死掉了。”
“不會的。”
他這樣篤定地說, 遏制她的胡思亂想,又道:“做完手術,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嗯, ”她鼻音很重,勾住他的手指,軟聲道:“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等手術完了, 你就要陪我去游樂園。”
她擡起頭笑, 眼睛像是重現水花的哈拉諾爾湖泊, 清澈的, 而又帶着水光。
他喉結滾了又滾,低聲沉沉地向她說出一個“好”字。
去吃烤肉的路上,關素舒一路情緒都很低落, 徐周衍打開歌單, 放了她喜歡的歌,關素舒垂着頭, 靠着玻璃窗, 眼裏霧蒙蒙的。
一直到烤肉店,端上來烤肉, 關素舒才勉強打起一點精神。
吃烤肉的時候, 大多數時間都是徐周衍在烤,關素舒負責進食。
都說美食是安慰人的良藥,她吃着吃着,額頭上冒出了汗, 心裏的不愉快才跟着一塊抒發了出來。
她吃得很香,徐周衍自己卻沒怎麽吃,關素舒喂他一口,他就吃一口,不喂,他就只翻動烤着的蔬菜和肉。
吃到最後,關素舒發現了,她伸手戳了戳徐周衍的手,問:“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我喂你?”
見她重振旗鼓,打蔫的葉子又振作起來了,徐周衍和她玩笑地附應道:“是啊,不行嗎?”
關素舒沒想到他這麽硬氣,一時都沒想到話術回怼,嘟囔說:“別人都是男朋友喂的……”
“張嘴。”徐周衍還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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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素舒朝他啊開了嘴。
一粒軟軟的山楂味的糖果落進了她嘴裏。
“這是什麽?”關素舒很驚奇,她咬了咬,還是酸酸甜甜的。
徐周衍将一小瓶糖果擺上了桌面,“消食軟糖。”
“這不像是你會買的東西啊。”關素舒拿過瓶子研究着,竟然還發現了幼兒健胃消食這幾個字。
她琢磨的時候,抿着唇,皺着下巴,臉上的嬰兒肥擠起來,嘟嘟的。
徐周衍盯着她笑,她現在的樣子,比小朋友還要可愛百倍。
走出烤肉店,關素舒很自然地把手插進了徐周衍臂彎裏,說:“我們走走吧。”
“好。”他無有不應。
沿着街道往下走,也沒有什麽目的地。
不過,身邊就是想見的人,所以走到哪也都可以是目的地。
她擡頭看着絢麗的而又逐漸被夜幕吞噬的晚霞,突然道:“徐周衍,你有沒有想過死亡這件事?”
他沒有避諱這個話題,而是說:“偶爾會想。”
“會遺憾吧?”她說。
徐周衍握住了她的手,耐心地做一個傾聽者,反問道:“遺憾什麽?”
“我會覺得,如果有天我死了,卻還沒看過這世界上好看的風景,沒用腳步丈量過不同的土地,就好遺憾,好遺憾。”
“你想去看哪的風景呢?”他問。
關素舒轉過身說:“我要去看愛琴海,要去和企鵝跳舞,還要去親手摸一摸鯨魚身上的藤壺……”
她聲音漸小,大概是覺得願望很難實現了。
“再去看一次塞裏雅蘭瀑布,去追一次龍卷風,還要親自去跟一次非洲動物遷徙。”他接住了她的話。
“你也想環游世界嗎?”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說:“以後,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關素舒歡呼一聲,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伴侶而雀躍。
徐周衍走在她身後,安靜地看着她笑。
有一句話,他還沒有說。
——傻姑娘,環游世界不吸引我,我想一直探索的,是你。
從天橋下去有一個長長的臺階,她先跳下一個臺階,回過頭和徐周衍道:“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就往下走一個臺階。”
周邊路人不少,有神色匆匆的下班族,有清閑散步的老年人,有飯後遛狗的年輕人,他倆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很是醒目。
徐周衍說:“是不是有點幼稚了?”
關素舒瞪着他。
他沉沉笑着,伸出了手,包住她的拳頭,“我贏了。”
關素舒不幹,哇哇叫道:“我還沒說開始,你這是犯規!”
她的心思那麽簡單,眼睛滴溜溜一轉,他就猜得到她在想什麽,重來一次也贏得毫無懸念。
關素舒不爽地看着他往下走了一步。
“再來!”
他半點不放水,連着幾輪下來,他已經走了一半了,關素舒才往下一個臺階,氣個倒仰,不服氣道:“你作弊!”
“我哪裏作弊了?”徐周衍張開手指說。
倒打一耙不成,關素舒怒道:“我不信你能一直贏!”
說完這句話,她的運氣就回來了,連贏六把,眉開眼笑。
徐周衍也笑,他控制着差距,以兩人一人一步的速度往下走着。
後幾步徐周衍有意放水,不想關素舒也學聰明了,隐約猜到自己的想法都被他猜出來了,于是轉變了主意,心裏嘀咕着:這把我想出剪刀,那他肯定會出石頭,所以我要出布。
心裏打着小九九的兩人連着三次都出了一模一樣的,關素舒幹脆不算了,随手亂筆畫,反倒連輸三盤,徐周衍已經走到底了。
“你贏了。”關素舒不爽道。
徐周衍向她伸出了手,道:“抱你。”
關素舒擡頭往上看了一眼,三四個路人正站上面看着他倆,她還是多少有點不好意思,羞赧道:“我自己下來。”
徐周衍卻沒給她這個機會,摟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來,托舉下了樓梯。
突然騰空,她吓了一跳,落地後又興沖沖問:“徐周衍,你能再舉高一點嗎?”
“可以。”
他把她舉了起來,怕摔着她,不敢太舉高,關素舒卻一直喊着:“再高點,再高點!”
周圍路人看着好玩,舉起手機來拍他倆。
徐周衍托舉她的手臂忽然往下收,關素舒以為他快沒勁兒了,正準備自己下來,忽然身體一個一百八十度旋轉,徐周衍将她托舉放在了肩膀上。
關素舒坐在他肩膀上低頭看他,卻見他也在笑。
周邊已經圍出了一圈的路人。
關素舒終于不好意思起來,小聲道:“我要下來。”
徐周衍這才笑着把她放下來。
倆人牽着手要走,有路人插了一嘴道:“我拍了一張好看的,發給你們吧。”
徐周衍便去加了對方微信。
收到的照片裏兩人相視而笑,天空廣闊無垠,盛大的黃昏都成了陪襯。
這是他倆第一張正式的合照,徐周衍低頭,将照片設置成了手機壁紙。
這一個晚上,關素舒玩得很開心,沿河一路有各式各樣的小攤,套圈的,紮氣球的,徐周衍陪她一一玩了過去。
她以前不喜歡游樂園,因為大多數項目她都不能玩,徐周衍卻陪她感受了一把童年。
紮氣球把老板臉色都紮變了的時候,關素舒憋笑憋得臉都快抽筋了。
他這樣一個沉穩的人,卻也陪着她胡鬧。
徐周衍将她送回家,關素舒依然是在門口下車,手上還拎着打氣球打來的長耳朵兔子。
“明天你來接我去顧醫生那?”關素舒又和他确認一次。
“早上九點,可別又起晚了。”徐周衍靜靜地看着她笑。
車尾箱打開,他替她提下箱子,尾箱蓋也成了他們的遮擋,關素舒踮腳,在他側臉上吻了一下,一個輕輕的告別吻。
他又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笑着低聲對她道:“明天見。”
“明天見。”
在她拉着箱子要走的時候,徐周衍指着車裏道:“花別忘了帶走。”
她吐了吐舌頭,“差點忘了。”
進了大門,聞聲而來的管家替她将行李箱拿回去,又好奇問:“二小姐,誰送你的花這麽好看?”
關素舒眉眼彎彎地附和:“對吧,我也覺得好看。”
她将花帶進了家,關程煜不在樓下,父親倒是在客廳,見到她,同樣問:“唷,誰給你送花了?”
“朋友送的。”她抱着花束道。
“男的女的?”關靖問。
關素舒狡黠地一側頭道:“當然是男的!”
她這麽說,關靖反倒不信她,還對傭人道:“給她找幾個花瓶插起來。”
“不要,我要做幹花的!”
關素舒趕緊抱着花逃回了房間。
将花束擺在梳妝臺上又将兔子放回床上,她欣賞一番,覺得整個房間都跟着溫馨起來了。
她拿出手機想拍照,發現有不少的未讀信息,還很詫異地發現孫銥婷發了一條消息給她,她點開看,是孫銥婷留言說:[我遇到麻煩了,你能不能來幫我?]
關素舒第一反應是納罕,她被盜號了?
想了想,還是謹慎起見,她扒拉出孫銥婷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盜號可能盜微信,總不可能連手機號一塊盜了吧?
電話響了許久,三四十秒過去,關素舒都納悶地要挂斷了的時候,電話才終于接通了。
考完今天最後一門科目,孫銥婷和往日一樣,坐上了回去的21路車。
第一站是勝平路,第二站是坤光商場,孫銥婷是在第二站下的。
她戴着耳機,耳機裏播放着VOA慢速英語,流利的美式英語在她耳邊回響,她正在準備下半年的托福,明年申請國外研究生,只有一年了,再過一年,她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Hope springs eternal……”
“Hope springs eternal in every human breast……”
希望永存。
想到這,她步伐輕快了許多。
這兒是商業街後最舊最髒的老式小區,狹窄的巷道,路邊髒亂的廚餘垃圾桶滴答着惡臭的油水,一條窄溝淌着從老樓外露出口子的下水道管,一只發黑的灰色的襪子正躺在這裏。
她熟視無睹地跨過去,走進自己的樓棟,狹窄的樓道連扶手都積着厚灰,她不在意,因為這兒的房租夠便宜。
從包裏翻出鑰匙,藍牙耳機有了要掉的趨勢,她索性摘下了耳機,一個手拉着門把手,另一只手将鑰匙按進去。
門鎖很老了,鑰匙總是卡澀,轉也轉不動,得廢點勁兒,她聽到了旁邊有人走上來的聲音,側頭看了眼,是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往上走,她漠不關心,拉着門鎖哐哐哐一通晃,鑰匙終于動了,她擰開了門。
那兩個男人走到了她身邊,她以為是自己擋到路了,推門正要往裏去,頭皮重重一痛,她被人拽着頭發,擰着肩膀,一把推進了門裏。
門哐的一聲響,合上了。
樓道裏空無一人。
關素舒沒聽到聲音,于是主動問:“銥婷,我剛剛看到你發的消息,是……”
孫銥婷打斷了她,語氣嘶啞生硬道:“我在丘山公路,出了事,你來不來得了?”
見确有其事,關素舒頓時緊張起來了,揚起了聲音問:“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
畢竟是兩三年的室友,哪怕做不成朋友,也總有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情分。
孫銥婷暴躁道:“你就別問了,你來不來?”
她語氣惡劣,話一說完,關素舒聽到了她一聲忍痛的哼聲。
“你現在怎麽樣?要不要打110或者120?”她先想到了車禍。
“不要!”孫銥婷出聲喝止。
“你一個人來,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不可以?”她語氣轉低,像是很懼怕一樣。
關素舒頓時在腦子裏展開了一通想象,越想越心驚。
她起身道:“我現在過來還來得及嗎?”
那邊良久無聲,然後輕飄飄地傳出她一句:“嗯。”
像是第一聲,又像是第四聲。
電話挂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