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在青樓當廚子(29)
和秦澤想得差不多, 張小白目前确實處在對事業的迷茫期。
做人和做神仙是不一樣的,做神仙時心無挂礙,可以專注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做了人不同,他在青樓長大,自然而然對青樓女子産生了幾分憐憫同情, 他入了定北侯府, 知道孟家世代守邊的責任, 他去了邊關, 見到戰争的殘酷和百姓的疾苦,經歷了這麽多事,他已經沒辦法做個心無挂礙一輩子在竈房打轉的普通廚子了。
如果沒有回來奔喪, 他這會兒可能不會感到迷茫, 按部就班順着孟覺給他安排的路走,做個鎮守邊關的武将, 手裏有了些話語權再試着上書一二,實在沒法改變青樓現狀的話也能盡力去做些能辦到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更多, 這少年覺得自己心頭挂着很多事情,有很多煩惱,但在秦澤看來, 這個小孩簡直就像是一張白紙。
秦澤以前覺得自己喜歡這種, 喜歡那種,總之可博愛可雜食了,遇到張小白之後就明白了, 他想那麽多沒有用, 遇到這個人, 這個人身上的任何一個點他都喜歡,而且越挖掘越興奮,至于別人身上也有和小白一樣的優點……那和他有什麽關系嗎?
秦澤輕而易舉地破解了少年的迷茫,先是為他闡述了一通青樓存在的必要性和不必要性,再從青樓這個行當的各種潛規則談起,讓張小白明白了自己原先有過的那些想法有多粗淺,連帶着李文佳和顧川都下意識地聽了起來。
張小白越聽越心驚,他以前從未想過那些被親人買賣進來的可憐女子背後竟然能牽扯到這麽多東西,女子地位低下,是因為農耕需要壯年勞力,而女子成年後出嫁更讓她和原本的家庭存在隔閡,“女孩是替別人家養的”,“出嫁之前多做做事”,“養女胳膊肘往外拐,養兒才能防老”,嫁到別人家之後,女子也沒能成為別人家的人,花了彩禮聘進門,導致這更像是一種買賣關系,一個陌生個體進了另一個群體裏受到排擠是正常的,而婆家一旦遇到錢財難關,就會想起那筆花出去的彩禮錢,想到再把人賣出去渡過難關就是一件很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秦澤以前沒事就琢磨這玩意兒,思想境界特別高,他其實內心深處一直覺得人都是平等的,他是淩駕在人之上的,男人女人都是可以做事的,把一半的勞動力放置不管簡直就是謀殺,他雖然是二三百年前的人了,但亂世出奇葩,他見過死了丈夫的寡婦繼續經商,生意反而越做越大,也有父兄被土匪殺死,散盡家財組織流民上山剿匪,被擁戴成為女大王的,女扮男裝做謀士被揭穿後索性直接娶了幾個男妻的,他從來不小看女子。
李文佳和顧川聽得恍恍惚惚,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真這麽想,還是就說來哄哄孩子的,要是真這麽想……卧槽還真是不敢想!
張小白并不知道以後的歷史裏會有今天這場生辰宴的大部分內容記載,作者顧川,這個職業纨绔被後世歷史學家認證為寶藏史官,今天的這場談話又被稱之為正陽之議。
嚴格來說,秦澤并不是為了解放女性勞動力開始進行的社會變革,而是社會變革需要女性勞動力,如今的大楚王朝處在一個很奇怪的節點,從農耕社會開始轉型,如果沒有秦澤來插一杠子,按照正常的小說世界發展,等孟廉秦瀾兩個造作一場之後,這個國富兵不強又制度腐朽的王朝就會淹沒在兵災裏,一個亂世結束又重歸農耕。
秦澤說的那些有一半是用來哄張小白的,他真正的想法是……好吧,也許後世的歷史書裏會簡練地形容他想開啓工業革命,建立一個富強的工業帝國,但這會兒秦澤的想法也是模糊的,他只是想把大量閑置的勞動力派上用場。
在這麽宏大的主題面前,解放色情業好像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但這件事做起來還真的不簡單,已知人最古老的行業有兩樣,妓子和殺手,這也代表着人的兩大欲望,殺死對手獲取利益,占有女人得到快樂,殺手組織起來就成了軍隊,而妓子成了規模,背後就有無數想從妓子身上獲利的人,一刀切固然容易,但反彈起來也會具有相當的殺傷力,秦澤奸詐得很,早就想好了法子來的。
張小白起初只是不太高興留在上京城裏做官,這會兒被秦澤說得熱血上湧,立刻就覺得能跟在秦澤身邊學習做事真是一項大恩典!他如今這個年紀去邊關也沒法獨立帶兵,起到的作用很小,如果在殿下身邊深造幾年,到時候能做的事情肯定比現在多得多。
秦澤很滿意,張小白也很高興,一下子賓主盡歡。
隔日早朝,秦澤輕輕巧巧宣布了一條引起軒然大波的規定,他老人家覺得最近官員做事效率下降,因為去楚楚巷時遇到不少官員,他覺得肯定是因為官員狎妓的原因,所以往後官員不得狎妓了,違者撤官。
早朝上一片鴉雀無聲,新晉上林将軍張小白立在禦階下,很容易就把一衆官員的表情收歸眼底:那些上了年紀的多半表情平靜,中年官員也大多只是皺皺眉頭,年輕的官員表情就有些異常,但官員不得狎妓的規矩哪個朝代多多少少都會有,一般都是當時嚴格,過幾年甚至幾個月就不怎麽管了,然後漸漸被擱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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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官員狎妓還有互相遮掩的,一般巡守軍士也不敢報上去,就是報上去了也大多輕輕放過,後續反而會招來官員的報複,這也讓大多人不敢輕易舉報或是嚴查。
秦澤不一樣,他是認真的。
那些有狎妓習慣的官員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秦澤忙得很,也懶得搞釣魚執法那一套,派了人在楚楚巷口守着,青樓集中在一個地方就有這點好處,方便管理,但凡見到有官員模樣的人想進去就攔住,至于那些喬裝改扮也想進去的,那就讓妓子來舉報,但凡舉報的真是官員,給一千兩賞銀,給良人身份。
自從被舉報掉了幾個官員之後,楚楚巷就很難做到官員的生意了,廢話,誰的官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捐官是真金白銀,考官是十年寒窗,為睡個女人丢官,說出去都能讓人笑話一輩子。
官員沒法狎妓了,秦澤的刀就又開始往下割了,沒過多久他老人家再次宣布,商人不得狎妓,違者罰巨款,這次連個理由都沒給,要知道商人可是青樓最大的客戶群體,普通老百姓一般是秋收賣了糧,手頭有兩個錢才敢進一趟,要麽就是賣了女兒賣了妻子順帶睡個漂亮女人,還有些什麽賭鬼贏了錢,都屬于小散客,而商人手頭有錢,肯進青樓的也舍得花錢,正是青樓最喜歡的一類客人。
這個規定對于商人來說……除了抱怨幾句沒有太大的波動,商人有錢,進青樓主要是圖個姑娘多,有選擇,不給進青樓他們也有門道娶妾,再不濟換妾來睡,比青樓還幹淨些,而有些愛好特殊的就不幹了,可這些人不幹也沒什麽用,負責管這個的官員自己還不能狎妓呢,你等屁民還想搞特殊?
商人雖然有錢,但屬于弱勢群體,一向都是不惹事的,只得咽下這口老血。
紙醉金迷的楚楚巷,人來人往的楚楚巷,銷金窟的楚楚巷……生意一下子就冷清得像是十年寒窗沒考中童生又沒錢的讀書人的門庭。
蘇娘子以前是個體面人,自從因為官妓的事被罰了款之後,就像是走了背字,先是兒子在朝廷捐的官被撤了,問原因說是朝廷政策,本來一個官三個人分着當,現在就留一個,她兒子雖然有錢,但沒本事,官就被撤掉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軟玉樓本身姑娘質量好,玩法花樣多,在玉霞閣倒了之後生意還火了不少,結果朝廷忽然就不許官員狎妓了,客人少了不少,軟玉樓這種業內頂級的生意立刻就受到了打擊,蘇娘子立刻做出商業轉型,把客戶目标放在商人身上,結果姑娘剛教出點模樣來,商人也不許狎妓了。
如今的軟玉樓已經沒幾個客人了,三三兩兩的纨绔本來就是湊着青樓的熱鬧來的,這下也不熱鬧了,反正也沒有不能贖身的官妓了,有什麽相好的姑娘贖走,這下越發顯得冷清。
帶着幾個姑娘來賣的外地人伢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門,見到蘇娘子才舒了一口氣,滿臉堆笑地拉着幾個神情麻木的少女介紹,“娘子上次讓我帶幾個良家貨色來,這可都是我挨村挨戶找來的,看看,模樣身段沒說的,最大的也就十七,都是沒開過的黃花大姑娘……”
蘇娘子也是一臉麻木,“不收人了,都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