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池

第15章

十五

這場爭論讓素還真筋疲力盡，完全體的每一句話都是他的曾經，每一個質問像是對他過去的拷問，他不得不去面對內心最深的痛苦，那些他以為早已忘記的過去以及，他一直在極力隱藏的恐懼。他像是對面一面鏡子，鏡子裏面的是他自己，沉浸在無邊的黑暗，掙紮、又浸入。那雙從鏡子裏伸出的手緊緊地攫住他，掙不脫，忘不掉。

但是，爭論被打斷得很突然，素還真前一句話還據理力爭，後面一句就含在嘴裏吐不出來了。他臉色突然變了，額頭上冒出細微的汗珠，抱緊手臂彎下了腰。

另一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將素還真無力靠在石桌上的身體扶起：“你怎麼了？”手掌下的身體竟在微微顫動。他的手才碰到素還真，就被他一把甩開：“別碰吾！”

那人怔在當場，手伸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終於還是不能不顧素還真的狀況，他貼到素還真背後，將手按在他手臂上，制止他的反抗：“發生何事？”

“……”

沒有得到素還真的回應，那人又湊近了去看，只見素還真雙目緊閉，眉頭緊蹙，額頭上冒著細汗，似在忍耐什麽，臉上卻是一片桃紅。他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全身卻在發抖。

素還真這般模樣太過奇怪，另一人將他的身體拉了過來，輕輕拍在他臉上：“素還真？”素還真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卻水波漾漾，別有一股風情，看得對方一愣。

“吾……沒事……”

“這樣還叫沒事？”見他不肯說實話，另一人心中氣怒，卻又不敢發洩。

而素還真只是搖了搖頭：“稍……嗯……稍等片刻……便好……”簡單一句話被他說得斷斷續續，素還真手指緊緊糾住魔者的衣服，又將頭深深地埋進他的胸前的衣服裏。

魔者不明所以，頭一次感覺到了無措。

果然，沒有過多久，素還真漸漸平靜下來。他的身體放鬆下來，靠在魔者胸前，緩緩平息了急促的呼吸。待完全平靜下來，素還真擡起頭，他覺得有點渴，伸手去夠桌上的茶杯，手臂仍在顫抖。魔者將一個杯子塞進素還真手裏，素還真一飲而盡，乾渴的喉嚨得到潤澤，平息了躁動的心跳。這時，他聽到另一人的聲音：“你怎麼樣？”

素還真搖了搖頭，覺得很累，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他感到肩膀上被用力地按了一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

又聽到這個問題，素還真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一人三化所化出的三個分【你妹】身感覺彼此相通。”

另一人皺了皺眉，這種事他當然知道，可是素還真此時提起，是因為……他剛剛的感受是別的分【你妹】身傳染給他的？那人第一個反應便是翠環山出事了。可是，素還真這種態度卻不像是他之分【你妹】身出了事，反而，像是他明瞭到底發生了什麽。

“吾想知道全部。”

素還真不由苦笑：“哈……吾非是不想告訴你，實在是不知如何啟齒。”他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茶杯好一會，終是開口：“是鷇音子與吾那另一個分【你妹】身在……”他後面說了什麽，但聲音太含糊，那人沒有聽清，於是追問：“在什麽？”然後他看到了素還真嘴唇的張合。

半晌無言。

“你有告訴他鷇音子的身份嗎？”魔者突然問，意外地看到素還真搖頭，他才道：“你當知道以現在的情形，鷇音子隨時可能吸收你之分【你妹】身，就算這樣你也不在乎嗎？”

“素某非是不在乎，只是……吾……”

“你不忍心了。”魔者亦嘆道：“素還真，你太心軟了。先將那一分【你妹】身吸收再來魔域是更穩妥的辦法，不僅是為了防備鷇音子，多吸收一個分【你妹】身，你之智力功體亦要成倍增長，這樣在魔域裏會安全得多。”

“他之時間已經不多，吾實在沒有辦法要求他立刻回歸。”

“你的多情總有一天會害死你。”

“哈……”素還真似乎並不在意地一笑：“非吾多情也，吾身處有情世，就算再鐵石心腸，亦會日趨柔軟，很多選擇非關利害，不過唯心而已。”他頓了一頓，道：“你會擔心吾，亦非無情之人……”

“停！”話被另一人打斷：“接下來的話不用再說了。”

素還真無奈地看著他：“你還是不願……”他說到這裏，突然皺了下眉頭，停住了。對方察覺到他的異樣，不由問：“如何？”

“吾……”素還真說完，腳一軟又差點摔地上，另一人趕緊將他扶住：“這樣也沒關係？”

素還真咬牙，看樣子似乎還想回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另一人乾脆將他打橫抱起，放至屋內的床上。

一沾到床，素還真就卷起了身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請讓……素某獨處片刻……”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又或許對方有說了什麽，但他的心思已經無法集中，腦子裏混沌成一團漿糊，身體的感覺卻越發敏感。這時候，有一只手抵在他的肩膀上，素還真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已被按進床裏。對方雙手掰住他的肩膀，似要把他扶正，素還真也想這樣，可是身體的異樣感受讓他身不由己。

素還真突然很想哭，他這個樣子被別人看到簡直無地自容，雖然這個別人并不算是外人，而是另一個自己，可是就算是自己，這般狼狽又難看的樣子，仍讓他不願面對。

“讓……吾……一個人……”好不容易將話說完，對方卻想也不想地拒絕：“不。”

那魔化的素還真只吐出這一個字，這回素還真總算是聽清了，心底湧起一股絕望。對方將他的四肢展開用力壓住，然後一只胳膊按住他想要將自己抱住的手，將他臉上沾上的髮絲拂開，露出一張因被慾望浸染的臉。

“別看……”素還真想扭過頭，可是他的腦袋被禁錮住，不能移動。按在他臉上的手力氣很大，甚至讓人覺得疼，素還真終於哭起來：“放……開……”

對方終於鬆開了壓住他雙臂的手，卻仍按住他的頭不讓他躲避，壓在身上的軀體感覺很重，素還真想將他推開，雙手卻無法施力。

在另一雙眼睛赤裸裸的注視下，素還真每一個表情都逃不開對方的探索，而另一個他也完全沒有同情心一般，任由素還真哭得淚水泗溢了滿臉。

這般脆弱、無力又難堪，素還真覺得屈辱卻又無能為力，連逃避都不可以。

這時，素還真感到一股大力從唇上傳來，竟是另一人吻住了他，將他壓向床鋪。禁錮住他腦袋的手松開了，他現在可以動一動，可是情況并沒有比剛才好太多，這侵略性十足的吻讓素還真恐懼，他扭頭躲開這迫人的吻：“不……”

對方并沒有執著于這一吻，滾燙的氣息噴在素還真頸項，濕熱的舌頭在他頸部的血脈處舔舐，這舉動讓素還真的身體自覺地警醒過來，危機感讓他全身都緊繃起來。他望向另一人的臉上，只見那雙眼睛紅得似乎有血液在湧動，素還真在那一瞬間神志似乎被抽離了身體，他立刻閉上了眼睛。

慾望這在一刻屈從了理智，他不敢再看那一雙魔眼，伸出手摸索在另一張臉上，捂住了他的眼睛，手心下的眼睛在發燙，睫毛掃在他敏感的手心裏，素還真感覺不到心底湧動的情況到底是緣于恐懼，還是慾望。

他捂住另一人的眼睛，放松了聲音：“醒一醒，素還真。”

大概是視線中純然的黑暗起了作用，又或者呼喚的聲音太過溫柔，伏在素還真身上的蓄勢待發的身體似乎平靜了一點。那已然一副魔人模樣的外表竟隱隱有了不穩的態勢，閃現出他原始的樣貌。

素還真突然覺得身上一輕，他睜開眼，另一人已鬆開了他。只見那人捂住頭不停退後，一直撞到桌子才停下。

“素還真……”喚著他的名字，素還真擡起身體，卻見對方使勁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聽到他的聲音。那人停留了片刻，扶著頭，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去。

終於松了一口氣，素還真乏力地躺回床上，他的身體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他很想追出去看看，卻是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素還真迷迷糊糊睡著，眼前卻盡是那血紅的魔眸，似乎還在注視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