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到申海城國際機場是下午兩點鐘，又乘了半小時後回蘇陵的航班，四點鐘才下飛機。
冷暖和林瑜一起周轉着行李，手機開機的第一時間她就給夏之星和阮女士報了平安。
說來奇怪，自從夏之星離開慕尼黑後，他們的聊天就一直很平淡。
有問必答，但卻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幾個字。
就好像，他不會主動發起聊天一樣。
比如，冷暖會和他分享在課上或是那兒遇到的好玩的事，還有在紀念品商店看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展品。
但夏之星也只是回【嗯】、【可愛】、【好】這樣的詞眼。
以前他不這樣的。
冷暖總覺得這種氛圍怪怪的，但也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不過她也沒多想，只是覺得，應該是，他乘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航班又要回家處理很多事情，心煩而已。
她就沒放在心上。
收到了她報過去的落地平安，夏之星也只是回了一句【好】。
冷暖和林瑜一起回了學校。
林瑜瞥着她拖着的兩個行李箱，心生疑惑：“我記得你出國的時候不是只帶了一個行李箱的嗎？”她想了想：“你為了裝紀念品特地買了個行李箱？”
對此冷暖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笑了笑，随便說了兩句搪塞過去。
回到寝室的時候，三個人都在。冷暖握着門把手往下一按，先是探了一個頭出來，像是小孩子玩捉迷藏試探敵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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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動靜聲，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朝門口看過來。
宋遇晚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立馬從床上爬下來，沖到門口一把抱住了她。
“暖暖你回來啦！”
宋遇晚抱得有點緊，冷暖差點就沒喘上氣來。
她拍了拍宋遇晚的背，像是安撫着她激動的心情：“我回來啦。”
秦琴接着跑過來：“你不是說怎麽也得晚上才能回來嗎？”她看了看時間，“這才五點鐘不到啊。”
冷暖松開宋遇晚，拖着身後的兩個行李進了寝室。
她脫下單肩背着的鼓鼓的包，拉開拉鏈，各式各樣的包裝盒展露出來，抿唇翻找了一下後拿了三個包裝精致的禮物盒出來，一一遞給三個室友。
宋遇晚的小夜燈、秦琴的情侶挂件和李巧巧的紀念筆記本。
寝室裏歡笑聲不止，冷暖還沒來得及吃飯，中途轉航班的時候有些反胃就沒吃東西，飛機餐也沒有胃口吃。
不過現在倒是有點餓了。
四個人難得一塊兒去附近商場的火鍋店小團建。
秦琴抓到點子就問她，德國帥哥多不多。
冷暖無奈一笑，但還是認真回答她：“可多了，遍地都是。”
“我以後一定要去德國旅行！”她夾了塊小酥肉：“我還要帶我男朋友一起去！”
冷暖笑了笑，無情道：“德國的美女姐姐也很多哦，你可得看好了。”
話語落下，一陣哄笑。
冷暖淡笑着，喝了一口飲料。
忽然，桌角上一直黑着屏的手機突然亮了，鎖屏上，梧桐銀杏中回頭的少年格外顯眼。
冷暖順勢看過去，是微信發來的消息。
點進去，是夏之星發來的。
夏之星：【到學校了嗎？】
這是幾天以內，夏之星第一次主動找她。
不管怎樣，冷暖的內心總是有點小激動的，她很快拿起手機頻頻扣字回複。
冷暖：【已經到了。】
她想了想，又打了一串字回過去：【在和三個舍友一起吃火鍋。】
語畢，她還拍了一張火鍋的圖片發給他看，沒有可以找角度，就像是和男朋友報備行程一樣。
夏之星過了十幾秒鐘回複：【好。】
只只一個“好”字。
冷暖也沒抱着他會長篇大論的期待，而是等了一分鐘再沒有任何回複之後将手機息屏，繼續和三人開開心心吃着火鍋。
宋遇晚問她在德國有沒有遇到什麽好玩的事情，冷暖娓娓道來。
……
吃完火鍋後又在商場逛了會兒，直到十點鐘左右才回學校。輪流洗完澡後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幾人很快熄了燈上床睡覺。
冷暖折騰了一天已經很累了，幾乎是關了燈倒床就睡。
慢慢的，在所有人都睡着後，寝室裏安靜如雞，沒有任何聲音。
淩晨兩點零三分。
黑漆漆的四人間內，冷暖枕邊忽然亮起一道光源，卻又很快熄滅。
微信上，那個置頂的聊天框多了一條未讀消息。
“夏星星”發來：【冷暖，我們分開吧。】
……
冷暖看到這條消息是第二天早上六點二十三分。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複他，只是雙眸空洞的盯着這一條短短只有七個字的微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
一直從六點半到七點半。
李巧巧是繼冷暖之後第二個醒來的，她伸了個懶腰，一眼就看到了弓着背抱着雙腿坐在床上的冷暖，頭埋在膝蓋處。
“冷暖，今天沒去晨跑嗎？”她問。
冷暖依然沒回答。
李巧巧輕蹙着眉，以為她是因為昨天機場到處奔波的原因沒睡好導致的，也沒多問，很快下了床去洗漱。
她擠了牙膏在牙刷上，“你要不多睡會兒吧。”
冷暖這才擡起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後掀開被子下床，很快換好衣服。
李巧巧剛出洗手間就看到了冷暖紅腫的眼，輕蹙着眉問：“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眼睛有點癢，揉的。”
李巧巧輕點了頭，叮囑了她兩句注意事項後看了眼時間快遲到了，很快拿起包就出了寝室。
望着開了又關的寝室門，冷暖偏頭，看了一眼那個裝滿了夏之星東西的行李箱，靜默了幾秒後，換好鞋，背着包也出門了。
冷暖沒去上課，而是去了研究院。
研究院一般是八點鐘上班，冷暖到的時候已經八點二十分了。因為來的次數挺多的，門衛叔叔也眼熟她了，給她登記了一下就放人進去了。
立夏清晨的研究所鳥語花香，一排排的樹早已開滿了綠枝繁花。
一路上沒碰到多少人，冷暖很快憑着記憶找到夏之星的辦公室。她伸手握住門把手，本想直接進去，但想到什麽，握在上面的動作一頓。
最後松開了門把手，擡手，輕叩了一下門。
1、2、3
……
無人回應。
冷暖抿唇，又重新敲了兩下門，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正當她想敲第三次的時候，梁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冷暖停下了敲門的動作，偏頭挪着視線望過去。
梁浩抱着一沓文件朝她走過來，很是疑惑的問：“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夏之星。”她語氣淡淡，如實說。
梁浩歪了歪頭：“夏老師前兩天來遞了辭職信，上面已經批下來了。”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冷暖整個人怔楞一下。
“夏老師沒和你說嗎？”
冷暖咽了咽口水，她的聲音很平靜，如淨水湖一般沒有任何的波瀾，只聽她說：“嗯，我前兩周在德國交流，跟他有時差就沒怎麽聊天。”
“這樣啊，”梁浩恍然大悟，“那我就先走了，我還得去一趟院長那邊，再見。”
“嗯，再見。”
直到梁浩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冷暖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辦公室的門。
她沒有任何猶豫，握上門把手，直接推門而入。
辦公室內空蕩蕩的，原本那個滿是榮譽的櫃子已經被搬空了，所有關于夏之星的東西好像是一夜之間就全都被搬空。
冷暖這才真正意識到。
他是真的離開了。
離開了蘇陵。
也離開了她。
她不受控的往前走了兩步進到屋內，如一具軀殼一樣，四處張望着這間再沒有任何與他有關的辦公室。
不知道為什麽，內心深處好像在告訴着她。
他總會給她留下一些東西的。
也如她所想。
空蕩蕩的辦公桌上，正中央擺着一個白色的正方形禮品盒。
冷暖心尖一顫，徑直往辦公桌走去。
她拿起盒子，有些重量。
打開，是一個正方形的玻璃小夜燈，中間是一個立體的球狀圖形，旁邊有開關，冷暖按下，最中央的球狀圖形立刻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是立體月球的小夜燈。
一份來自月亮的禮物，原本是願他們潮汐鎖定。
可是卻沒能送出去。
盒子裏還有一張膠片，上面是一張月球的實拍圖，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陰影籠罩。
膠片的最下面一排寫着一串時間。
——1999年6月22日
是她出生當晚的月亮。
翻過來，膠片的背面寫着一段清秀又工整的字，是夏之星的字跡。
——阿冰，感謝我們一起跨向新的一年。
深陷的眼窩裏溢出了淚水，忽然，她唇角彎了彎，像是哭笑不得，任由着眼淚在雙頰上留下痕跡也不去管。
突然之間，往年的記憶在腦海裏湧現出來。
記得2013年跨2014年的時候，兩人本來約好要一起跨年的，誰知道冷暖突然發高燒到39度，被阮鳴和冷钰連夜送到了醫院。
所以這年的年沒跨成。
冷暖只是一瞬間就明白了。
那年他們沒能一起迎來新的一年，所以後半年的生活沒有對方，而今年他們也沒能一起迎接新年，所以最後還是沒能一起走過這一年。
她終于相信，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過去所有的遺憾，都是在為未來鋪墊。
她跟老師請了假沒去上課，而是去了那個沒能和夏之星一起去的音樂臺。
從旭日東升坐到落日餘晖，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和漫天數不盡的白鴿，她好像是沒了任何的情感。
漸漸的，太陽快要落下，放出的光那樣的耀眼。
冷暖點開了和夏之星的聊天框，上一條的聊天記錄仍然停在他淩晨發來的那一句話。
她編輯了很久，難得的打了一長串的話發過去，之後合上手機，起身離開。
——【夏之星，我這人嘴笨，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我也知道，其實我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所以最後，我仍然祝你平安喜樂。】
只是可惜，你的生日願望還是沒能實現。
大概，你本就是我觸碰不到的星。
冷暖發出去的那一段話始終沒能收到對方的回複。
幾天的時間其實過得很快，和夏之星分手的這件事她沒有和任何人說。
很快就到了每年一度最浪漫的5月20日。畢竟不是法定節假日，課還是要上的，班上很多情侶都翹了課去約會。
走在校園裏，看着一對又一對并肩走着的情侶，冷暖忽然就想起了那時候在音像店定制的那張唱片。
她淡笑一聲。
應該用不上了。
第二天醒來，冷暖和往常一樣聽着清晨的鳥鳴聲，側躺在床上刷着朋友圈。
她的列表好友不是很多，很快刷到了秦琴今天淩晨定點發的照片，她順手點了一個贊。
很快刷完，冷暖習慣性按了屏幕的右上角回到置頂，但卻也無意刷新了朋友圈。
一分鐘前，也就是六點二十二分的時候，夏之星難得的發了一條朋友圈，沒有任何配文，只有一張圖片。
定位在西藏自治區日咯則市珠穆朗瑪峰。
是日照金山。
那個沒能來得及和她一起看的風景，最後還是和別人一起去了。
……
又過了兩天，冷暖下了課回到寝室的時候，正好李巧巧也在，她說剛剛去拿快遞的時候剛好看到有一個冷暖的快遞，就順便幫她拿回來了。
冷暖看了一眼寄件人，是阮鳴。
她忽然想起來前幾天阮鳴說在家找到了一些東西，說找個時間給她寄過來。
有一本書，是當時夏之星出國前給她的《天文學入門》，只是當時年紀小，翻了兩頁後發現看不懂，後來也因為忙着高考，沒來得及看。
還有一個她以前用的舊手機。
還記得那年高考完的當天晚上，冷钰就拉着她去店裏挑新手機。
冷暖舍不得花這錢，但拗不過他，只好挑了一個不是很貴的型號。
她按了開機鍵，手機顯示電量不足。
應該還能用，只要把電充滿就好。
但是舊手機充電的數據線和她現在用的這個不一樣，冷暖想到李巧巧手機的型號好像就是這一款的，轉頭問：“巧巧，你那個充電線能借我一下嗎？”
李巧巧将數據線繞了一下遞給她：“怎麽了？”
“給舊手機充個電，謝謝。”
李巧巧的目光瞥到一旁的書上，問：“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
充電很快，沒過五分鐘手機就成功開了機。
她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雖然手機有點卡，但是還是一條一條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在鎖屏彈出。
大多數是微信上夏之星發來的。
冷暖抿了抿唇，最後還是點了進去。
他們的最後一次聊天停在2016年的那年年初一的一句【新年快樂】上面。
而點開聊天框的第一條消息是【冷暖，生日快樂。】
發消息的時間是2018年6月22日的淩晨十二點整。
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德國。
冷暖一條條往上翻。
……
2018年2月16日：【冷暖，新年快樂。】
……
2017年11月8日：【立冬了。】
……
2017年6月22日：【冷暖，生日快樂。】
……
2017年1月28日：【冷暖，新年快樂。】
……
2016年11月8日：【立冬了。】
……
2016年7月12日，夏之星給她發了一張繁星點點的星空圖片，沒有說任何話。
……
2016年6月22日：【冷暖，生日快樂。】
……
2016年6月7日：【冷暖，高考加油。】
……
2016年2月8日。
夏之星：【冷暖，新年快樂。】
冷暖：【德國大概什麽時候過新年呀？】
夏之星：【除了1月1日的跨年之外，他們的聖誕節就相當于中國的過年。】
冷暖：【這樣啊，看來今年錯失了和你說新年快樂的機會，那就明年補上！】
夏之星：【好。】
……
她忘記了。
看着夏之星一條條的獨白，冷暖的眼眶逐漸濕潤。
或許是知道對方不會回複，也只有這麽幾個日子，夏之星才會發來祝福。
甚至就這麽一個類似于備忘錄的聊天框，他都沒有透露出任何的負面情緒。
“冷暖，你這書上還有一串德文啊？”
李巧巧的一句話喚她回神，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一串龍飛鳳舞的德文寫在書上。
是少年夏之星的字跡。
只是一瞬間，再也耐不住自己的所有情緒，淚水瞬然奪眶而出，像是澎湃的海浪打在胸口上，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虛影。
過去所一同經歷的一切都在腦海中浮現。
盛夏将至，海闊天空。
真遺憾啊。
我們之間又錯過了一個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