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更
謝明志家裏人才起來, 還沒來得及開大門呢,只見家裏大門咣當一聲直接掉在了後院中間。
謝明志家裏是二進院子,家裏人都住在後院, 前院只有兩個仆人。大錘一腳踹飛了大門,看的那兩個老仆目瞪口呆。
其中一個用手哆哆嗦嗦指着大錘,“你是哪裏來的強人?這是欽州府謝氏族長的家,速速退去!”
大錘哼一聲,“找的就是你們族長, 人呢, 讓他出來!”
老仆往後一看,見到了雙眼冰冷的謝秋怡, “九少爺,您怎麽和這些強人混在一起了?”
謝秋怡問道, “謝明志在哪裏?”
老仆吞了一下口水,九少爺這是怎麽了, 居然直呼老爺大名。
這麽大的動靜, 謝明志一下子全部被驚動, 謝明志兩口子從內院走了出來。
見到謝秋怡,謝明志立刻拿出自己長輩的氣派, “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前幾日你跑哪裏去了?”
謝秋怡并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主動發問, “謝明志,昨日你們是不是去找過我娘?”
謝明志的婆娘謝六太太說道,“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小孩子莫要管。趕緊回去, 姑娘家家的, 怎麽還穿成這樣!你娘也太縱着你了!”
謝明志也道, “回去勸你娘,過繼的事情不能遲緩,早些處理好,你爹也能有個後。”
他看了一眼大錘,皺了皺眉頭,“這是何人,為何到我家裏搗亂!你爹不在了,你就整日和這種人來往嗎?謝家的臉都要被你丢盡了!”
謝秋怡看向大錘,“大錘,替我揍他!”
大錘點頭,“先揍了再說,報官的事兒容後再提。”
在謝明志夫妻兩個還沒想明白之前,大錘拎起謝明志一把将他頭上的帽子扔了,在謝明志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噼裏啪啦先是幾十個嘴巴子,又對着他的肚子打了兩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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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錘下手極狠,比當初打駱孟才還狠。沒幾下,謝明志就變成了豬頭!
謝六太太立刻尖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殺人了啊!”
大錘一把将謝明志扔在地上,指着謝六太太的鼻子道,“老子輕易不打女人,你再敢多說一個字,老子把你全家男人都打成殘廢你信不信!”
謝明志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然後蜷縮着身子躺在地上小聲哼哼。
大錘看向謝秋怡,“還要不要打?”
謝秋怡擺擺手,看向謝六太太,“我再問你一遍,昨日你們是不是去找過我娘?你們和她說過什麽?”
謝六太太立刻高聲叱罵,“反了天了你,明日就給你找婆家嫁出去,連長輩都敢打!”
謝秋怡憤怒至極,一把抓過謝六太太的領子,對着她大吼,“我問你跟我娘說了什麽?為什麽昨日她離家出走了?你是個聾子聽不懂我的話嗎?你們不是想把我們都逼死嗎,既然這樣,今日就魚死網破!看看咱們誰先死!”
說完,她看向大錘,“大錘,謝明志有兩個兒子,把他兩個兒子的腿給我打斷!把他家給我砸了!”
大錘立刻從懷裏掏出鐵鏈錘,對着垂花門就砸去,沒兩下工夫,垂花門轟然倒塌。
大錘闊步往內院走去,只見兩個年輕婦人瑟縮地躲在牆角發抖,懷裏還摟着孩子。大錘放棄這二人,看向那兩個年輕男子。
二人驚得往後退了一步,還沒開口說話呢,門外謝六太太喊了起來。
“九郎,九郎,你讓她出來,我跟你說!”
謝秋怡冷冷地看着她,“我改主意了。”
說完,她看向夏夏,“你和大錘在這裏守着,我去把族人都叫過來!”
夏夏點頭,“你去吧,我們保管不放走一個人。”
大錘不再打人,和夏夏守在門口。中途,她把謝明志家裏巡視一遍,所有小門都封死,一個人不許跑出去。
謝明志中途多次想套大錘和夏夏的話,二人不理不睬,只管看着人。
沒過多久,謝秋怡帶着十幾個人一起來了。這些人中有老有少,穿着和行為舉止都很得體,看起來是謝家的體面人物。
其中一個少年郎看向謝秋怡,“九哥,你怎麽把六叔打了!”
謝秋怡并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讓謝明志家的仆人找東西把大門堵上,然後對着謝家所有族人拱手,“諸位長輩和兄弟們,我有事要與諸位商議。”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頭子點頭,“九郎有什麽話只管說。”
謝秋怡看向謝明志夫妻,“昨日這二人去找我娘,把我娘活生生逼死了!”
衆人大吃一驚,連大錘和夏夏也有些驚詫,她們還以為謝秋怡會隐瞞謝太太的死。
花白胡子老頭道,“胡說,你莫不是糊塗了,好好的咒你娘!”
大錘在一邊道,“這位老人家,九公子所言非虛,昨日謝太太在謝老爺墳頭上服毒,是我們三個一起徒手挖開謝老爺的墳墓,将謝太太安葬進謝老爺的棺木中。”
謝家所有族人都驚呆了,死,死人了,還是在墳頭服毒死的!大家都咽了一口口水,他們只是想要謝明遠家的家産,沒想逼死人啊!
旁邊謝六太太立刻反駁道,“胡說八道,昨兒我去看你娘,讓他從族中過繼一個孩子,她還滿口說好,好好的怎麽會服毒,難道是你個不孝女逼死了你娘。”
謝秋怡再也忍不住了,眼明手快抄起旁邊的一張小板凳,将謝六太太狠狠砸倒在地,“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逼死了我娘,那麽你就賠命吧!”
白胡子老頭立刻大喊,“九郎,住手!”
大錘一把将想要勸架的兩位謝氏族人拎到一邊,“九公子死了親娘,就算不能殺了這一家子賊人報仇,也要讓他們先脫了一層皮。怎麽,你們不讓九公子打人,難不成你們是同犯?”
旁邊夏夏忽然道,“你們知道嗎,謝太太是服毒死的。那毒非常劇烈,發的很快,她都來不及掙紮就死了。謝太太嘴角都是血,死後趴在謝老爺墳墓上。昨晚上安葬之前我看過,謝太太的指甲全部變黑了。我們把謝太太放進謝老爺墳墓時,天上下起大雨,可能老天爺也在為謝太太鳴冤呢。”
謝明志從地上爬起來,“我身為謝氏族長,自然要管族中事。九郎冒充男子去科舉,一旦被查明,全族都要遭殃,我自然要攔住她。明遠沒有兒子,我替他過繼一個兒子怎麽了!”
大錘立刻呸了一聲,“好不要臉,人家沒有兒子,人家有女兒!朝廷可是不允許招女婿?既然允許,你為何要強行逼迫人家過繼兒子?別說的冠冕堂皇了,老子見多了你這種不要臉的東西,還不是見人家家裏沒男人,想掠奪人家的家産!”
旁邊夏夏也罵道,“就算她冒充男子考科舉不對,還不是被你們這些豺狼逼迫的!真要是不想惹禍,想別的辦法不行,非要找人頂替他?秋怡,你告訴我是誰頂替你,明兒我就和大錘去找關巡撫告狀。不要緊,你冒充男子,就算要打板子,我們一起陪着你,萬不能讓那些草包得了意!”
那頭,謝秋怡停下了手,謝六太太也被打成了豬頭,連咒罵聲都含含糊糊聽不清楚。
花白胡子老頭見到這個情景,知道謝明志理虧,先看向謝秋怡,“九郎,打也打了,氣也出了。現在咱們一起商議,如何給你娘辦個喪事吧。你徒手把她埋了我們不怪你,找一些她心愛的物件,放在家裏供奉,算是全了你的心意。”
謝秋怡指着謝明志,“給我娘辦喪事可以,但我要讓謝明志夫妻兩個給我娘披麻戴孝。還有,十二郎要在我娘靈牌前跪三天三夜!”
十二郎的爹聽見後立刻不同意了,“九郎,若不是十二郎頂替你,你就要犯大罪了!”
謝秋怡冷笑,“我犯我的罪,關你屁事!要是覺得我連累了你們,把我們一家子趕出謝家就是。我爹活着的時候就想分宗,是你們這些臭不要臉的東西成日家占便宜沒個夠,死拖着我爹不肯放手。現在我娘被你們逼死了,你們不會覺得從此以後我家裏的金銀財寶都是你們的吧?”
人群變得沉默,許多人心裏可不就是這麽想的。
謝秋怡往日是溫柔儒雅的解元郎,從昨日開始,她将自己所有僞裝的面目都撕下,罵人、打架、不計後果,仿佛又變成原來那個在職場上殺伐果斷的謝總。
她豁出去了,原來考科舉是因為覺得謝太太很可憐,又對她很好,自己占了人家女兒的名分,照顧照顧這個可憐的女人是自己的義務。現在謝太太被逼死了,謝秋怡看到大錘早上打人時,心裏也暗自罵自己,裝個狗屁的文弱書生,老子不幹了!
謝秋怡轉身看向大錘和夏夏,“走,咱們回家,往後每天來打一次,打夠七七四十九天,也算替我娘報仇了!你們不服氣的盡管來找我,魚死網破怕什麽!老子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你們都拖家帶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說完,謝秋怡帶着兩姐妹轉身走了,全然不顧謝家人在後面的竊竊私語,以及白胡子老頭氣急敗壞的叫喊。
剛到家門口,大錘忍不住哇一聲,“秋怡,你家這麽大啊!”
謝秋怡勉強笑道,“我祖母是鹽商的女兒,喜歡我祖父這個文弱書生,帶着大筆的嫁妝下嫁。我爹年輕時雖然身體不好,于經營之道卻十分精通,家業才越來越大。”
看門的仆人們見到謝秋怡,立刻迎接了上來,“少爺您回來了,太太一直沒回來呢。”
謝秋怡點點頭,“不用找了,我已經找到我娘了。”
仆人正想問何時去接回太太,謝秋怡擡腳就走了,大錘對着仆人搖搖頭,示意他莫要說話。
謝秋怡帶着二人到了謝太太的正院,只見正院有兩個丫頭跪在那裏,看起來虛弱的很。
謝秋怡讓人搬了凳子過來,自己先坐下,然後命兩個丫頭起來,“今日開始,你們兩個離開謝家吧。”
兩個丫頭急得直哭,“少爺,少爺,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以後再也不敢讓太太一個人離家了。”
謝秋怡看向跟進來的謝管家,“管家,把吳媽媽叫來!”
很快,管家把一個哆哆嗦嗦的老婆子叫了過來。
吳媽媽來了之後,噗通一聲跪下,“少爺,老奴知錯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謝秋怡一個眼神都不給她,對着管家道,“把她一家子都賣進黑磚窯裏去,賣死契,不許人贖身!”
吳媽媽立刻哭天搶地起來,“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都是六太太逼老奴說的啊。”
謝秋怡擺擺手,管家立刻讓人帶走了吳媽媽。
謝管家鞠躬道,“少爺,太太不在,昨日家裏亂哄哄的,您看要怎麽處置?”
謝秋怡看向管家,“把家裏所有賬冊都送過來,還有各處田莊的管事和鋪面的掌櫃,全部叫過來,我有話要說。還有,把我娘平常打交道的中人也叫過來。”
謝管家應聲而去。
謝秋怡命丫頭們去準備東西招待客人,然後看向大錘和夏夏,“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身上有剝削階級的特征?”
大錘搖頭,“有些人就是欠收拾,和階級沒關系。”
夏夏安撫她,“她們是不是做錯了大事?”
謝秋怡點頭,“吳媽媽是我娘的陪嫁丫頭,在家裏地位非常高。就是她,告訴六太太我是個女孩。”
大錘立刻道,“這種叛徒,就該一棍子打死了事。”
謝秋怡把頭靠在椅子扶手上,“你們坐,我沒有精力招呼你們。雖然我六七年沒見你們,但你們只是幾個月沒見我。就算我變了一些,對你們的心是沒變的,你們千萬別見外。這回和謝氏族人相抗衡,我還要請你們幫忙呢。”
大錘和夏夏依言坐下,丫頭送來茶點果子。
大錘問謝秋怡,“你打算怎麽辦呢,守着家業招夫婿?”
謝秋怡搖頭,“我爹娘從來沒說讓我出嫁或者找夫婿的話,就算招夫婿,如今這個鬼世道,能招到什麽好人。我還要整日提防這些豺狼,一輩子都不得快活。”
夏夏看向謝家豪華的擺設,“你把家裏的掌櫃們都叫來,是想掌權?還是有別的意思?
”
謝秋怡看向二人,“你們應該能猜到我的意思吧?”
大錘和夏夏相互看了一眼。
大錘先開口,“你是想處理家業?”
謝秋怡點頭,“不錯,我準備先給我娘辦個喪事,一邊辦喪事一邊悄悄把能賣的都理掉。我寧可捐出去救乞丐,也不給這些豺狼。”
大錘點頭,“我支持你,需要我們做什麽,你只管說。”
謝秋怡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博聞強識,別人說過一遍的話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大錘,如果我沒記錯,你就是前些日子那個鬧得轟轟烈烈的姜女俠吧?”
大錘立刻謙虛道,“我胡鬧了一場,沒想到連你都聽說了。”
謝秋怡坐直了身子,“我原想過一陣子去找你們,沒想到忽然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這幾日我沒空好生招待你們,請你先替我守住大門就好,只要有人來搗亂,給我扔出去!”
夏夏立刻贊道,“你娘辦喪事期間,這些人總不好上門來明搶,趁着這個時候,把家裏産業都處理掉。等喪事辦完,你直接走人,什麽都別留給他們!”
謝秋怡嘆口氣,“可惜昨晚上我娘已經下葬了,不能享受風光大葬。”
大錘安慰她,“謝太太若是在這裏,你要受掣肘。明日找一些謝太太的衣物供奉,擺一個空棺材,你行事也方便一些。等事情落定後,你再好生去你爹娘墳前祭拜,他們疼愛你,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虛禮。”
謝秋怡嗯了一聲,“老天總是不薄待我,當初稀裏糊塗來了這裏,娘對我如珠似寶。現在我娘遭遇不測,又把你們兩個送到我面前。這兩日忙忙碌碌,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們,你們最近過得怎麽樣,能适應這裏的生活嗎?”
大錘吃了口茶,把自己穿越後所有的遭遇大致都說了一遍,說了近半個時辰。
謝秋怡一直安靜地聽,偶爾點點肉,然後把大錘的話一字不落地全部記進腦海中。
等大錘說完後,她也誇贊大錘,“你比我厲害多了,小小年紀就能和官府抗争。我雖然是個解元郎,這麽多年渾渾噩噩,卻只曉得讓我娘保護我。”
夏夏把旁邊的一盤果子端到謝秋怡面前,“別想那麽多,你看,你娘不在了,你今天處理事情就很果斷,說明你這個解元郎是名至實歸。我們對謝家不熟悉,後面的事情還需要你拿主意,我們給你敲邊鼓。”
大錘問謝秋怡,“這麽大的家業,一時半會怎麽才能處理幹淨啊?”
謝秋怡想了想道,“我爹娘在世的時候,總是喜歡往外面捐款。我爹說,這些錢財都是老百姓給的,自家留太多也只是養出纨绔懶散兒孫。如今爹娘都不在,我一個人要那麽多錢幹什麽,我準備都捐出去!”
大錘立刻撫掌叫好,“妙啊,捐就捐吧,多救一些老百姓,也能替你爹娘修一修來世的福氣。給這些豺狼,他們保管不會說你一個好字,說不好還會嫌棄你沒有割肉喂他們。”
夏夏擔憂道,“謝氏族人會同意你捐錢嗎?現在你是女孩,我怕他們會強行占了你家的家産。我感覺現在的族人權力真的太大了,大到可以漠視國法。”
謝秋怡起身,“你們稍等片刻。”
說完,她獨自去謝太太房裏翻找了半天,等她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張紙。
謝秋怡把紙遞給大錘和夏夏看,只見上面赫然寫着一封遺囑,看意思是謝老爺生前寫的,大致內容如下,因自己無子,待唯一的女兒成年之後,願意将家中財産都無償捐給官府和百姓。且他在末尾添加了一句,命中無時不強求,不想要過繼兒子。
大錘摸了摸泛黃的紙張,“你爹真是未雨綢缪啊,連這個都想到了。”
謝秋怡點頭,“之前因為我年紀小,我娘就一直沒動作,現在也是該動手的時候了。”
夏夏看向謝秋怡,“我估計光有這個,謝氏族人也不會答應的,今日若不是大錘在,我看那個狗屁族長說不定還會覺得你娘死得好呢。”
大錘忽然道,“秋怡,你的女兒身份總是要戳穿的,不如用這些錢買一個光明正大吧!”
作者有話說:
繼續往後翻,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