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冬天的天亮的很晚,冷暖起床的時候窗外黑漆漆的,她看了眼時間。
五點三刻,六點不到。
她起床,換好衣服,洗漱好,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去廚房煮粥了。
畢竟阮鳴女士的生日,哪有讓她自己燒飯的理。
阮鳴女士生物鐘很早,習慣性起床做早飯,又因為冷暖在家的原因,又提早了半小時起床。
但走到餐廳的時候,等待她的卻是熱乎乎的白粥和煎荷包蛋。
阮鳴下意識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
七點鐘。
冷暖拉上玻璃隔門,端着杯熱牛奶,看見了站在前面一動不動的阮鳴。
“怎麽站在那兒?”
阮鳴回過神,拉開椅子坐下,有些難以言喻:“太感動了,走不動路。”
“……”
冷暖遞了雙筷子給她:“我已經規劃好了一天的行程,”她喝了口牛奶:“吃好早飯換一身衣服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這麽早的。”阮鳴說。
“一日之計在于晨,生日當然是要過一整天的啦。”
而後,冷暖帶着阮鳴逛了一整天的商場,買了很多生活用品和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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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也是應了阮鳴的,買了點菜回家燒着吃,但冷暖執意要買蛋糕。
冷暖不喜歡吃甜的,所以只買了一個戚風蛋糕的蛋糕胚,店員打包的時候只給了她們疑惑的表情。
但畢竟是顧客,也不好指點。
冷暖插上蠟燭,随着燈光關掉,暖黃色的燭火在漆黑一片的屋內燃燒。
“媽媽,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冷暖想了想:“就許個……希望自己身體健康,永遠開心!”
阮鳴笑着:“這些,爸爸在天上都會祝福我的。”
她眼珠子一轉,久違的做了一個許願的手勢,低語說:“那就希望暖暖永遠平安喜樂。”
之後,吐出一口氣,蠟燭全部熄滅。
冷暖打開燈的開關,打趣她:“媽媽,你這個願望,爸爸也會祝福我的。”
“瞧你說的,”阮鳴将蛋糕切成幾塊三角小蛋糕:“我老公當然是先祝福我,那我的祝福當然要給你。”
一直聽說,如果許願的時候,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那麽你的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冷钰在天上保佑。
阮鳴在地面祈福。
希望他們的暖暖永遠平安喜樂。
……
除夕夜,兩人和往年一樣,先去看了外公外婆,兩個老人家家裏有舅舅舅媽陪着,阮鳴也放心了。
正月初一,家家戶戶都是喜慶的氣氛,冷暖和阮鳴一起到爺爺奶奶家過年。
兩人到的時候是上午十點鐘。
冷爺爺見着來人,臉上的笑就掉不下來:“暖暖來啦。”
冷暖将買來的糕點放到桌上,和兩個老人家擁抱:“爺爺奶奶新年快樂!”
裏屋的小外甥聞聲,猜是小姨來了,很快從屋裏頭跑出來。
他耐着激動的心情:“小姨!”
冷暖回頭,笑着:“阿俊,新年快樂呀。”
她從包裏抽了張紅包出來,小男孩很快跑過來。
“新年快樂小姨!”
冷暖環視了一周,最後在廚房瞥見了表姐忙碌的身影。
她往廚房走去,推開玻璃門,深吸一口氣誇贊道:“姐,你的手藝越來越棒了,堪比大廚師了!”
冷瑩愣了愣,回頭看向她,随即一笑:“小丫頭片子,什麽時候來的?”
“就剛剛啊,你沒聽見阿俊喊我呢。”
話一說出口,冷暖拍了拍腦瓜子:“差點忘了這門隔音可好了。”
兩人談笑間,阮鳴拎着買來的菜進了廚房。
“瑩瑩,我來吧,你休息會兒。”她說。
“嬸嬸好,”冷瑩笑了笑,卻沒停下手裏的動作:“叔叔還在的時候,哪回春節讓您動過手,”她關了火,将鍋裏的菜盛到盤裏:“想到之前見你被油燙了下,可心疼的不得了。”
冷瑩說着說着,眸子暗了暗,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和客廳的熱鬧不同,廚房的氣氛安靜。
阮鳴接過她手裏的鏟子,打開水龍頭娴熟的刷了鍋:“提這幹嘛,我今年都多少歲了,這飯理應我做,”
水流不止,阮鳴啰嗦的性格還是耐不住:“你也才二十七歲,就不該天天下廚房,去客廳陪陪爺爺奶奶,”
她頓了頓,說:“你倆都去。”
冷暖本想留在廚房幫忙,最後兩個人都被阮鳴推搡出去了。
客廳,兩位老人家正看着電視,冷瑩則在茶幾前教着小外甥做寒假作業。
望着她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冷暖鼻子驀地一酸,吸了吸鼻子。
冷瑩大學時懷了他,而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她男朋友正好申請到了去國外留學的名額。
冷瑩原本是沒打算告訴他這件事的,但有一次,她看錯了聊天框,不小心将這件事說了出去。
男生以為她想用這件事要挾自己和她結婚,以此來讓他放棄留學的機會,所以他讓她打掉這個孩子。
可冷瑩并沒有想這樣。
她的意思是,她休學一年,将孩子生下來,等他學成歸來,他們再結婚。
可男生并沒有要和她結婚的意向。
他不想負責。
所以在出國前,兩人分手了。
後來,冷瑩還是決定将孩子生了下來,畢業後,一邊工作一邊撫養孩子。
冷瑩的父母,也就是冷暖的伯父伯母,他們都是名校的教授,知道這件事後,認為她不潔身自好,狠心和她斷絕了親子關系。
每年只在大年初一的時候會見上一面,卻從來不給好臉色。
這年,她也才二十七歲。
冷暖有些出神,拉回她思緒的是外套口袋裏“叮叮”響個不停的手機。
她打開手機,是夏之星發來的微信。
是幾張圖片,前兩張是冷暖見過的那只金毛犬,後面幾張都是一些幼犬的照片,看起來也就三個月大。
冷暖:【它們好可愛呀!】
冷暖:【不過夏星星,你哪兒來的這麽多小狗呀?】
像是福爾摩斯一樣,冷暖放大了圖片看,背景像是在寵物醫院。
不過今天是大年初一,哪還有寵物醫院開門。
夏之星很快回複:【是挺可愛,不過不是我的,都是撿來的。】
冷暖眨眨眼,想問的話還沒發過去,對方又發來。
夏之星:【明天有空嗎?】
冷暖删掉了聊天框中的字,扣字回複:【有的,怎麽了?】
夏之星:【能出來不?】
冷暖:【當然。】
隔了一會兒,夏之星發來一句話。
夏之星:【行,那明天十點在小區門口等我。】
夏之星:【可以不?】
冷暖想也沒想就回了句:【可以。】
不過他好像還沒有告訴她要去哪兒。
冷暖剛想問,想了想還是删掉了聊天框裏未打完的字。
算了,就由着他吧。
反正她也樂意。
冷暖扣字:【夏星星,新年快樂。】
消息發過去,冷暖正等着夏之星的回複,誰知道沒過幾秒鐘,對方直接彈了一個語音電話過來。
冷暖望了圈周圍,最後選擇到陽臺上。
她拉上玻璃門,點了綠色的接聽鍵:“怎麽了夏星星,想我了嗎?”
電話那頭出奇的吵,狗叫聲接連不斷,慢慢的安靜下來,夏之星找了一個安靜的屋子,懶洋洋的聲音從傳聲筒傳入她的耳內。
“不是要和我說‘新年快樂’嗎?”他笑着。
冷暖彎了彎眼:“我不是和你說了嘛。”
“這個祝福得當面說才能快樂,”他揚眉:“打個字就算的事兒,誰告訴你的?”
冷暖愣了一瞬,随即又因他這句話笑了。
她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少年夏之星。
“行呀,那我現在來找你好不好?你有空嗎?”
“在哪兒呢?”他問。
冷暖如實說:“在爺爺奶奶家,”冷暖轉頭,看了一眼廚房,阮鳴正在餐桌上擺着盛好菜的盤子:“馬上快吃飯了。”
電話那頭靜了數秒後,男聲響起:“行,那先欠着,明天說。”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阮鳴喊吃飯的聲音隔着玻璃門傳聲過來,不是很響。
“那夏星星,我先去吃飯啦。”冷暖說。
“嗯,好。”
冷暖剛想挂斷,一道溫柔的嗓音從手機內傳出,卻只低聲喚了她的名字。
“冷暖。”他說。
“嗯?”
默了片刻,只聽他輕笑一聲:“新年快樂。”
冷暖笑了笑:“新年快樂,”她眼珠子一轉,軟糯的聲音透過冰涼的手機傳入他的耳內:“寶寶。”
……
老人家都信佛,吃過午飯,三人帶着冷爺爺和冷奶奶去了附近的寺廟燒香祈福。
冷暖也跟着他們挂了根紅繩,祈願學業有成。
晚上,本該是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團圓飯,卻因為冷瑩父母的原因而嚴肅起來。
除了動筷的聲音,沒有人說話。
每年都是這樣的,冷钰還在的時候,總會找點樂子,好歹飯桌上還沒有這麽嚴肅。
冷暖正垂着頭吃飯,伯母突然喊了她。
她擡頭。
“暖暖,你今年也上大學了吧。”她說。
冷暖明顯的感覺到旁邊的冷瑩身子一僵,夾菜的動作一頓,卻又很快恢複。
她颔首應道:“嗯,今年讀大二。”
“在什麽學校呀?”
“蘇陵大學,”她想了想,補充說:“德語系。”
“德語啊,那有考慮過出國留學嗎?”
冷暖夾了根青菜,淡淡道:“目前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像是家家戶戶都有個啰嗦愛管閑事的親戚,冷暖的這位伯母也是嘴不停歇的。
“怎麽沒考慮過呢?伯母跟你說啊,這海歸的人啊前景都很好的!這世界五百強企業搶着要呢,”
她看向阮鳴,提醒說:“小阮,不是嫂子瞎說,這年輕人學歷越高,未來工作就越好找,你也別看的太松了,我知道冷钰去世後,你一個人很累,但孩子該管的還是得管的呀。”
阮鳴給她又倒了杯果汁:“嫂子,孩子的未來,還是得由她們自己着手,要讓她們自己選擇。”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還沒步入社會,她們不——”
伯母話音未落,伯父用手肘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別說了。
冷爺爺臉色很差。
冷暖自顧自吃着飯,對于伯母今天的這一番話,她只覺得,這樣的人是怎麽當上的大學教授?
她擡手,給小外甥夾了兩塊紅燒肉:“阿俊,還記不記得小姨之前問你的問題?”
冷暖沒看伯父母兩人,在沒有看見的地方,握住了冷瑩的手,自顧自說:“如果一個媽媽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那她有資格管教他人嗎?”
小外甥先是禮貌道了謝,而後回答:“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那她的心腸一定很壞。”
伯母聽出了他們的話中話,但畢竟老爺子在,也只是吞着氣。
誰知,小外甥将自己慢吞吞撥好的蝦放到冷瑩的碗裏,只聽他稚嫩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內響起:
“但是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最後這頓團圓飯還是不歡而散。
不過卻是他們這七年以來吃過最解氣的一次團圓飯。
待伯父母離開,冷爺爺抱起小重孫,一頓誇贊:“阿俊剛剛說得真好!太爺爺晚上再給你一個紅包!”
他早就看不慣這夫妻倆近幾年來不管不顧的态度了。
冷奶奶輕嘆了口氣:“這夫妻倆也是的,親生女兒都不管。”
冷瑩往她旁邊坐下,遞了杯水:“好啦奶奶,我沒關系的。”
冷奶奶的目光落到廚房的身影,眼波閃動:“只是苦了小阮了。”
又要還債,又要照顧他們,還有自己的父母親。
這句話落下,客廳內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很快,小外甥清亮的嗓音響起,杜絕了一切的負面情緒。
離開的時候,冷瑩叫住了她。
“怎麽了?”
冷瑩笑着:“謝謝。”
“姐,”冷暖轉過身,眸子中淌過一絲笑,微揚着唇:“每個人都會遇到不好的事,但這道坎總要跨過去,”
“雖然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你還有爺爺奶奶,有嬸嬸,有我,”
她頓了頓,笑道:“有阿俊。”
已經七年過去了,如果想回來,自然已經回來了。
所以該釋懷了。
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