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席與風不理江若的第四天
江若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早。
此刻最慶幸的莫過于他并不怎麽紅,除非花錢買不然很難上熱搜,打開社交網站搜自己的名字,也只看到幾個營銷號在轉發這條視頻,評論裏大多在問“這是誰”。
讨論聲集中在江若本人的超話裏。有幾個因為《莺飛》粉上他的姑娘在求證真實性,順便互相安慰說經紀公司很快會發通稿澄清,還有人猜測是對家搞的鬼,然而被問到咱們對家是誰,愣是沒人答得上來。
不過出奇一致地,她們都認為江若打人一定事出有因,理由很簡單——那麽漂亮的老婆,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打人?
江若是在前幾天等戲的時候因為一條關于他的安利視頻,無意間點進超話,才知道自己成了許多人的“老婆”。
他覺得離譜,跑去問安何知不知道這事,安何見怪不怪地說:“這是對你的一種肯定,我另一個小號也是你老公粉,我們還有個群,按進群時間排號,我是你十三老公。”
江若當時很無語,心說這些小姑娘都怎麽回事。
後來看習慣了就麻木了,眼下看到超話有人轉發營銷號的視頻,評論“老婆好辣”被頂到熱一,江若甚至沒忍住笑了一聲。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今天的拍攝結束,江若回到賓館房間,微信上告訴鄭依婷他這邊OK了,沒過兩分鐘,他被拉進一個群,緊接着開啓群語音。
群裏總共就三個人,席與風也在。不過他暫時沒進語音,鄭依婷說他在工作,回頭忙完了來聽結果。
江若有作為惹禍者的自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倒是鄭依婷和和氣氣的,上來沒有責怪,也沒立刻質問他那視頻是怎麽回事,而是問最近的拍攝怎麽樣,在劉導的組裏習不習慣。
江若如實彙報:“挺好的,就是電影和電視劇拍攝方法不太一樣,劉導又比較精益求精,好幾個場景都拍了多版本,今天還新加了個路人角色,拍攝周期怕是要延長。”
鄭依婷“嗯”一聲:“劉導是個會調教演員的導演,而且《懸崖》是他拿來沖獎的野心之作,肯定傾盡全力,你跟着他好好拍,哪怕戲份不多,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江若應下了。
《懸崖》是電影的名字,懸疑向劇情片,江若在其中飾演男主角身邊的跟班,一個陰郁寡言的十九歲少年。
又聊了聊幾個主演,以及市場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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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依婷認為本片的男主多半會在年底頒獎禮上摘得最佳男主角桂冠,那麽明年《懸崖》上映時必被冠上“影帝新作”的美名。這也是她當初看好這部電影的原因,本子好,主演強,哪怕只是個出場鏡頭加起來不超過十分鐘的小角色,但凡表現過關,就有機會嶄露頭角。
“我聽席總說了,你想演電影。”鄭依婷說,“那以後咱們就往這方面靠,電視劇精挑細選地少接幾部,你覺得怎麽樣?”
江若沒想到席與風把這事都落實了。這是好事,哪有覺得不行的道理。
“行。”江若說,“都聽鄭姐安排。”
兜一大圈,才說回正題。
鄭依婷先問江若有沒有得罪什麽人,往年的近期的都算。江若想來想去也就一個張紹元,這個人鄭依婷已經查過并排除了,畢竟上次被席與風警告過,還敢找事除非他不想在這個圈子混了。
“那多半是當年的圍觀群衆發的,有些人單純見不得別人好。”鄭依婷說。
一個問題解決,接着下一個。
“你先把當時的情況跟我說一說,起因經過結果,不需要很詳細,公關部那邊已經出了幾份通稿,我們根據情況選最合适的發出去。”
江若有些猶豫:“起因……有點複雜。”
許是發現他難于啓齒,鄭依婷說:“大致就行,不必太具體。”
又醞釀一會兒,江若才再度開口:“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些個人恩怨,鄭姐你也知道,我之前留過案底,就是拜這個被我打的人所賜……他吸毒,有一回他把一袋大麻放到我枕頭底下,警察搜證的時候搜到,把我帶回去拘留了幾天。”
按說既然放出來了,就代表洗清了嫌疑,而且行政拘留不會留案底。
不消鄭依婷問,江若就繼續交代:“半年後他出來了,又來找我。那會兒我好不容易接到戲,怕他散播謠言害我丢工作,又恨他曾經陷害我,氣急之下,就打了他。”
“所以,後來你又……”
“對,又進去了,這回是刑事拘留。”
說完江若不禁失笑,普通人究其一生都難有的經歷,他不到二十歲就經歷了兩回。
安靜持續了一陣,鄭依婷還想問什麽,剛開口,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既然都弄清楚了,讓公關部那邊盡快安排澄清吧。”
熟悉的低沉嗓音,是席與風。
江若一怔,這才去看群聊界面。席與風什麽時候來的他都不知道。
鄭依婷便應下,然後說還有事,先退出了群聊。
剩下兩個人,江若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沒話找話道:“你忙完啦。”
席與風“嗯”一聲。
看不見臉的情況下,很難通過聲音判斷席與風的心情狀态。他一向都很冷靜,碰到任何事都可以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定。
這讓江若有種想多了的洩氣感。聽到被爆黑料的消息時,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星途,而是席與風看到這個視頻,會怎麽看他。
哪怕經過上次那場完全插不進嘴的三人會議,江若就已經知道,這些對于席與風來說無關緊要,他根本不在意。
到底還是有一些不得不讨論的內容,比如剛才說的那些誰能做證,最好是親身參與或者親眼目睹過的。
江若列了個知情者名單,包括在打人現場拉架的安何,看着他被警察逮捕的宋詩韻,還有打人之後給他清理傷口的王姐。
聽見席與風那頭敲擊鍵盤的聲音,江若說:“他們并不完全知情,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去打擾他們。”
席與風沒應聲,過一會兒,問:“那個人呢?”
說的是栽贓江若,後來被江若揍到差點沒命的那個人。
幾乎沒猶豫,江若回答:“他叫彭偉彬,是我之前待過的舞團當時團長的兒子。”
“他現在也在楓城?”
“是的,不過進去了,肇事逃逸。不是拘留是判刑,要找他得去城西監獄,或者等他出來,大概年底。”
江若要麽不開口,一開口就一股腦都倒了出來,像是知道遲早要交代,不如一口氣說完。
雖然他自己心裏清楚,最重要的一點還沒提到。
那就是事情的起因——那個人為什麽要藏毒栽贓他,又為什麽一再糾纏他。并且只是栽贓未遂,視頻上的江若何至于那樣兇狠,像要活活把人打死。
江若自覺這些與視頻本身無關,從頭講起又太過冗長陰暗,他自己都不願想起,別人怎麽會願意聽。
席與風果然沒有問,只要走了那人的名字,和剛才那串知情者名單一起發給鄭依婷。
進組之後兩人各自忙碌,好幾天沒聯系,今天終于說上話,還是因為這種事。
金主花錢圖開心,結果一直在為情人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換誰不掃興?
于是江若很懂事地說:“下次再碰到這種事,我可以自己解決,不麻煩你們。”
“你怎麽解決?”席與風問。
“就跟剛才一樣,大致講一下事情經過。”江若說,“反正就算實話實說也會有人不信,不如用最簡單的方法處理,然後自由心證。”
這話說完,對面好一陣沒出聲。
再次開口時,席與風的聲音變得更沉:“你的意思是,不需要別人幫忙?”
這問題有些猝不及防,江若思忖片刻,才說:“沒有人可以幫我一輩子,這終究是我的人生。”
席與風說:“可是你簽了五年合約。”
像在提醒江若,他這五年的人生屬于席與風,屬于經紀公司,甚至可以屬于娛樂圈,屬于粉絲和觀衆……唯獨不屬于他自己。
這讓江若本就沉甸甸的一顆心一霎墜落谷底,更有一種隐隐的痛感泛起。
然而他向來不會示弱,也從不甘心受人擺布。
“五年而已。”江若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與平時無異,“五年之後,我總有資格随心所欲了吧?”
“說不定更早,畢竟席總是要結婚的,到那個時候,我定然不會再給您添麻煩。”
事情平息得比想象中還要快。
鄭依婷那邊以經紀公司的名義發出一條澄清公告,三言兩語說明江若是因為屢遭坑害才一時沖動,并且當年的事已由公安機關介入處理,江若本人也受到了懲罰認識到錯誤,之後一直謹言慎行做守法公民,今後歡迎廣大群衆一起監督。
簡單道明原委,就事論事沒有避重就輕,更沒有矯飾僞行把髒水全潑在對方身上,這種勇于承認錯誤的通稿反而容易讓群衆接受。
再者事情的影響力并不大,在發出通稿前,公關部那邊已經将視頻中挨打者的身份調查清楚,并借由營銷號放出此人多次違法亂紀,如今還在服刑的消息,粉絲加水軍一煽動,風向立馬變成了江若勇敢反抗惡勢力。
而老百姓對懲惡揚善的戲碼向來喜聞樂見,聽聞江若因為這次的打人事件蹲了局子,後來還被學校開除,演藝生涯也大受影響,反而心疼起他來。
畢竟江若那會兒才不到二十歲,本該繁花似錦的年紀。
這些江若統統都不知道,事情解決後,他就心無旁骛地投入《懸崖》的拍攝,外界的聲音一概屏蔽。
雖然他飾演的王小雨戲份不多,且由于性格原因臺詞極少,但越是如此越是考驗對表情和眼神的把控。江若這些日子都在找情緒,沒他的戲他也搬張板凳坐在片場附近的角落裏,特地留長的劉海蓋住眼睛,猛一擡眼着實有幾分瘆人。
這天新加的路人角色進組,江若聽見那邊歡聲笑語,好像來的是劉導的家屬,所謂親情客串。
他沒打算湊這熱鬧,坐在角落裏翻了翻劇本,又摸出口袋裏的手機。
自那天的語音會議之後,他就沒再和席與風聯系過。
談不上賭氣,但總歸有點堵心。
江若承認接受這段關系是他經不住誘惑,但他不認為他的人格因為這段關系被摧毀,徹底淪為某人的掌中之物。
可他又清晰地知道,自己和席與風之間沒有平等可言。
矛盾極了的心理。
點開微信,在輸入框裏打打删删,從“你吃了嗎”到“最近忙嗎”再到“今天是席與風不理江若的第四天”,都覺得不對勁。
正犯愁,頭頂上方落下一道女聲:“江先生你好。”
江若擡頭,把對方吓一跳:“老劉怎麽給你弄這麽吓人的造型?”
待江若站起來,撥開額前劉海确認了來者何人,也是滿臉驚訝。
他一時詞窮,只好原樣套用句式:“周小姐你好。”
“原來你認識我呀。”周昕瑤倒是落落大方,笑着指一指拍攝場地對面的一家店面,“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