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餐桌上多了一個盤子和一套刀叉。閣樓下的那張床也不再空閑。
我黑着臉看看正在以貴族姿态享用鄉村早餐的哈迪斯,走進廚房,對正在切面包的史昂叔叔耳語:
“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什麽什麽意思?”
史昂叔叔放下手裏的黃油刀和我打哈哈,我一把奪過烤箱盤,拼命壓低聲音質問:
“你是打算讓他在這裏長住啊?是不是?”
“噢,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
史昂叔叔慢條斯理的從我手裏拿回烤箱盤,将塗好奶酪的面包整齊的擺在上面:
“是啊,是要長住。”
我半天沒憋出一個字,看他和穆的狀态,就好像那個叫哈迪斯的人打從一開始就和我們住在一起似的,甚至比我住的還要久,那一刻我心裏突然湧出一種空虛,仿佛我才是那個闖入他們生活的陌生人。
“住多久?”
低下頭隐藏起自己的情緒,我再一次問史昂叔叔。他将烤箱盤放進烤箱,打開爐子。
“不知道,住一天算一天吧。”
我實在忍無可忍,不顧長幼尊卑一把拽過史昂叔叔的領子,咬着牙說:
“我想知道為什麽。”
史昂叔叔逐漸斂去了漫不經心的表情,玫瑰紫的眼瞳裏漸漸展露手術刀般鋒利的光芒,盯得我先敗下陣來,不得不放開手,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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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史昂叔叔,我太激動了。”
“米羅,我的孩子。”
史昂叔叔扶住我的肩膀,輕聲說:
“作為一名醫生,我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帶着滿身繃帶在外面亂逛,而作為你的叔叔,米羅,我希望你……”
“我知道,”
我搶在他前面接過話:
“我知道你希望什麽,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
“哦呵呵,我的孩子,不必煩惱,”
史昂叔叔擰滅了爐子,打開烤箱,融化的奶酪均勻的滲入面包的孔隙,香氣逼人。
“順其自然吧,事情總會好轉的。”
“嗯……”
我望着自己的腳尖無意義的答應了一聲,史昂叔叔把剛烤好的面包移到盤子裏,交給我:
“拿去吧,烤好了。”
“我……”
我接過盤子不知該說些什麽,史昂叔叔狡猾的一笑:
“我的孩子,你應該感到慶幸,至少在他痊愈之前,你都不用去放羊了。”
沮喪的端着盤子走出廚房,我在心裏嘟囔:
“還不如去放羊……”
“給,烤面包。”
我将盤子放在餐桌正中間,穆一次就抓了三片,我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不知第多少遍教育他:
“拜托,你能不能有點餐桌禮儀,嗯?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麽,嗯?”
“得了吧,米羅,”
穆将三片面包一字排開,往上面倒蘋果姜醬:
“你那套餐桌禮儀在這裏用不上。”
“我……”
我理屈詞窮的坐在哈迪斯旁邊的座位上,拖着腮幫子郁悶的看着穆學齡前兒童一樣的吃相。
“米羅。”
哈迪斯在叫我。
“嗯?”
扭過頭,我驚訝的看着這個神秘高貴的男人用纏着繃帶的手,極盡紳士風度的在我的盤子裏放上一片塗好鵝肝醬的烤面包片。一時間餐廳裏靜的出奇,我完全傻在座位上,而穆被一口吃下的三片面包噎着了,直接翻到椅子下面。
“謝……謝……”
夢游似的說出這個詞,我将注意力轉移到盤子裏的面包片上,大腦徹底死機,空白的嗡嗡作響。
“啊……咳咳咳……咳咳咳……哎喲我的媽呀……咳咳咳……”
穆好容易喘上氣,扒着桌子邊沿天塌地陷似的咳嗽。史昂叔叔端着炸洋蔥圈從廚房出來,習以為常的坐在穆旁邊,哼道:
“還不長記性,記吃不記打,哪有一次吃三片面包的?下回幹脆噎死你算了。”
“虧你還是我親爹啊!”
穆蹭的跳起來,史昂叔叔伸出手,撿起一片面包,咬了一口,得意的對穆言傳身教:
“你看,一次吃一片就不會……啊咳咳咳……”
我重重的嘆氣,看着餐桌對面的這對父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連咳嗽的頻率都一樣!
“唉……”
我扭過頭去自我催眠:
“我不認識他們……我不認識他們……”
“米羅。”
“嗯?”
哈迪斯又在叫我,我睜開眼去看,他遞給我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英國紅茶。對面的史昂叔叔忽然不咳了,餐廳裏又靜下來。
“為什麽不是咖啡?”
我不解的問身邊這個黑發男人,他湖水綠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本正經的說:
“咖啡會混淆你的味覺。”
“你……”
這句話讓我心跳漏了一拍,再想問什麽,他已經轉回身,專心致志的繼續他的早餐,鼻梁的側影被晨曦映到牆上。
怎麽會呢……
我在心裏默默的問自己,他怎麽會知道……我不宜喝口味過重的東西……
“你是誰?”
心裏想着,嘴上就說出來了,他頭也不擡的回答:
“哈迪斯。”
剛才那點兒良好的氣氛頓時消失殆盡,這人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哈迪斯,我還能不知道你叫哈迪斯?我的意思是……算了算了,想那麽多做什麽。
放棄思索他的身份,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掃蕩了盤子裏的面包片和杯子裏的紅茶,在其他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抄起牆上的馬鞭跑了出去。
“米羅——”
史昂叔叔追出來喊道:
“你不用去放羊啊——”
我在星期五的背上一揚馬鞭,沒有回答他。駿馬絕塵而去,小Q趕着羊群緊随其後,将農場別墅留在了地平線上。
等羊群安頓下來吃草,我擺脫了小Q的追蹤,甚至都沒有騎星期五,徒步穿過一片楓葉林,來到我的“秘密基地”。這是我偶然間發現的一片窪地,我抑制不住自己體內的沖動,便偷偷在這裏做自己本不打算再碰的東西,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史昂叔叔和穆。
不過,還是有一個人知道。
“哎喲,小祖宗,你終于肯現身了啊。”
費依笑吟吟的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向我問好。
“唉……生活真不容易啊……”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藍天,美男子在我視線前方晃動手掌。
“怎麽了這是?我都以為你不要這裏了,三個星期才見你一次。”
“我錯了還不行麽……史昂叔叔有個病人,脫不開身。”
我扒拉開費依的手随便找個借口。
“啊?”
費依很意外:
“他不是隐退了麽,怎麽還出診啊?”
“唉……人的名樹的影,這你還不了解……”
我躺在柔軟的地上困得打盹,微風帶來玫瑰的幽香,我咧開嘴微笑:
“看來它們長得不錯。”
“是啊!”
費依蹲在我身邊,用手捧起泥土嗅着。
“今年的雨水不多不少,是個好年景,就是面積小了點,要是再多個十倍百倍……”
“快拉倒吧,你想累死我啊!”
我的心情終于好轉,和摯友有說有笑起來。費依佯裝恍悟的樣子一拍腦門:
“哦,我忘了,米羅從來都是限量珍藏版。”
“去年的你都藏好了?”
“你不放心怎麽的?”
費依挑挑漂亮的眉毛抱怨:
“你小子就是成心想讓我的獨門絕活荒廢啊!”
“嘿嘿……嘿嘿嘿……”
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自知對不起好友。費依扔下手中那捧泥土,一邊在褲子上蹭一邊問: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史昂和穆啊?”
“我……啊!”
費依這句話及時提醒了我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我的羊啊!”
說罷我一個跟頭從地上跳将起來,撒腿狂奔,費依在後面一個勁喊:
“喂喂!就這麽就走啦!喂喂——米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