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素還真悚然一驚,下意識地要推開對方,可是他此時全身倚在另一人懷裏,按在他背後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另一人并沒有繼續下去,他只是緊緊抱住素還真,然後將頭埋進他的頸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魔的極端你不明白。”
素還真這下動也不敢動了,就怕引得對方更加失去理智,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道:“你……能克制自己,不是嗎?”
“吾會儘量。”那人擡起頭,盯著素還真,眼睛裏好像又有血液在流動:“誰說你膽小,膽子挺大啊。”
聽他這樣說,素還真反而放下心來,身體也跟著放鬆下來:“因為是你,吾才有恃無恐啊。”他頓了頓,又道:“素還真,吾想去見天魔。”
另一人聞言只挑了挑眉,用一副“你瘋了”的表情看著他。
“如果天魔願意同中原和平相處,你能不能就不要想著什麽一統魔域的事?”
“哈,天魔可不如吾好說話,他若說要吃了你,定然是剝皮抽筋啃食下腹。”好像為了證明他的話一般,完全體低下頭在素還真頸上輕輕咬了一口。
“有‘最兇殘的素還真’在旁,定能佑吾平安。”
聽到這個稱呼,那完全體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也是你之分【你妹】身太過兇殘。吾不能出翠環山,山外的事一向是他在處理,他性子又皮,抓到那些小魔也要戲弄一番,這才有了這個稱呼。”因為在笑,他臉上的戾氣被沖淡不少。
素還真看著他的笑容,心裏篤定不少,便又道:“那你是同意了。”
對方收斂了笑容,眼中卻仍帶著未蛻盡的笑意,雙目彎彎如月,神色幾乎稱得上是溫和:“你若是有把握,吾答應也無妨。”
兩個素還真便相攜去了玄都。素還真想,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
原本素還真以為,他第一回獨自去的時候陣仗已經夠讓人驚訝了,可是這回與完全體同去,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短短一瞬間,玄都內外的魔影都通通從他們眼前消失,整個玄都進入了警備狀態,向外散發著不友好和敵視的姿態,用天崩地裂、草木皆兵來形容大概算是恰當。
素還真又想笑,又覺得這個時候笑出來的話太招人恨,他去看另一個自己的表情,卻見對方老神在在,竟是視若無睹。想到這個天魔可能遭遇過的對待,素還真簡直想為他抹一把同情之淚——回去若是見到天魔,定然要把這次經歷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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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的城門沒有開,素還真在城下遠遠地望見天魔就站在城門樓上,因為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素還真拿手肘捅了捅身邊的人,低聲問:“你怎麼人家了?”
“彼此立場不同,有些衝突也是難免,被你說得好像吾欺負了他一樣。”
收到對方不滿的眼神,素還真低低笑了一聲:“這種感覺不壞。”說完,他聚起內力,將自己的聲音放大:“天魔,素某今日前來是為帶來和平的契機,而非與魔域為敵,請開城一談吧。”
“魔域與你有什麽可談的。”
素還真也知要說服天魔沒有這麽容易,又道:“魔域在翠環山下排布了眼線,就應當知道,翠環山上現在還有什麽人在,天魔覺得魔域和中原真正開戰,誰又能占得上風呢?”翠環山上還有一名素還真及不知名的道士,這一點天魔早已知曉,他在眼前說話的這個素還真進入魔域後就察覺到,自己所面對的并不是兩個素還真,而是三個!這一點讓他十分驚恐,一個素還真已經不好對付,幾十年前,出現了第二個素還真,如今,是第三個。天魔封鎖了這個消息,不知道如果消息傳出去,魔域內部首先就會土崩瓦解。
原本,他還有一個打算,魔化其中一個素還真之後,便可讓他們自相殘殺,可是事實上,他根本無法掌握素還真,只能任由對方在魔域來去,竟毫無辦法。如今,看到這兩名素還真站到一起,他知道自己的計畫失敗了。
素還真又說:“過去素還真與魔域曾發生過一些不愉快,我們今天前來,並非向魔域挑釁,而是為了解開雙方心結。天魔並非短視之人,應當能看到和平之下的暗流,素某今日帶來了一些天魔會很感興趣的情報,請天魔相信素還真的誠意。”他軟硬兼施,不信說不動天魔。
果然,沒有過多久,玄都的大門打開了。
素還真看了同伴一眼:“素某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啰嗦。”那人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率先走進玄都城內。
進入玄都之後,便有魔人前來引路,對方似也對他們兩個又是懼怕又是好奇,頻頻偷看兩人。素還真趁視線相對時沖他友好地笑了一笑,對方竟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再看。
“嗯咳。”那完全體見狀,使勁地咳了一聲。
進入玄都宮殿,在座的除了天魔,還有軍師白無垢、刀劍雙魔,以及其他一些認識或不認識的魔族,素還真心中喟歎,與眾人一一打了招呼。他態度溫和有禮,原本有些僵硬的氣氛便漸漸緩和下來。
沒等天魔問起,素還真就主動道:“今日我們兩個是為尋求和平空間而來。”
天魔冷笑一聲:“和平?”
同時,一直端坐一旁的那魔化的素還真也冷冷地嗤笑了一聲。素還真刻意無視了完全體的態度,誠懇地道:“不錯。魔域與中原的和平。”
天魔嘴角抽動了一會,終於扯出一個勉強至極的笑容:“中原與魔域有和平的空間嗎?你不妨問問他,”他指向那個完全體:“他對魔域做了什麽。”
素還真視線跟著天魔的手指移過去,正見完全體露出了完全不同天魔的燦爛笑容:“素某不過是略盡綿薄罷了。”
“哼!這就是你們尋求和平的態度嗎!”
素還真扶額,另一個素還真完全不配合他也真是讓人頭疼。他轉頭向著完全體低聲說道:“吾與天魔的會談是勢在必得,你就算破壞這一次,吾也會另尋機會,下回就不帶你來了。”
對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緩緩道:“過去的事皆因立場不同,素某也無意針對魔域。”
“哼,是嗎?那閣下是不是要先解釋一番聖母之事?”
“奇了,聖母被擒乃是飛疆所為,天魔何必推到素某身上。”
“飛疆背後之人是誰,難道還要吾明說嗎?”
眼見得兩魔又要吵起來,素還真趕緊插嘴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好在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今日能坐在一起,正表明了雙方的誠意,何不讓我們把目光放在當下呢?”
“誠意?吾倒要看看兩位有何誠意。”天魔冷冷地道。
害怕完全體再度與之針鋒相對,素還真搶先答道:“素某自然是有誠意的。”他頓了一頓,問:“天魔就不對吾與翠環山上素還真的來歷感到好奇嗎?”
這個問題天魔也曾查探過,卻一無所獲,此時聽素還真主動提到,便沒有說話,靜靜地等他答案。
“實不相瞞,吾與此時仍在翠環山上的素還真乃是同一人之分【你妹】身,皆來自另一個苦境。”
另一個苦境?這是何解?
素還真的話引起天魔的興趣,不由追問起這件事來。
素還真微笑道:“事實上,在另一個空間內,吾與天魔稱得上是朋友。”他的話令在場眾人皆有些驚訝,尤其是天魔與另一個素還真,兩者對視一些,似乎都有點受不了兩人成為朋友這種可能,齊齊打了個寒顫。
“在許多年前,吾之分【你妹】身曾因為某些事情而穿越時間回到過去,也即是你們所處的時空,後來他因故無法回去只能留在此地,便是留在翠環山上的那名素還真。或是因為這個原因,時間的軌跡發生了變化,以至于這個時空與吾所處時空產生了異變,成為兩處并不相聯繫的空間。”聽了他的話,除了早已知情的另一個素還真,在場的眾魔都是一副滿頭霧水的樣子。素還真無奈道:“這件事說起來十分繁雜,吾只能說吾來自未來,卻又不是你們現在的未來。”
天魔皺了皺眉,沒說話,只是示意素還真繼續。素還真卻道:“吾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對現今魔域的局面產生不小衝擊,請天魔摒退左右。”他話才說完,已有魔人跳出來大呼不可。天魔看了看素還真,將其他人摒退了,只留下了白無垢。
見大殿內只剩下四人,素還真笑道:“彼此信任,正是合作開始的第一步。”
“多餘的話不必說了,請進入正題吧。”天魔道。
素還真點點頭,這才繼續道:“吾發覺,雖然我們彼此的空間并不直接相連,但是該存在的人或事物都是一樣的。這很容易理解,這個時空是吾那個時空的過去而發展出來的新的世界,所以雖然發生的事件不同,但實際存在的人、物卻沒有區別。”
這時,白無垢突然插嘴:“那各方勢力的分配又是否相同呢?”
素還真贊許道:“先生不愧是天魔錄排行第一的智者。據素某猜想,成立時間較為久遠的組織若沒有發生變故,應該能夠保持傳承,但若是新成立的組織就難說了。素某今日要表現的誠意亦在于此。”
天魔與白無垢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他接下來的話的價值。
“閣下請繼續。”
素還真點點頭:“素某接下來的話,請不要認為是危言聳聽——剛剛在大殿的諸魔,除了刀劍雙魔失蹤,天魔與白先生退隱之外,其他諸魔都已經亡故了。”他這話一出,非但天魔與白無垢,就連另一個素還真也露出驚悚的表情。可是素還真接下來的話更讓人不敢相信:“據素某所知,魔族最後還能夠生還者不足十人——這個數字甚至包括非魔域的魔族。”
大殿上久久無話,其他三人心中都是天翻地覆,消化著這段訊息。
好半天,天魔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天災?”
“人禍。”素還真回答了他,聲音亦十分沉痛:“一部份人死于與中原的鬥爭,一部份人死于魔域內鬥,還有一部份被其他勢力剿滅。”
“其他勢力?”
“對。”素還真仔細地想了想,才繼續說明:“魔族內有魔劍道、天嶽等,外有七星真龍、葉口月人、嗜血者之類,多年以來江湖風波不曾停歇,苦境乃是名符其實的苦難之境。你們將素還真視為頭等大敵,豈知素還真最多阻魔域稱霸之路,卻不會危害到魔域生存的根本,而這世上的權力之爭,才最是讓人癡迷、不擇手段。”他說完歎息了一聲,似也不願去回憶那血腥的過往。
好一會,天魔才問:“你如何能夠證明自己所說的話呢?”
素還真看著他:“素某不需要證明。天魔應當知道,素某沒有撒謊的必要。以當今天下的形勢而言,素還真并沒有必要用這樣的理由來尋求與魔域的共存,反而是魔域的內部極需時間休整,不是嗎?不論吾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暫時的和平對魔域皆沒有壞處。”
此時,白無垢終於再度開口:“那閣下為何又要來玄都說明此事呢?”
長嘆一聲,素還真道:“這是個和平的時空,素某不願再見山河染血。”他說著,神色越發柔和,對白無垢笑了一笑:“也不願見好友沉淪于痛苦之中。”白無垢深身一震,似被他話語中的情緒感染,不再提出質疑。
話已到此,素還真知道他們需要時間整理思緒,便站起身提出辭意,天魔兩人也沒有為難,客客氣氣地將兩人送出城去,他們還在震驚于剛剛聽到的話。
出了魔域,那完全體一直沒說話,素還真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邊,等他開口。
一直快到流光水舍,另一人才終於說話:“要吾保護?吾看閣下舌燦蓮花,幾句話說得天魔跟白無垢服服帖帖稱兄道弟,哪裡需要保護了。”
素還真仔細分辨他這話意,竟又是在吃醋,心下頗為無語,他還道他在思考些什麽想這麽久呢。
“素某聞著,哪裡有一股酸味。”
對方翻了個白眼,也不否認,道:“你先回流光水舍,吾尚有些事要辦。”說著便要走,素還真拉住他,從懷裏掏出一直貼身收藏的水晶瓶交給他:“素某等你一起回去。”另一人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瓶中流淌的液體,點了點頭,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