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跳舞嗎?”
江若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像要把他此刻的模樣深深刻在腦海裏。
弄得席與風失笑:“呼吸。”
經提醒,江若才回過神,猛地呼出一口氣。
誰給的臺階,又是誰順着臺階下來,已然不再重要。
席與風洗完澡回房,躺在床上的江若後知後覺掰手指:“距離上次見面才過去十一天……也不算很久。”
“是你說很久。”席與風說。
江若下意識沒把那晚在廣市匆匆的一面算進去,這會兒自然也不想提,他翻身坐起,抽走席與風手中的毛巾:“坐。”
席與風便坐在床沿,江若跪坐在他身後,給他擦頭發。
一邊擦一邊念叨頭發沒幹容易着涼發燒,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
席與風不得不說明:“出差去的是北歐,那邊天冷。”
江若說:“哦,天氣冷要加衣服,也是寫在幼兒園健康手冊上的常識。”
席與風笑了聲。
兩人莫名都沒了睡意。
床頭亮着一盞燈,暖黃燈光經過浮雕玻璃的折射,落在身上斑駁如樹影。
江若改趴在床上,嘴巴閑不住,邊玩手機邊念rap:“你不睡,我不睡,你看我倆……”
說一半卡了,席與風轉臉看他:“我倆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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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沒說,而是把手機遞過去:“今天拍的宣傳照。”
接過來翻閱,照片上的男孩嘴角幾分下垂,輕飄的視線看向除鏡頭以外的其他地方,加上清瘦高挑的身材,将款式普通的服裝穿出了一種秋冬獨有的頹唐感,和他本人的氣質既矛盾又契合。
席與風光顧着看,半天沒給反應,江若心急:“怎麽樣?”
“很好。”又往後翻幾張,席與風說,“就是看起來不太高興。”
“品牌方要求的,讓我酷一點。”江若聳肩,“而且當時心情不好,笑不出來。”
至于為什麽心情不好,不言而喻。
席與風看破不說破,只是很輕地勾了下唇角。
江若又把在劇組拍的貓給席與風看,問出當時沒發出去的問題:“你看,像不像你?”
席與風看了一會兒:“撤回的就是這個?”
江若一愣:“你看到了?”
“沒來得及點開。”
“……看到了還不理我。”
“不是去找你了嗎?”
話題還是避無可避地繞了回去,江若悶聲道:“你哪是來找我,是來氣……查崗的吧。”
本來想說“是來氣我的”,轉念一想受金主的氣也無可厚非,便臨時換了詞。
大約是覺得更改後的措辭依然有趣,席與風問:“怎麽,不讓查?”
“讓啊。”江若說,“那你應該聽到我拒絕了吧,合同簽了五年我清楚得很,基本的職業操守我也還是有的,怎麽可能跟別人搞七搞八。”
席與風又嘆了口氣:“你這張——”
江若很是理直氣壯:“我這張嘴,剛認識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是什麽樣,要是聽不下去,可以——”
沒說完的話被唇封住,席與風手掌托着江若後腦,将吻加深。
分開後順勢摟住江若的肩膀,把人往懷裏一帶,另一只手按滅床頭燈。
“別睜眼了。”席與風說,“睡覺。”
江若便閉着眼:“可是你還沒回答,那只貓像不像你。”
沉默一陣,席與風在黑暗中說:“你覺得像,就像吧。”
這一覺質量很高,即便只睡了四個小時,兩人起床時都神采奕奕。
席與風還是要去上班,江若氣他不聽話,嘴上說以後不管他了,等席與風穿上襯衫,江若又沒骨氣地跑回來,邊給他系紐扣邊說:“今天降溫,外面至少套件大衣。”
等席與風把大衣穿上,江若更不想放他走了。
雖然知道席與風這男的肩寬腿長是個行走的衣架,但沒想到他穿長款的效果更逆天。
江若搖頭:“昨天那家品牌方虧了。”
席與風:“嗯?”
江若說得頭頭是道:“他們應該直接找你代言,說不定銷量激增level狂升,從此跻身一線大牌。”
席與風笑了聲,心說這張嘴說好話的時候,怎麽也帶着一股嘲諷味。
今天江若也有行程,又是硬照拍攝。
《莺飛》臨近大結局,這波配合電視劇的宣傳流程也走到尾聲。許是形象氣質的關系,除卻劇本邀約,江若收到最多的就是時尚雜志的拍攝邀請。
兩人一起出門,乘席與風常用的那輛黑色商務車。
剛上車,江若就作勢要下去:“欸不行,我坐了這輛,保姆車豈不是要閑置了?”
席與風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拉着他坐好:“安排保姆車,是為了方便。”
現在行程慢慢多了起來,難免會有主辦方安排不周到,或者條件不允許沒有獨立休息室的情況,有輛保姆車就方便多了。
再說……
“大小是個明星。”席與風接着道,“總該有輛自己的車。”
聽得江若心裏熨帖,忍不住湊過去耳語——那席總想不想和未來的大明星在寬敞的保姆車上……
被席與風一本正經地警告:“安分點,大明星。”
江若先到拍攝場地,下車的時候看見席與風伸手摸褲兜,他眼疾手快地抽走剛拿出來的一包煙:“安分點,病人。”
席與風:“……已經退燒了。”
江若便從盒子裏抽出兩根遞過去,發糧饷似的:“今天白天的份。”
“晚上呢?”
“我親自給你。”
面對這樣類似管束的行為,席與風非但沒生氣,還饒有興致地配合:“距離晚上還有很久,是不是能先讨點利息?”
江若一挑眉,然後湊上去,在席與風唇角蜻蜓點水地碰了下。
“怎麽樣,大明星的吻,有沒有賺翻的感覺?”
這個吻是為了償還昨晚席與風承認想他這件事,畢竟以一句可有可無的調情換來那樣一句服軟,這才叫賺翻。
江若相信至少在那一刻,席與風是依戀他的,是真情流露。
哪怕到最後,他也沒能把那句“我也想你”說出口。
這天收工算早,席與風親自來接,兩人去錦苑吃晚餐,吃完乘電梯去樓上包廂。
江若心知是應酬局,問:“這回是合作方還是對家?要我不着痕跡地喂牌,還是殺他個片甲不留?”
“今天不打牌。”席與風說,“帶你見個朋友。”
進到包廂裏才知道,所謂朋友正是安何那位好哥哥孟潮。
安何也在,看見江若又是驚喜又是大呼重色輕友:“總是約不到你,野男人一叫你就來。”
“野男人”席與風替江若解釋:“他最近行程滿,沒什麽空閑。”
等人和孟潮去那邊聊工作,安何擠眉弄眼:“你倆關系不錯啊,跟外面說的完全不一樣。”
江若好奇:“外面怎麽說?”
“說你恃寵而驕,無法無天呗。”安何說,“上回他正應酬着,看一眼手機就要走,問他出什麽事了,他說家裏那個又鬧了,得立刻趕回去。”
江若知道自己又被拿來當擋箭牌使了:“那我在外面的名聲豈不是……”
安何接話:“在一衆情人當中你是業界标杆,在他們公子哥圈子裏你聲名狼藉。”
江若無所謂:“那反過來也一樣,要聲名狼藉,也是我和他一起。”
安何眨眨眼睛:“我怎麽品出點共沉淪那味了?”
江若一手撐下巴,一手攪動杯子裏的熱飲,看向那邊人群中最耀眼的男人。
“非要這麽理解,也不是不行。”
過一陣,孟潮端着杯酒過來。
開場先是一番吹捧:“江先生,百聞不如一見。”
江若的回應是:“那我猜你‘聞’的都不是什麽好事。”
孟潮笑起來:“傳聞不可盡信,眼見為實。”
“那你看到什麽了?”
“多了去了。”孟潮放下杯子,在安何旁邊的位置坐下,“我看到席與風這個打娘胎出來就沒有七情六欲的人,為你把情根接上了,也看到江先生你分明無心應酬,卻還是一再跟他到這種地方來。“
“拿錢辦事罷了。”江若說,“而且他昨天生病了。”
他全然沒有意識到生病和順從之間并沒有必然聯系,旁觀者則門清。
安何笑眯眯:“看來以後得讓他多病一病。”
孟潮點頭:“最好一病不起。”
江若:?
又聊了會兒,席與風還在那邊跟人談事情,安何坐不住,跑去吧臺看服務生調酒。
剩下的兩個人不熟,沒什麽可聊,便說了說安何的病情。
孟潮知道安何先前的手術費是江若給的,借此機會想把這錢替安何還掉。
江若自是拒絕:“這是我和安何之間的事,就算他願意接受你的好意,這筆錢也該從他手上還到我手上,跟孟先生你沒關系。”
孟潮“啧”一聲:“有時候有些事,沒必要分得太清楚。”
江若想了想:“說到底你是安何的什麽人?我不希望你倆分開的時候拖泥帶水,或者弄得很難看。”
孟潮眼中多了一抹玩味:“你就這麽确定,我和他會分開?”
江若先是一愣,然後笑笑:“未雨綢缪嘛,你們做生意的不是最懂這套?”
回去的路上,江若收到安何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兩個人,席與風坐外側,江若本人靠裏,拍攝角度讓兩人看起來很近。
吧臺昏昧的光線下,兩人悄聲耳語,席與風嘴角噙笑,江若亦姿态放松,遠遠看去,眼神都好似透露着癡迷。
只看一眼,江若就退了出去,安何問他拍得怎麽樣,他也沒回。
今晚《莺飛》大結局,到家席與風打開電視,從倒數第二集 開始播放。
江若知道攔不住,索性掩耳盜鈴權當不知道,跑去廚房洗了水果端出來,背對電視坐在地毯上,聽聲音,看席與風的表情。
即便因為羞恥感不曾細看過成片,江若也大致記得,最後兩集除了女主角愛情事業雙豐收,男二謝方圓也破繭重生,迎來了屬于他的春天。
關于謝方圓的畫面最後定格在一場舞會,昔日青梅竹馬的好友冰釋前嫌,謝方圓伸出手,邀請女主角與他共舞一曲,明天他就将離開這裏,前往國外的舞蹈學院繼續深造。
不知為何,江若對這場戲觀衆的反應格外在意,音樂聲響起,他盯着席與風看了又看,沒忍住問:“我跳得怎麽樣?”
也許是故意,席與風不正面回答:“轉過去,自己看。”
江若堅決不看,也不讓席與風繼續看,從地上爬到沙發上,再坐在席與風腿上,為了擋住他的視線,不惜獻吻。
他倆太容易擦槍走火,吻着吻着就變了味。江若吮席與風的唇角,用牙齒輕碰他的耳垂,然後往下,在他凸起的喉結上輕輕一咬。
要是不阻止,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往下半身去了。
席與風捏着他的下巴,讓他擡頭和自己對視:“跳舞的時候,多少人在看你,你不知道?”
江若不服輸地還回去:“那剛才在錦苑,多少人在看你,你就知道了?”
他挑釁人的樣子總是那麽明豔驕矜,讓人心癢。
席與風右手往下,摸到江若放在他身側的腿,再游移向下,捉住他戴着鏈子的腳腕。
幹燥溫熱的指腹在踝骨處反複摩挲,江若一霎心跳如雷,仿佛這處皮膚直連心髒,席與風的手就是中間那根導線,一旦接通,即刻喚醒足以爆燃的高壓電流。
震顫中,依稀能捕捉一道聲音:“跳舞嗎?”
沒等江若反應過來,席與風将他推到沙發上,然後站了起來。
懷裏一空,江若怔然回頭,就見席與風站在面前,向他伸出手。
攤開掌心,微微躬身,标準的邀舞動作。
恍神的瞬間,江若忽然想起剛才他之所以沒存那張照片,是因為照片上的兩個人看起來太像一對正常的情侶。
也太像在诠釋一個人,如何用最清醒的心态,做着最不清醒的事。
可是眼下,江若萬分确定,自己是心甘情願被掌控,被引領。哪怕從沒有哪對正常的情侶,在一開始就知道結束的日期。
江若極有儀式感地先坐直身體,再擡手,搭在席與風掌心。
被拉着站起來,走到客廳正中的空地,江若笑着問:“你到底會不會跳?可別踩了我的腳。”
席與風說:“以舞會為名目的交際場合,這年頭不算少。”
江若笑得更厲害。他實在很難想象席與風頂着一張冷漠臉邀請別人跳舞的樣子。
待收了笑,他稍稍仰頭看着席與風,幾分鄭重地說:“那這支舞……還請多多指教。”
音樂響起,旋律在屋內緩慢流瀉。
身體随着節奏擺晃,江若側過臉,慢慢地靠在席與風肩上,嗅着他身上的雪松和煙草融合的味道。
順便藏起了近乎沉醉的表情,也藏起了方才險些說出口的願望。
——那這支舞,能不能跳久一點?
——你問多久?那就跳一輩子,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