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請,不送。”
“……風雅之人。”關于葉孟秋娶了幾個這種話題,他果斷不會去提——敢将惡人谷的女人正大光明娶進門,想必也不是一般的有種,“——就算不會彈,做樣子也可以。”
“将軍可以選兩條路,第一直說,第二回去休息。”
那門被他用力拉開,轉眼關上;李承恩眼疾手快将拉住邊沿,生生留了一條縫。
“——要去查這件事情,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和那些人一樣,被狐仙帶走。”
“某不善音律。”
“就當是幫她——她和你其實很像。”
這句話說出口,葉英果然愣了愣。
這人的脾氣他領教過,倘若今天這扇門關上,那就什麽都別談了——所以不管門後人臉色如何不好看,李承恩還是趁着現在硬打開門進了屋,再把門關上。
屋裏漆黑一片,只能借着紙窗外的螢火勉強看清他的容貌。
“葉英,你聽我……好,葉莊主,你聽我說。”
“放下身價也是沒用的。”
“你如果沒有劍,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已經不會沒有劍……有些話和自己之外的人說不清,将軍可以不用揣摩了。”
“但如果有一天沒有呢?她也一樣,誰都想不到自己會突然沒法唱歌。”
“我不會——”
“你會。”
就這樣生生打斷——他說得很肯定。
在聽見這句話之前,葉英一直堅信,沒有人能夠比自己還要肯定這種堅持——既以心為劍,直到魂魄消散的那一日,他都可以這樣滿足而安心地活着。
可有一個認識說久不久說短不短的人,今天會站在自己的面前,那麽毫不猶豫地斷言,他有一天會失去心劍。
一時之間,葉英不知是覺得可笑,還是感到困惑。
幕四
“怪人怪事,某遇到的夠多了。”
他緩緩搖了搖頭,摸索着在榻邊坐下。
“将軍是真的很奇怪——因為某第一次見到一個明明毫不奇怪的人,會突然說出一些奇怪至極的話。”
李承恩笑,“見怪不怪就好。”
“見怪不怪麽……”
“讓你回到心中沒有劍的年歲,你想象一下。”男人在他旁邊坐下,“她也是這樣的——如果不能唱歌了,邈漣就什麽都沒有了。”
“某就覺得,将軍這種同情心來的似乎不同尋常?畢竟人間那麽多事情無可奈何,為了一位紅顏知己去破一個傳言,并不像是将軍的作風。”
“這世上那麽多事情,誰又說得準?千金難買我樂意,有些事情,你倒不如想得簡單點。”
葉英淡淡道,“也是。”
他的語氣沒有原先生硬,李承恩也聽出來了,道,“七秀坊已經失蹤了五個人,五個全是舞女。這麽多次騷動過後,大家也發現,那狐仙必定還會帶走幾個樂師,連帶他們的吃飯家夥。”
“那麽今年還沒有樂師失蹤?”
“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因為樂器翻新,樂師大多到揚州選購樂器去了,坊裏沒幾個人。”他點亮燈火,在案邊坐下,“這就是為什麽我之前問莊主,會不會什麽樂器。”
“将軍是說,扮成樂師讓那狐仙帶走,借此來查?”
李承恩嗯一聲,“反正只是帶走,就算查不出,大不了過幾天毫發無損送回來。這世上的事情大多平平無奇,難得能有這樣的經歷,倒也是有意思的事情。”
他說得誠懇,葉英聽完,只是嘆了一口氣,過了很久,他也摸索到案邊坐下。
氣氛好像忽然有了微妙的轉變。像是一個人耐心聽完了一個荒謬的故事,還要再無可奈何地替說書人圓場。
“某以為,藏劍山莊有一個故事,可以和這個狐仙故事對應,将軍想不想聽?”
李承恩察覺到不對,但還是點頭,“莊主請說。”
“大人建莊初,山莊西南面的九溪十八澗引水工事時,發現過一處地下溶洞。”葉英說得有些慢,也許是年代久遠的關系,“那時某尚年幼,只聽乳母說過,溶洞裏發現了很多女人和孩子的屍骨。”
“這是……前朝戰亂留下的麽?”
“屍骨悉數腐爛殆盡,難以考證。當時告訴了官府,查探無果,只能将屍骨就地掩埋,做了半月法事。”
西湖風光秀美之地,忽然挖出了這樣的事情,所有人都心底一寒。好在九溪十八澗本就不用作居住,将山莊主體的風水略改,工事繼續進行。
緊接着,在西面,南面,相繼發現了幾個小型的屍坑,但那已經不再是山莊範圍,便沒有了後話。
等到葉英當家時,山莊兩度擴建,只是人員增加迅速,無奈之下,只能在那些地方建立屋舍,用作關押犯了大錯的下人。
屍骨數量不少,手腕和腳踝的位置都有繩索散着,這些婦孺應是被綁着死去的。有些家裏一直住在附近的老人說,将近兩百年前,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小戰亂。最後輸了的一方所有的婦孺都被帶到了這裏,不見蹤影。也許這些屍骨就是她們的,被扔到了地下的溶洞裏,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無獨有偶,他們得知,在七秀坊建立初期,也曾經在地下挖到過零散的屍骨,殘留服飾和藏劍山莊那裏的是一樣的。
李承恩搖了搖頭,問,“那麽,莊主想說什麽呢?”
“将軍應該知道,這種事并不少。”
“天策府也有這樣的事情,古戰場留下的屍骨經常會在暴雨夜被沖下山。所以?”
“——所以,将軍是什麽都不準備說了?”
“無話可說。邈漣的事情就是這樣簡單,只是因為她而已。”
“原來如此。”——擺明了是反話。
“莊主不信?”
“就當我信了罷。”
語氣輕描淡寫,甚至還帶着笑。
分明不相信。
可是李承恩覺得,葉英會答應。縱然這個人心如止水,明白自己別有目的,但他明白,葉英開始動搖了。
他的感覺從不會出錯。盡管他不明白是什麽讓這人動搖的,但畢竟有一樣事物可以讓葉英不計後果地和他同去。
——劍。天策府對這個人有詳盡的調查,李承恩很自然地想到,只有為了劍,葉英才會突破種種麻煩,赴湯蹈火去尋求自己所謂的道。
果然,沒過多久,葉英就點了頭。
“将軍不肯說,那麽姑且就相信将軍的故事。”他道,“某同去,至于之後的事情,回山莊自然有人和天策府談。”
——代價很貴。不過這一次有人買單,李承恩樂得人情。
“麻煩莊主了。今晚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請。”
“請。”
————
葉英是會樂器,世家子弟,琴棋書畫不必樣樣精通也必須會一些。可惜眼睛看不見了之後就沒怎麽碰過這類東西,勉強記得尺八和古琴。管樂的話,看不見也可以吹,李承恩本以為他不會,結果知道了之後,總想聽葉英吹一曲。
有時天澤樓管弦之雅,侍女們都會各式各樣的樂器,如果家人說起了,葉英也是會吹一段的。他自認不是如何精通,估計不會好聽到哪裏去。
七秀坊現在還是有客人會來的,白天稍微熱鬧了一點。葉芷青在憶盈樓招待他們,隔着煙青簾子,說起最近的事情,也能夠感受到簾後女子微微有些無奈。
狐仙畢竟是多年下來的傳說了,也不曾傷人,故而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更擔心,倘若這一次用李承恩的方法,會不會觸怒神靈。
只是邈漣又着實可憐。她一直沒有出現,據侍女說,早上發了些寒熱,服了藥睡下了。
七秀和藏劍離得不遠,葉英難得過來,坊內就有人說要不要帶莊主去聽歌。女孩子們都十分聰明,閉口不談“看”這種字眼。
葉英不推卻,道,難得來貴坊,其實想觀七秀聞名天下的劍舞。
其他人都愣了愣。
葉英道,雙目雖不能視,但美好之事,其實不一定要用眼睛才能感受到的。
于是,就在坊中安排了一場小演出,蕭夫人的弟子舞劍。
七秀坊以劍舞聞名,李承恩之前看了很多次,每次看都不由感嘆技藝驚人。全場演出從頭到尾葉英就坐在旁邊,不動如山,不知在想什麽。
花容月貌,他都感覺不到,像是在看石頭。
“莊主知不知道,我現在想到一個詞。”
演出将近結束的時候,李承恩忍不住輕聲對旁邊說。
葉英嗯一聲,問也沒問。
“她們跳得怎麽樣?”
“某看不到。”
“那麽莊主為什麽要她們……”
他說到一半,葉英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葉英道,“妖氣,将軍信不信?”
說完,他睜開雙眼——只是短短一瞬間,李承恩看到他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
“——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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