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水月盟》泥娃娃
雕梁畫棟的宮殿,急管哀弦的流年,一個美麗嬌縱甚至有點天真癡狂的女子,時時放不下君王一次小小的失約,但她又不能抱怨,不敢聲張,只能讓萬般的愁腸化為酒醉後那一點小小的恣意的任性。
“啊,在水面朝,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呀,雁兒并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臺上人媚影若仙,玉音缭繞。臺下人如癡如醉,恍若夢中。
又一個轉身,優美的身段博得一陣彩聲,那人兒的目光卻不易覺察地瞟向那個熟悉的角落,卻不見熟悉的人,幽幽的在心裏一嘆,心思百轉千折,又轉回這虛空中冰冷華美的宮殿,繼續一場風情但卻孤寂的表演。
于是舞臺上的“貴妃”更多了幾分落寞幾分惹人憐愛。
如雷彩聲中,石繇菊步入後臺,上來伺候的小三子還沒跑到面前,眼前便多了一人。高挑的個子,細細的一雙眼,眯起來幾乎只剩下一條縫,搖着扇子攔在他面前:“石老板今日可有空閑,過府一敘如何?來人啊,請石老板回去。”
兇神惡煞樣的家丁立刻上來,兩雙手握住了那纖柔的手腕,石繇菊痛得皺眉,旁邊上妝的其他角兒卻是不來幫忙的,不是不仗義,是管不起。尚書府的何公子,是哪個蝼蟻能撼動的大樹?他只得強笑:“何爺,菊倌兒卸了妝如何,這樣子怎麽出得了門?”邊說邊用力掙紮,卻哪動得了分毫?
何定然扇子一伸,輕浮地挑起他的下颌,輕笑道:“菊倌兒,這樣子滿好,風華絕代,千萬人想看還看不到,爺就好這一口,這就去吧。”
“我……”石繇菊想要分說,一團白絹已塞進了他的口,後臺上亂了起來,衆人紛紛圍過來。何定然揚眉道:“今兒爺心情不好,誰要是多說一句,爺可就忘了手下留情這四個字怎麽寫!”铿锵有力、觸壁回音。
“喲,”略帶沙啞,卻不失妩媚的男聲顫顫地遞了過來,“這不是何爺麽?風苓這才出去這麽會子,小菊兒就惹了您麽?風苓這就替小菊兒道個不是,權且放了他罷!”
來人三十上下,以往唱慣了旦角,走路還帶着身段兒,靠過來搭上石繇菊的肩,擡手推了兩個家定,把石繇菊護在身後。石繇菊取出口中的白絹,貝齒生生地在唇上咬出兩個牙印。
何定然晃了兩下扇子,微微蹙起了眉:“風老板,我姓何的借你的頭牌一天都不成麽?這往日的面子可全沒了不是?”
“瞧您說的,”風苓抛個媚眼,手卻在背後把石繇菊的手攥得死緊,石繇菊感覺得到那手心一包的汗,“何爺瞧得起,可是我們小菊兒的福分。但是可巧呢,才小菊兒上臺前頭,西王爺府裏頭差了人來,說小菊兒下了場就別出門,等着來接。您說,你若是帶走了小菊兒,依照着小王爺的脾氣,就是皇上的東西也說要就要不帶一個不字的,若是他惱了,闖到你們府裏頭要人去,這迎駕送駕可是多大的麻煩?”
“他還沒放下菊倌兒麽?都三天沒來了,還是陰魂不散!”何定然低低地嘀咕一句,剛想開口,風苓的話已經接了上去,“喲,何爺,您原是個冰雪聰明的人,最懂得輕重的,可是這話說得不該。風苓不是那多嘴多舌的人,可是保不準別人,這話要是傳到小王爺耳朵裏頭去,那何爺您……”
“好!”何定然氣得“啪”的一聲合上扇子,“風苓,看在平王爺的面子上今天就免了,改日讓菊倌兒我府裏頭唱堂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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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行了,多謝何爺您成全,說實話,別看風苓這攀着平王爺,可這天下又有幾個惹得起黎小王爺?風苓可是怕了他了!”裝腔作勢地嘆着氣,風苓送走了這瘟神,吆喝着小三子送石繇菊去卸妝,卻不受石繇菊的禮,只道:“菊倌兒,等會卸了妝別走,我有話對你說。”一聲嘆息清幽如秋水。
卸淨了妝,石繇菊坐着靜靜地喝茶,并不是很好的茶,所以石繇菊品到的只有苦澀。任務已經完成了,可還是留了下來,為的只是那個無意中闖進心海的人。可這一月的工夫,他只坐在下面規規矩矩地看戲,戲散了令小厮來送賞錢,然後,便不見了人。只是他坐着,便沒有來招惹他,誰都知道他石繇菊是黎小王爺看中的人。可是三天不見人影了,終是人情薄如紙,那一日初見時所有的溫柔呵護,都不過是過眼的煙雲。
該走了不是?新的任務還沒下來,原是可以随意,可是見不到那人,留下又有何用?
“菊爺,今兒您的興致又不怎麽好,是不是……”小三子站得沒趣兒,找了句話來閑扯。
“沒的事!”石繇菊放下茶碗,嫣然一笑,愁眉不展立時成了笑靥如花,“累了出去歇歇,不用伺候着我,又不是什麽金貴人。”
小三子紅了臉,連連退了幾步:“菊爺,您可別沖我笑,小的……小的沒那福分。”
雖是恭敬的語氣,石繇菊到底從裏面聽出一絲的輕賤,自嘲地一笑:“煩你傳話給風老板,我……出去走走……”
“我不是讓你等麽?”風苓搖搖擺擺地走進來,揮手打發了小三子,拿了石繇菊剩下的半盞茶一口飲了,輕笑一聲:“菊倌兒,論理,你不過是在我這裏搭班子的角兒,這些話是不該說的,可是……可是……”他的笑容僵僵地,硬是讓人品出了十二分的苦澀,“我瞧你這樣子,倒象極了年輕時候的我,所以……唉……”又是一聲輕嘆。
“您說,繇菊素日敬您為長輩,您的教誨,繇菊自是聽在耳裏記在心裏。”石繇菊又倒了杯茶雙手捧給他。
“就是那黎小王爺的事。”風苓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便又是往日的性子,纏纏綿綿說個不住:“你也該知道,西王木家是開國的功臣,木老王爺是天底下第一鐘情的人,對王妃那是好了一輩子。木家一門四虎,各個文武兼備,更難得的是人品。日日來捧你場的小王爺自小就是太子殿下心尖子上的人,比自家兄弟還疼上十分。随是沒資格襲了老王爺的位子,卻也是原來的太子當今的皇上親封的黎小王爺……”
“您究竟要說什麽,這些……這些繇菊都知道了。”石繇菊垂下了頭,早知道是個眷戀不得的人,這家世怎容得他這樣的人?可是,那顆心卻是放不下的。
“我的意思是說,”風苓突地擡了頭,直直的瞪着他的眼:“你年紀也不小了,滿了十八了吧?再紅也不過幾年,遇到個合了個心意的人,就跟了他吧,我們這樣的戲子,有哪些正經行當可做呢?何況,你若不找個硬實的靠山,怕是骨頭都給人家拆了去,我又能救你幾次呢?那黎小王爺雖然年紀小你兩歲,卻是個穩重的人,我自平王爺哪裏打聽清楚了,他靠得住。再者,他平日裏從不進戲園子的,這些天卻日日來捧你的場,可見是動了真情。這幾日不見,你還是留些心的好。也罷了,我能說的就是這些,菊倌兒啊,這是我們的命,我這樣還算好的,靠了平王爺,養了這個戲班,也算得自食其力,那些落魄的,也不必說了,你可要……好自為之……”不知觸動了哪根弦,他已蓄了滿眼的淚,推門便去了。
石繇菊苦笑了一下,信步便上了街。本想只是散散心的,擡眼卻到了西王府的後門,遠遠地看着守門的護衛,他愣開了神兒,怎麽走到這裏來了呢?
粉白的牆綿延了整條街道,精致的琉璃瓦在豔陽下溢彩流金,只能遠遠地望着,卻不能親近一分,便如遠遠坐在臺下的那個人。
正想着,旁邊有個輕佻地聲音道:“這不是紅袖班的菊老板麽?怎麽在這望着人家大門兒?莫不是成了棄婦,滿心的怨恨?來吧,哥哥疼你。”一只手已經湊上了他的臉。
石繇菊擡眼看又是那尚書府的何定然何公子,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作勢施禮,恰好躲開那只放肆的手,溫言道:“何公子,菊倌兒現在不舒服,改日再陪公子,先退下了。”
“等等!”何定然使個眼色,家丁又把石繇菊圍在當中。何定然笑道:“聽聽這嗓音,飛泉流澗一般,哥哥夢裏頭都念着。別對那位小王爺太過上心,他可看不上你這樣的人。告訴你,”湊近石繇菊的臉,嗅了又嗅,石繇菊後退不得,咬着牙,手指甲摳進肉裏頭去,濕漉漉地一手鮮紅。
何定然接着道:“小王爺是皇上的心尖子、眼珠子,你可知道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