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裴家在國內的上流圈子并不出名,簡家是這兒的龍頭老大,但是有點資歷的都知道裴家本家都在外國,現在的裴氏集團只不過是裴家打算進軍國內市場的試水。
集團負責人在知道家裏小少爺回國後忙颠兒去接人,在得知裴烨不需要他安排後就坐在辦公室椅子上心驚膽戰,也不知道這少爺回國有什麽事兒。
有了那張照片,裴烨當晚查到了所有資料,包括原身之前那段混日子的歲月。
也難怪之前裴家都沒有找到人,依着原身那種整日在陰溝裏過活的生活習慣,辦什麽事都不敢用真實身份的性子,找人确實有難度。
裴烨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橫店,麥唯擔心他人生地不熟想跟着,被裴烨攔下。
他站在玄關處披上自己的衣裳,婉拒了麥唯的好意,卻在即将轉身開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麥唯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猶豫這個詞,有些新奇,如果他能着眼于裴烨的有些糾結的眉眼,大概會總結出更精準的形容。
近鄉情怯。
稍顯偏頗,異曲同工。
橫店有不少劇組,出了月色片場兩條街就能跑到別的組去,魚龍混雜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鏡頭外場景搭的像現代古代版結合部,穿着廉價古裝的龍套和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工作人員一片一片的。
在一群累到模糊的人影裏,裴松筆直修長的身影就格外引人矚目。
衣袖挽起來露出腕骨,一手拎袋一手插兜,人就不偏不倚地站在街道旁的一個攤位後面,盯着塑料模具做的包子出神。
她嫌手機累贅,于是放在自己拎着的袋子裏,在簡林意中場休息的時候走過去,從袋子裏拿出保溫杯遞給裹着幾層戲服的大明星。
小助理也在旁邊守着。
而這群人身後一個拐角,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看着像是跑錯了片場,但是因着優越的外表和出衆的相貌,到有點撕破了時空的味道。
沒人注意到他。
而裴烨只是默默站在暗處,望着月色劇組,路邊時不時有人走過,覺得這男人形跡有些可疑。
在簡林意再次被叫去來一條後,裴松把包放在椅子上,有些無所事事。
身邊人來來往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少,她也不是很在意,小助理看裴松不像是個樂意搭理人的,也不搭話。
小攤主的叫嚷聲從後邊傳來,裴松轉頭看了一眼,就對上了一個男人的眼神。
目光有如實質,他對上裴松也不閃躲,因着隔得遠,兩人都看不清對面是個什麽表情,唯一能确定的是二人視線交彙時沒有感受到什麽惡意。
裴松率先移開視線,只是被注視的感覺格外清晰。
她有些躁了,覺得莫名其妙。
小助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看見站在自己旁邊的人突然往劇組反方向走,扔下一句,“我去抽根煙。”
綠石板路上塵土伴着枯草,和鏡頭下群演的吆喝熱鬧不一樣的是這兒呆着的人都抱着手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但是這些人卻會在導演一聲招呼下忙不疊地一擁而上争取龍套的機會,順便蹭個只有綠菜葉子的盒飯。
有人注意到裴松要往什麽方向去,想提醒一嘴,那片兒最近被打了個不顯眼的地标,上面寫着禁止通過,但最後擡頭看見穿着大牌子衣服的女人,還是選擇了閉嘴。
生計撥動這群人心裏的算珠,多管富人閑事這種東西着實不在他們的思考範圍之內。
裴松到那個拐角的時候這兒已經沒人了,她也沒回去,晃悠着往巷子裏走,手伸在衣服口袋裏,拇指指腹抵着煙盒的尖角。
細微痛感很清晰,巷子深處一扇門後的某人存在感也很清晰。
裴烨就看着裴松走到自己面前,兩人隔着一扇半開的門,刷着紅漆的破爛木門晃悠,掉落在地上的漆片被女人踩出輕微咔嚓聲。
兩人對上視線,一時無言。
裴烨動動嘴唇,一個字都沒蹦出來,高大的男人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局促。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麽找到了人。
而裴松則是罕納地看着面前這個alpha,從裴烨有些慌張的眉眼裏讀出了欲言又止。
“找我?”裴松開口。
裴烨聽見女人有些低的嗓音,這一聲直接打破了他記憶裏僅存關于裴松的片段,稚嫩的女生拉着尚且年幼的自己,說着這是我弟弟,兩個不同的音線相撞,只剩下面前這個身形修長的女人完全陌生的聲音。
裴烨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幹巴巴嗯了一聲。
“什麽事兒?”
裴松想掏出手機看時間,卻發現她沒帶在身上,于是有些不耐地往巷子外看了一眼,發現這巷子居然沒什麽人走動。
裴烨就沒遇到過需要他找話題的場景,于是接下來這一句話有些幹巴且突兀,“我看了雜志的圖。”
裴松挑眉,“你是雜志那邊的?”
合同也簽了,這事也了了,裴松不明白這麽還會有人專門來找自己,還有點鬼鬼祟祟的。
裴烨搖頭。
裴松皺眉,不能理解一個大男人說話這麽吞吞吐吐的,但是她卻意外地有耐心在這兒陪他耗着。
光站着有些無趣,于是她說,“有打火機嗎?”
裴松從兜裏拎出煙盒,磕出一只煙出來。
裴烨遞過一個純黑的打火機,裴松看不出來牌子,抵開蓋兒擦了個火,然後把東西還回去,“質感不錯。”
“你會抽煙?”
裴烨這話問得跟個許久不見的熟人似的,惹得裴松多看了他幾眼,“怎麽了?”
“抽煙不太好。”
“那你帶個打火機在身上是為了什麽?專門給別人打火?”裴松冷嗤。
看着人模人樣的性子還挺老媽子。
裴烨選擇閉嘴。
一根煙抽了半截,裴松也沒聽着這男人再出聲,抖了抖手指,煙灰落在漆片上,“還有事兒嗎?”
裴烨開口,“你有空嗎?”
“沒空。”裴松側着臉,吐出一口煙。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裴烨接着問。
裴松仔細瞧了這人幾眼,從這張無甚表情的臉上看不出裴烨有什麽目的,“不知道。”
裴烨掏出手機,“那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其實他有裴松的電話,但是還是想尋個名正言順不惹人煩的方式和這位十幾年未見的人搭上一絲關系。
裴烨伸手的動作帶着忐忑,而裴松只是盯着男人的手,瞧了兩眼他手腕上的細珠鏈子,恍惚間覺得有些熟悉。
她記得上輩子在孤兒院有個喜歡粘着她的小男生,就有這麽一條鏈子,不過和這位看着就很貴氣的男人不一樣,那小孩戴的珠鏈是上漆的,蹭掉了好幾塊漆皮,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撥弄珠串,然後問裴松什麽時候能有人來領養他。
可真等到有家庭領養他,這孩子又不樂意了,抱着裴松的腿哭着叫姐姐,死活不肯走,還是裴松半哄着才讓這男孩上了新父母的車。
臨走時還對着裴松喊,讓裴松不要忘了他。
憶及往事,裴松眉目不自覺柔和,開口時也少了幾分疏離,卻還是客套,“你叫什麽名字?”
裴烨一愣,有些糾結。
裴松看他臉色,接着說,“我沒帶手機。”
不給名兒還想要聯系方式,擱這兒玩呢。
“裴烨,”男人開口,“火字旁。”
氣氛一下子凝滞。
裴松垂眸,眼皮輕挑,繼而擡眼,直直望着裴烨眸子,像是想為自己的猜測尋求證實一般。
她開口,“裴松。”
裴烨接話,“木字旁。”
草了。
裴松抿唇,心裏想的是這操蛋世界再次給了自己一個重擊。
眼前這男人西裝革履看着就不是普通人,現在他找上了自己,态度模糊不清,卻在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眼神露出幾絲期待。
這大概率就是原身留下的爛攤子。
如果她的猜測正确,那原文裏簡林意最後報複所有得罪過自己的人缺唯獨漏了裴松這件事,也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裴松就想着過好自己的日子,因為上輩子和一些有錢但是沒德行沒良心的人結了死仇,所以她及其讨厭這種豪門複雜争端,就算和簡林意在一起,她也從不多問從不多想。
裴松哪兒能想到,原身居然還是個有身份的炮灰。
她嘆了口氣,最後垂死掙紮,憋出一句,“我們之前認識嗎?”
裴烨猶豫了一下,“認識。”
裴松無言。
裴烨捏着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
“拿來吧。”裴松說。
“什麽?”
“手機,”裴松抽過男人手裏的手機,輸了個號碼進去,“我的聯系方式。”
在裴松把手機還回去的時候,巷子外邊出現了一個帶着肩徽的,“幹嘛呢!這裏不給進不知道嗎!”
裴松很想說,她也想知道自己在幹嘛,但是她只能無奈應聲,“這就走。”
她領着人往外走,“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要是單純的認祖歸宗,裴松還能接受,要是再扯個狗血豪門劇情,裴松表示接受無能。
“我今天就是來看看。”裴烨說。
他知道這得給時間讓裴松消化。
“我的名片。”
裴松接過黑色燙金硬紙,看見上面帶着凹陷字效的裴字,心情複雜。
“如果你有時間,我希望我們可以談談。”
出了巷子,裴烨落下這一句話,随後示意裴松看向身後,“你有牽絆,但是我覺得這不是什麽問題。”
裴松身後是在拍戲的簡林意。
她咬了下腮肉,沒吭聲。
裴烨見裴松沉默,識相地選擇走人,只是臨走之際還是沒忍住,像是幼時那樣,輕輕扯了裴松的衣袖,拉過她注意力後,露出一個不甚熟練的微笑:
“姐。”
裴松猶豫了一下,沒應聲。
應了,就真的沒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