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嚴于綠己
四周靜得落針可聞, 連奏樂聲都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這一出驚呆了,寂靜又空曠的場地中,鐘酩咬牙切齒的聲音清晰可聞。
江荇之被那熟悉的懷抱擁住, 熱氣一下蒸騰上來。他垂眼握住鐘酩的手腕,“什麽……你做什麽呢墟劍?”
做什麽?鐘酩緊緊摟着他,很想問:你不是喜歡過我嗎?剛重生時不還天天想着要回來見我嗎?
但這些話都不能問出口。
鐘酩心裏又氣又急,也不管周圍人投來了怎樣的目光,只想懷裏的人回頭看自己一眼。他把下巴也搭了上去,側臉緊貼着江荇之的耳朵。
貼近的距離間, 他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大概是被酒氣熏染,江荇之貼在他頰側的耳朵軟軟的, 還有點發熱。
鐘酩忍不住追問, “想沒想過我?”
江荇之被他貼得心滿意足,還有點害羞,這麽多人看着呢。他餘光四下裏掃了一眼:哦吼, 不得了,還有人把刻影石都拿出來了!
他就去掰鐘酩的手,小聲嘀咕, “你先放開……”
鐘酩不放,摟他的手反而收得更緊。
江荇之品着他的措辭,看這意思是還沒打算脫下馬甲坦白從寬。他就說, “我幹嘛要想你?”
鐘酩被這話刺激得太陽穴一脹,先前壓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感全都湧了出來, “你走之後, 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呢?”
……卧槽!靜靜旁聽的衆人內心直接裂開:他們是聽到了什麽!?
幾十道八卦而震驚的目光在兩人間迅速來回。
墟劍對庭雪……到底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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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矚目之下, 江荇之內心也是卧槽:墟劍這人,大庭廣衆的在說什麽呢!這些私房話就不能等下來再說嗎?他都不好意思回應。
他抿了抿唇,趕緊将鐘酩的指節掰開。
緊扣的手指被一節節掰開,懷中一空,鐘酩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下一刻,一只手又拉住了他的袖擺,他空落落的心再次滿了起來。
江荇之終于轉過來看向了他。
鐘酩緊盯着他移不開視線,又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江荇之。”
“你跟我過來。”江荇之瞪了他一眼,拉上人飛速離開了席間。
兩人的身影轉瞬消失在場外的小道拐角。
帶他兩人走後,席間靜了會兒:…………
半晌,轟然一炸:!!!!!
藺何三人瞬間淹沒在沸騰的人聲中。
霜苓神神颠颠地給兩人掐着脈,桓玑君盯着天穹又開始了推算,藺何還沒回過神,口中念念有詞,“瘋了瘋了……”
他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
江荇之拉着鐘酩沿山間小路往回走。
走出一截,遠離了喧鬧的宴席場,鐘酩又叫了一聲,“荇之。”
江荇之腳步一停,紅着臉轉過來,看向跟前垂眼而來的男人,“你剛剛是在幹嘛?”
鐘酩盯着他泛紅的臉頰,心頭微動:江荇之還會臉紅……說明不是全然對自己無感。
然而欣喜剛冒了個頭,他忽然又想起:不對啊,那江荇之和他“柏慕”在一起的時候,豈不是對他墟劍還餘情未了!
本就擁堵的腦子裏又開始了天人交戰。
直到拽在袖子上的力道一扯,才将鐘酩飛散的思緒拉回來。江荇之盯着他,“問你呢。”
當下的情況不允許他糾結過多,鐘酩決定暫時讓“墟劍”險勝一籌,不再考慮“柏慕”的事。他反手握住江荇之的腕子,“讓你不開心了?”
“也沒有。”江荇之目光一別,“就是…覺得你好反常。”他就再給人一道臺階,看墟劍這次要不要順着下來。
但剛剛交戰歸來的鐘酩顯然沒能品出這絲生機,他厚着臉皮道,“自然是因為想你。”
“……”江荇之看了他一眼。
鐘酩又問,“你呢,想不想我?”
呵呵,明知故問。江荇之心說:若非自己早就識破了墟劍的馬甲,這會兒聽着恐怕還要感動一番。自己想不想他,墟劍不清楚嗎?
明明當初哄着自己說了那麽多情話……
他一想到這裏又有些羞惱,便抽回自己的手,“我死後就是一縷魂,要怎麽想你?”
胡說,什麽一縷魂!鐘酩抿緊了嘴唇:明明就是這麽大盞燈,有血有肉有意識的!他有口難言,薄唇艱難地動了動,轉而道,“我不信。你都能凝魂重生,肯定是有意識的。”
他還在試圖喚醒江荇之殘存的愛意,“就算沒有,現在見了我難道就沒有一點反應?你就當我是陌生人了?”
江荇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喔……原來剛入座那會兒悶聲不吭的,是在氣這個。
他說,“不是讓你坐在下首第一的位子上了,陌生人能有這待遇嗎?”
鐘酩心頭一哽:什麽待遇?那是他自己死皮賴臉蹭過去的。這麽近的位子,都不知江荇之是要留給誰——按他們之前的關系,總歸不是給自己的。
鐘酩想着卻沒問,怕問出來的答案叫他更生氣。
他憋了口氣,緊盯着江荇之,“不是陌生人,那我們是什麽關系?”
江荇之反問,“你希望我們是什麽關系?”
鐘酩一下被問住了。
他當然是希望能結為道侶。但若江荇之真的這麽快就答應和他結為道侶,豈不是顯得他“柏慕”很可笑?
看面前的男人又開始望着遠方出神,原本清明銳利的眼底似乎在上演一出大戲。江荇之心情複雜地開口,“沒想好就算了。”
他轉身揮袖,“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
說完化作一道流光閃身飛回了殿院,只留鐘酩在小道間繼續恨恨。
初春時節的暖風吹過山間,清馨的草葉花香中,鐘酩焦灼地攥緊了拳頭:生存還是毀滅,果真是個問題!
…
江荇之剛回了屋,就收到藺何的傳訊。
傳訊接通,對面的背景音吵吵鬧鬧,顯然還在前山的宴席場中。藺何的聲音像是硬生生擠進來的,“荇之,我們剛看到墟劍聖君走了,你們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你說呢!”藺何問,“你不還單獨把他叫走了,你們說什麽了?”
背景音似乎安靜了下來。
“……”江荇之不用猜都知道這一通傳訊背後貼了多少只耳朵,他怎麽可能實話實說,“沒說什麽。”
“怎麽可能?墟劍聖君離去的背影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他和你表白,你拒絕他了?”
江荇之一口否認,“才沒有這回事。”拒絕什麽拒絕,他們可是要結為道侶每天貼貼的!
藺何卻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沒有表白?那是……”
“別瞎猜了。本尊乏了,不說了!”
啪,傳訊被飛快地挂斷,江荇之幹脆直接屏蔽了所有的傳訊。他翻身倒在榻上,回味着剛才那道情思洶湧的貼貼。
片刻,他摸了摸自己發熱的臉頰。
诶,好強勢……他好喜歡。墟劍快站起來啊!再多來一點!
·
江荇之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
宴會結束後的第二天,他又被藺何幾人拖了出去。
玄天劍宗,池塘邊的小桌臺。
這裏是他們以前常常聚會的地方,自從江荇之渡劫失敗身死道殒後,藺何他們怕觸景生情,就再沒來這裏聚過。
現在江荇之回來了,小桌臺又被打理了出來。
這會兒,江荇之正被桓玑君和霜苓一左一右押在座位上。藺何環臂坐在他跟前,一張大臉湊得很近,“現在只有我們朋友幾人了,快快快,如實交代!”
江荇之拿靈力将他推開,“交代什麽?”
“你說交代什麽?一夜之間,整個三界都快翻天了!”藺何把石桌拍得啪啪響,跟鯉魚打挺似的。
“你是不知道,昨天你拉着墟劍聖君離席後,整個宴席場上都要炸了!奏樂的不奏了,聊天的不聊了,醉酒的都醒酒了……全在猜測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江荇之心虛地咳了一聲,“不就是抱了一下,久別重逢……你們真夠誇張的。”
“那是抱一下嗎?”桓玑君眯了眯眼,“我們又不是瞎,墟劍看你那眼神,都快趕上禁書級別了。”
卧槽,什麽禁書級別!江荇之耳朵一紅,聳着肩抖開押在他肩頭的兩只手,指責地看了眼桓玑君,“黃者見黃,是你內心不夠幹淨。”
桓玑君睜大眼,“是我不夠幹淨?來來來,霜苓!把刻影石拿出來,讓我們純潔無瑕的荇之自己看看,看是誰不幹淨。”
噗通,刻影石放在了桌上。昨天那一幕清晰地回放在眼前。
江荇之還是頭一次以旁觀的視角看他和墟劍兩人:只見空曠的場地中央,墟劍從背後摟着他,低頭而來時,嘴唇幾乎要親上他的耳朵。深色的眼底情意濃烈而纏綿,真像是想要對他……
靠靠靠!江荇之反手就将刻影石“啪嗒”按滅。
桓玑君還在旁邊吹風,“怎麽樣?誰不幹淨?”
江荇之轉移話題,“誰讓你們錄這種東西的。”
霜苓舉起雙手自證清白,“我們可沒錄,我們當時都被震驚得原地凝固了!這是別人錄的,三界之內都傳遍了好不好。”
卧槽,這群八卦的修道者!
江荇之感覺整個人都像是被煮熟了一樣,在咕咚咕咚冒泡,他端起茶杯掩住半張發熱的臉,“他們都說什麽了?”
“無非是各種愛恨情仇的年度大戲。有深情戲碼,有狗血戲碼,還有虐戀情深的戲碼。什麽愛而不得,癡心錯付,暗度陳倉……”
噗!江荇之一口茶噴出來,什麽鬼?
“喔,還有比較現實向的,猜你們到底是誰被奪舍了。”
呸,憑什麽“奪舍”就是現實向了!江荇之瞥了眼前三人一眼,“別猜了,全錯。”
他們明明是甜甜的“三角戀”~
三個腦袋就一起湊上來:
“全錯是什麽意思,你們沒有私情?”
“那墟劍為什麽這樣看你?”
“快說,真相到底是什麽!”
江荇之往椅子上一靠,咔嚓咔嚓地嗑起瓜子來,守口如瓶——
這解釋起來太複雜了,還涉及到重生、天道、一千年前的種種,以及墟劍的馬甲……若真要如實相告,以這三人四處漏風的嘴,恐怕不出半個時辰整個三界都會知道。
他悠悠地說,“等時機到了,你們自然會知道。”
三人異口同聲,“什麽時機?”
江荇之卻合上了嘴,眯起眼曬着太陽,像只氣人的懶貓。
哼哼~當然是等他和墟劍結契的時候。他們轟轟烈烈的“三角愛情故事”,必要讓世間所有人都知曉!
…
打發掉三個好奇心旺盛的好友,江荇之終于在落日時分回了自己的栖停山頭。
剛落在山頭,他就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
是墟劍!江荇之眼睛一亮,立馬大步朝着氣息所在的小庭院走去。
繞過一道假山,就看鐘酩側身站在庭院中。察覺到自己的到來,後者轉過身——先前混亂交戰的眼底這次看上去堅定了許多,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
“江荇之。”鐘酩叫他。
江荇之幾步走到他跟前,仰頭看着他“嗯”了一聲。
鐘酩的視線落在他面上,定了幾息,喉頭一動拉過他的手,“你昨天問我的,我想好了。”
江荇之心跳不由急促了幾拍,卻還要作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你想什麽了?”
帶着薄繭的指節在他手腕上細細摩挲,鐘酩垂眼看着他,“重活一次,我們不做死敵了好不好?”
“那要做什麽?”
“我若說了,你就願意?”
江荇之耳尖一熱,“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麽,我再考慮一下。”
鐘酩盯着他的耳朵默了一息,随即把心一橫。他手下一個用力将人拉進了懷裏,另一只手就握在了江荇之的腰後。他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斷舍離”般閉了閉眼。
沒事的,墟劍。
不就是再挖一次自己的牆腳,又不是第一次……他已經一回生二回熟了。
做好心理建設,鐘酩重新睜開眼,看着江荇之說,“做道侶,好不好?”
江荇之眼睛微微睜大。
明明先前已經做過這麽多親密的事,但這會兒聽着對方宛如初戀般的告白,他還是悸動緊張到心跳加速。
彼此的心跳從相貼的身前傳遞給對方。
鐘酩握着他的手一緊,情難自禁地将他的手拉向自己唇邊。
江荇之吸了口氣。正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栖停山頭的禁制一動,“等…等一下,有人來了!”
鐘酩動作頓了頓,眸光驟然暗了下來。
這人來得可真是随随便便……明明自己山中的禁制都只對江荇之一個人開放,江荇之這山頭卻不知道能進多少人。
真不愧是“大家的”燈燈,好得很。
察覺到來者片刻就朝着他們這邊走來,鐘酩視線一落,呼……低下頭去。
·
藺何是來找江荇之唠嗑的。
白天沒問出江荇之和墟劍的關系,現在他來單獨找人聊點別的:比如對方渡劫失敗和重生的事。那晚江荇之來找他,不是說“說來話長,改日再說”嗎?
這不,他這會兒就捧着小瓜子兒來聽人細說了。
剛落在山頭,藺何就隐隐聽見一絲人聲。他樂颠颠地循着聲音走進庭院:荇之啊,爺來了!下一刻便聽人急慌慌地說,“等…等一下,有人來了!”
嗯?這是在和誰說話呢。
藺何想着便繞過面前的假山。視線一轉,兩道人影倏地落入他眼中——只見他那臉皮極厚的好哥們兒江荇之此刻正面色緋紅,被墟劍聖君以一種強勢的姿态锢在懷中,顯然是春心萌動。
而那正經又高冷的墟劍聖君一把拉過江荇之的手,低頭就在他手心落下一吻。
啾的一下,纏綿又溫柔。
“……!”
藺何被這一幕沖擊得倒退了一步,一屁墩兒就坐在了地上:卧……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