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好像自從工作之後,休息的時間總是一晃而過,冷暖還沒怎麽在家裏待夠時間就馬上要複工了。
他們是初八的時候回蘇陵的。
離開之前,兩人又去了一趟寵物醫院,這回倒是沒有看見MIKI的身影了。
冷暖有些疑惑,她擡頭看向夏之星:“夏星星,MIKI在外婆家裏嗎?”
“它去導盲犬培訓基地了。”
夏之星的語氣平淡,像只是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一樣。
冷暖有些驚訝,正想問他為什麽時,夏之星主動和她解釋:“賀不辭和我說,他那邊有個委托人,家裏老人是盲人,出行不太方便,就想着在這邊挑一只狗狗給老人家當導盲犬,”
說着說着,他的眸色淡了幾分:“最後看了一圈,好像只有MIKI最合适,問過它的意願之後,它選擇了去培訓基地。”
他這麽一說,冷暖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冷暖抿了抿唇:“沒關系的夏星星,MIKI只是選擇了它自己的使命。”
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使命。
動物也亦然。
……
回到蘇陵,冷暖就明白了從這天開始她又要開始無休止的工作,當然,最為緊張的還是去年年末的考研分數。
初試成績是婦女節當天出的,複試于三月底舉行,冷暖最後以高分被申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學錄取。
夏之星和宋遇晚都替她感到高興,出成績的第一個周六,正好是清明節假期,幾人找了一家火鍋店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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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江如周。
他也成功上岸,考上了北平師範大學天文學院。
“恭喜我們暖暖!以後就是準研究生啦!”
宋遇晚拿起裝着可樂的玻璃杯,和冷暖碰了一杯,說着說着,眼淚竟然不争氣的流了出來,她哽聲道:“只是現在都四月份了,再過一個多月,我們就要畢業了,到時候你就要回申海城了,暖暖,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就見不了面了。”
冷暖安慰着她,笑着:“不會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們不會因為距離的遠近而讓彼此的關系變淡的。
趁着宋遇晚鬼哭狼嚎的期間,江如周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夏之星,輕聲問:“夏之星,那你下半年也會回申海城嗎?”
夏之星沒說話,只是輕應一聲,抿了口水。
“恭喜。”他說。
不知道為什麽,江如周總覺得有些遺憾,好像大學四年就這麽悄然而過了,自己下半年也要只身前往北平了。
冷暖和夏之星也要回申海城。
好像,他們都要各赴東西了。
江如周胳膊肘撐在桌上,手肘彎着,下巴抵在手背上,另一只握着玻璃杯的手舉起,揚唇一笑,有些意味不明,清冽的嗓音響起:“如果一定要各赴東西,那就祝我們前途無量,終會頂峰相見,”
他轉眸看向旁邊的夏之星,眸子一眯,笑道:“到時候,我們平起平坐。”
夏之星不落俗套,舉起杯子,語氣有些嚣張:“希望你,早日追上我。”
可是江如周知道,這是夏之星最真誠的祝福。
江如周今年二十一歲,而遇見夏之星那年,他也是二十一歲。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确沒辦法在短時間內達到他的高度。
江如周總是說自己是天才,是天文學術界不可或缺的,但殊不知,真正為天文而生的人,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江如周第一次知道夏之星,是十二歲的時候,在新聞上。
十四歲天才少年參加國際天文奧林匹克競賽、國際天文學及天體物理學競賽、亞太天文學競賽,榮獲第一。
十八歲考上研究生;十九歲發現一顆小行星;二十歲博士畢業,申請的第一項專利成功發表。自此,他成了天文學術界的一顆明星。
年輕有為的夏之星,成了很多人的夢想。
當然,江如周也是其一。
就像夏之星在天文學院上的最後一堂課所說:
——“我們都要在自己的領域熠熠發光。”
不知道為什麽,江如周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宋遇晚推薦給他看的書裏的一句話,是史鐵生的散文。
——我慢慢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後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只含淚的燭光。
這麽看來,江如周道路上的明燈,是夏之星。
江如周忽然笑了下:“小夏教授,我真的,很感謝你。”
……
江如周喝了很多酒,最後不省人事,夏之星只好驅車送他回家。因為他是一個人住,宋遇晚擔心他,想了想還是留下來照顧他。
當晚,冷暖做了一個夢。
夢境裏的場景極為真實,是她備戰高考的期間,以上帝的視角,看到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冷钰車禍去世的時候,有一大筆賠償金。
冷暖知道在那之前冷钰有買過車禍保險,所以對這筆錢沒有多想。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大筆足以償還三分之二債權的保險賠償金額,是冷钰之後特地去買的。
而那場所謂意外的車禍,是他故意為之的。
他不想讓阮鳴陪他過苦日子,當初結婚的時候,他就已經答應過阮鳴,不會讓她受苦的。
阮鳴貧血,所以每次晚飯,桌上永遠少不了豬肝,那是冷钰的拿手好菜。
阮鳴貓毛過敏,所以小時候冷暖每一次提出想養貓都會被冷钰說一頓。
小時候,冷暖無意間問冷钰,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選擇是什麽?
她依然記得那時冷钰的表情,笑得很幸福,他說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阮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和她告白、和她結婚。
冷暖一直都覺得,冷钰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呢,六月九號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從冷暖記事以來,每年的這個時候冷钰都會給阮鳴買一束紅玫瑰。
他說,是因為當初在一起的時候,阮鳴送了他一枝紅玫瑰,所以他承諾,未來的每一年,都會送她一束紅玫瑰。
只可惜,冷钰最後的溫柔也在于一束紅玫瑰。
夢的最後,是年輕的冷钰蹲下身,輕撫着年少的冷暖,臉上洋溢着笑容。
“我們阿冰以後是要成為大鋼琴家的。”他說。
話音落下,冷暖忽然從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氣,臉色發白,額間冒着冷汗,心怦怦直跳,手心直冒汗。
深陷的眼窩裏閃着光,忽然,她雙手捂着臉垂在膝蓋上,淚水順着指縫流下。
這句話重複在她腦海中重現。
淩晨兩點。
冷暖打開床頭燈,摸到一旁的手機,無心去管臉頰上的淚痕,打開通訊錄找到聯系人“夏星星”,停頓了一下後點了撥打。
手機那頭“嘟”了兩聲後,顯示接聽。
或許是睡夢中被吵醒,對方的語氣有些煩躁:“喂?”
冷暖忍着哽意,喚了他一聲:“夏星星。”
靜默了幾秒,夏之星的語氣好轉:“怎麽了?這麽晚。”
“夏星星,我夢到爸爸了。”
盡管她有意将聲線撫平,但仍然有着顫意。
過了幾秒鐘,冷暖好像從話筒那邊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穿衣服的聲音,忽然,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冷暖,換衣服,二十分鐘後到小區門口。”
冷暖還有些茫然,對方又說:“我們回申海城。”
……
二十分鐘後,冷暖乘上了夏之星那輛開往申海城的車。
為了不讓他看出來自己哭過,冷暖特地用冰塊敷了一下,但還是逃不過夏之星的眼。
她剛系好安全帶,就見男人眉心輕蹙,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将座椅往後調了調,讓她好好睡一覺。
再醒來的時候,是六點鐘左右,冷暖揉了揉眼,第一時間先是往駕駛座看,或許是想讓自己睡意淺些,他的座椅椅背很直,眉心雖說舒展了些,但卻還是有些彎。
看來她又麻煩他了。
冷暖拉開車門,四月份的清晨,天已經完全亮起來了,目朝陽光的那一瞬間,冷暖下意識擡手遮了遮陽光。
她輕輕将車門關上,然後擡步往陵園走去。
因為是清明,陵園比平日裏提前了一個小時開門,一大早來探望的人很多,冷暖順着人群,在L姓的一排排墓碑處找到了冷钰的那一塊。
她蹲下身,望向黑白照片中、容貌年輕又俊朗的男人,眼淚不自覺的、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扯出一個笑:“爸爸,你過得還好嗎?”
“你放心,我和媽媽都過得很好,”
“爸爸,我考研過了,申海師範大學,”她一笑:“是你的學校,”
“你之前不是老問我,為什麽要報德語專業嗎?我記得我和你說的是,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其實不是的,是因為夏之星,就是隔壁後來去德國留學的大哥哥,”
“那會兒我就在想,既然我不學鋼琴了,那就總得有一個能讓我堅持下去的專業,”
“只是可惜,你沒能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
“爸爸,我覺得我好像,找到了一顆永遠不會熄滅的星星,他對我很好很好,他很優秀,只是沒有了特長的我,高攀他了,”
說着說着,眼淚好像又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啪嗒啪嗒的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語氣零落的讓人心疼:“我覺得我不配。”
即使過去了這麽久,她還是覺得,沒有了特長的自己配不上夏之星。
她在淤泥深處,而他在雲端。
忽然,視線一暗,冷暖感覺有一道身影擋住了光亮,她擡眸,因為哭太久的原因,眼睛紅腫。
夏之星雙手插着口袋,直着身,居高臨下低垂着頭看她。
他站在那,擋住了所有的陽光。
可卻在蹲下身的那一刻,像是在告訴她:
——我是你的光。
他擡手,指腹替她拂去眼角挂着的淚水,目光平淡,卻又有說不上來的感覺。
安撫好冷暖的情緒,他扶着她站起身,而後理了理衣服,垂眸緊鎖着黑白照上漾着笑的男人,一字一句認真道:“冷叔叔您好,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我是夏之星,現在是您女兒的男朋友,以後也會是……”
他頓了頓,喉結微滾:“她的丈夫,”
“現在,我很愛她,未來,我也會像您一樣愛她,”
最後一句,他極為認真,脫口鄭重如誓言:“遇見她,是我用一生的幸運換來的,而她願意和我在一起,是我的榮幸。”
每一個人都曾是為愛沖鋒的勇士,
而少年将自己滿腔的愛意寄予月亮,赤誠又勇敢。
永遠不會淡月孤星,永遠日月同輝。
“冷暖,你是我的冥王星。”
他是天文學術界高高在上的星,但卻也是她獨一無二的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
“我慢慢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後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只含淚的燭光。”——《奶奶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