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在青樓當廚子(7)
青樓女子意外懷孕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大部分都是在發現端倪時就打掉,像沈言薇這樣因為照顧母親而一直沒發現,到了顯懷時打不掉的是少數,所以能像張小白這樣生下來的孩子不多。
纨绔子弟到青樓尋歡很少有大喇喇直接來的,像顧川,他在軟玉樓就不提身世,自稱川公子,也有什麽二爺三爺的,孟樓在楚楚巷時就自稱葉少,葉是他母家的姓氏,沈言薇倒是知道懷孕前後只接過葉少一個客人,但打那次之後葉少就沒來過,她也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專心撫養兒子。
官妓是賤籍,生下的孩子如果能認進父親名下,就可以跟着父親做良人,這些年沈言薇倒是請人打聽過葉少,但她連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姓葉,根本打聽不清楚,她也早就斷了念頭,只想多攢點錢,到時候花錢疏通關系了。
這會兒聽人說有人來尋孩子,沈言薇反倒第一時間懷疑這人的身份了,畢竟葉少是富貴人,家裏妻妾肯定不少,哪裏就缺孩子了?這人要是聽說小白有本事,想借冒名認親來牟利倒有可能。
然而她剛一下樓,就見到底下鬧哄哄的,圍着的都是看熱鬧的人,一貫妝容精致的蘇娘子連發髻都歪了,臉上全是驚愕,一個高壯漢子跪在地上又哭又嚎,倒是小白十分鎮靜地站在那兒,見到她就招了招手,“娘,這個人說是我父親的随從,你來認認。”
孟英連忙擦了擦淚,哽咽着說道:“沈姑娘,是我,我常跟着我們世子來的,那次你說要照顧母親不見客,是我踹開門把你拉上樓的,你看看我,是不是我?”
快十年過去了,沈言薇對孟英的長相已經很模糊了,但孟英一開口她就想起來了,“我記得你。”
青樓女子遭人輕賤,雖說有不見客的自由,但遇到權勢大的客人也等同虛設,如今兩人的身份倒轉過來,孟英膝蓋一彎,對着沈言薇就磕頭,一連磕了十幾下,把額頭都磕出血了,才哭着說道:“都是我犯渾,我家世子雖然浪蕩,但從來不做欺負人的事,沈姑娘大恩大德替世子留下一條血脈,這恩情孟英下輩子,下下輩子給姑娘做牛做馬來還,還請姑娘讓小公子跟孟英回府吧!”
沈言薇心裏有些亂,卻也知道那葉少既然能被稱一聲世子,必然是京裏勳貴,要真是有意讓小白去認親,不至于派個随從過來,但小白如今是賤籍,如果能有個好父親,哪怕再受委屈也比跟着她在青樓裏過活要強,一時就有些猶豫起來。
張小白沒想到孟家的人來得這麽快,只是以他單純的性子根本不知道孟英這樣急吼吼地過來也有一層更深的含義:夫人當初就容不得世子的外室,如今世子已經沒了,侯府又有了新的小世子,夫人不一定肯認一個青樓女子生下的孫兒,他把這事鬧大,最好傳得上京城人人皆知,落進該知道的人耳朵裏,到時候定北侯府認不認不要緊,世子的侯爵肯定是要給唯一的兒子繼承。
孟英早就不想活了,這輩子能做成這事就沒有遺憾了,見到張小白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孩子肯定是世子血脈!他就是死也要親眼見到世子的孩子繼承侯位!
見沈言薇遲疑,孟英連忙說道:“小公子哪怕回府,也是會孝順您的!”
沈言薇卻不是擔心這個,她看向張小白,猶豫片刻,說道:“讓我和小白單獨說幾句。”
孟英看向張小白,張小白卻沒有看他,幾步走到沈言薇身邊,被她一把抱住,他拍了拍沈言薇的後背,低聲說道:“娘,你不要怕,我這次過去,一定會找機查外公的案子,如果能替外公翻案,我就可以帶你走了。”
沈言薇把小白抱緊,在他耳邊輕聲而堅決地說道:“不,你什麽都不要管,出去之後只要記得一件事,一定要過得好。”
張小白微微掙紮幾下,對上沈言薇的視線,語氣嚴肅地說道:“我無論在哪都可以過得很好,可你想讓我當一個沒娘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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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啓靈起來,張小白就成熟得不像個孩子,這會兒語氣稍微嚴厲一些,就讓沈言薇想到自己已經死去的父親,眼眶頓時紅了,抽噎一聲。
張小白稍稍和緩,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做害了自己的事情。”
沈言薇哭着點點頭。
兩下裏說好,張小白走到孟英身側,對他微微點頭,說道:“走吧。”
剛才孟英那一通嚷嚷,除了沈言薇來得晚,底下的人都知道小白大廚有可能是當年忠勇侯的遺腹子,不少人想起孟樓當年的放浪形骸,又想起他一戰成絕響的傳奇事跡來,一時都是唏噓。
定北侯是開國時的一等勳爵,世襲罔替,孟樓的一等忠勇侯屬于死後追封,這種侯爵一般不是繼承用的,如果張小白要繼承,要麽是從孟樓那裏繼承定北侯世子之位,要麽就繼承當年孟樓戰後被封的正陽侯爵,按律降等繼承,最低也是一個伯爵。
從賤籍一步登天到這樣的位置,換了旁人都要跳起來了,張小白卻沒什麽表情,孟英還當他是緊張,路上還安撫他,“小公子莫怕,你和世子爺長得很像,就是老夫人不肯認也不行,何況老侯爺還回京了,他肯定喜歡你。”
張小白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英這哪還看不出來,他這位小公子分明淡定得很,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被拒之門外,孟英守陵十年,對自家世子爺有了濾鏡,只覺得這孩子的淡定像極了世子。
定北侯府是上京裏數一數二的武将世家,祖上是前朝名将,後人也沒丢人,到了定北侯孟覺這一代,大世子孟樓一戰封侯,二世子孟期埋骨邊關,三世子孟廉自小厭武喜文,長到十歲上都沒摸過幾次兵器,這一遭回京,孟廉便在老祖母面前撒嬌打滾,說是不想跟着父親去邊關了,想留在京裏伺候祖母,孝順母親。
他回府這些時日裏,老定北侯夫人也是愛極了這個和她親近的孫兒,嚴厲命令兒子不得再讓孟廉習武,往後家裏出個讀書人也是好的。
要是孟廉有習武的本事,孟覺肯定不會同意,但這個兒子從小就吃不得苦,受不下罪,和前頭兩個麒麟子根本不能比,孟覺也有些心灰意冷,雖然還沒松口,但心裏已經是默許了。
孟廉靠在老祖母的懷裏,心裏有些得意,她前世剛嫁到豪門那幾年也是如魚得水的,兩個老的被她哄得找不着北,要不是後來知道老公是抱養的,家裏所有財産都是那綠茶小姑子的,她也不至于想先下手為強被發現,坐了十幾年牢。
好在她重活一世,這次運氣不錯,整個侯府只有她一個繼承人,雖然還是有個綠茶妹妹惡心人,當爹的也是極品,逼着兒子練武上戰場,但她有了成年人的頭腦和記憶,自然不會像上一世那樣沖動,該是她的就一定會是她的。
張小白站在定北侯府門前,他身上還系着圍裙,孟英去叫門的時候他順手把圍裙摘下來,團成一團塞在腰間。
孟英雖然好幾年沒上門了,但他從小在侯府長大的,總有一些認識的人,知道他不是信口雌黃的人,立刻就有人去找了內院的管事通報,定北侯孟覺正好在家,他在邊關久了,京裏沒什麽好友,一個武将也不适合左右逢源,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騎上馬去釣魚,在家的時候倒是不多。
孟覺聽聞孟英帶了孟樓的孩子上門來認親,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孟樓在京裏放浪形骸,他死之後名聲反倒好起來了,也有人帶着孩子上過門,但孟樓玩女人歸玩女人,從不虧待跟過他的女人,他養的外室都是有名有姓的,那些上門來碰瓷的給點錢就能打發,孩子稍稍養大就知道肯定不是孟家的種,孟家祖上混過鮮卑血脈,眉眼很容易辨認,所以打發了幾批人之後,漸漸的也沒有人來碰瓷了。
但孟英不一樣,這人是孟家的家生子,打小跟在孟樓身邊,又替孟樓守了快十年的陵,他這會兒帶孩子上門是很不尋常的,這種不尋常讓孟覺一下子心頭狂跳起來:孟英帶來的孩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孟樓的!
孟覺連忙讓人把孩子帶進來,他連坐都坐不住了,幾步迎着門口的方向走過去,遠遠地就見到孟英帶着個孩子過來,看清那孩子眉眼的一瞬間,孟覺只覺得心髒緊縮,那只提刀殺人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進門前孟英叮囑了張小白幾樣規矩,張小白一一點頭,然而進門之後這些規矩一樣都沒用到,他一見到孟覺,孟覺整個人就晃了晃,他走近幾步,孟覺直愣愣地看着他,嘴唇一動,叫了聲大郎,人就直接昏厥倒地。
張大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