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哪裏沒對
湊在跟前的臉像是含羞帶怯, 襯着周圍一片花簇顯得春意盎然。
咯噔。鐘酩心頭一跳,目光落在江荇之指間的那枚月銜珠上——他記得自從自己表白之後,對方為了避嫌就摘下來了,為什麽現在又要戴上?
而且燈燈說沒把自己當成別人, 那他是在臉紅什麽?
方才的甜蜜緩緩退卻,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驚疑。鐘酩心神不定地揣測着江荇之的神色,整片識海裏都覆蓋着:“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但江荇之似乎沒覺得哪裏不對, 還将月銜珠遞了過來, “你幫我戴在脖子上。”
鐘酩接過來, 下意識問出口,“為什麽?”
江荇之說, “我自己戴總戴歪。”
是嗎?有嗎?鐘酩狐疑地回憶。
看他沒動,江荇之又擡眼叫了一聲,“阿座。”
聲音溫軟, 叫得鐘酩心神一恍,來不及深想擡手就将月銜珠給人系在了脖子上。
為了方便他動作,江荇之微微垂着頭, 露出一截修長的後頸。鐘酩雙臂環在他的肩頭,兩人像是交頸相擁, 有些許碎發拂在那脖頸上, 鐘酩輕輕撥開,下方的人肩頭一顫,“阿座,好癢……”
鐘酩呼吸陡然亂了幾分, 他壓着嗓音道,“馬上,馬上就好。”
紅色的月銜珠墜在江荇之胸口。
鐘酩收回手, 直起身。
他這會兒終于後知後覺:燈燈對他,是不是有點親近過了頭?
他一手捏着自己腰間的月銜珠,出聲試探道,“我也戴着月銜珠,你不怕別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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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又不一樣。”江荇之說着,小心地向他征詢意見,“你若是介意,那我就不戴了。”
“我不介意!”鐘酩趕緊開口,“你戴着吧,戴着好看。”
江荇之就抿唇笑了一下,“嗯,”
他在這頭甜滋滋的,對面的鐘酩卻陷入了糾結:他總覺得不該這樣,但又實在忍不住向外人顯擺他們關系特殊。畢竟他之前就暗搓搓地搞些“情侶玉佩”、“道侶把戲”,巴不得全天下都覺得他倆是一對。
現在終于得償所願,他明明應該開心,但怎麽有點笑不出來呢?
正想着,身前就落下一道聲音,“阿座,你表情好嚴肅,是不是不快樂?”
鐘酩忙斂去神色,“沒有,我很快樂。”
江荇之憂心忡忡,“真的嗎?那你笑一個。”
鐘酩,“……”
他勉強地牽起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江荇之見狀幽幽嘆了口氣,失落道,“算了,你不必強打精神陪我,你若覺得無聊,我們回去好了。”
鐘酩立馬将剛才的糾結抛開,“怎麽會?我覺得特別有趣、特別快樂。不要回去,我們繼續。”
他生怕對方不信,靈力一動催着花船在湖裏“刷”地沖了出去!速度之快,大片的波浪自兩側排開,就連船身都微微翹了起來。
江荇之長發被吹得迎風飄蕩,他扒着船沿驚喜道,“嗚呼~真的好快樂!阿座,我們浪起來!”
對面的人迎着風快樂到模糊。
鐘酩松了口氣,專心致志地催動着小船載着他兩人在靜谧的觀景湖上浪來浪去。
·
兩人下船時已接近傍晚。
江荇之踏上岸邊,反手理着被風吹亂的頭發。有幾片花葉卡在了發絲間,鐘酩看到,就擡手給人摘了下來。
幾根手指細心地替他理着頭發,江荇之仰着頭沒動,任鐘酩擺弄。
鐘酩動作頓了頓,先前被放置的微妙再次浮上心頭:燈燈為什麽沒有像以前那樣拍開自己的手?
但他又不好問,問出來像是沒事找事一樣。
頭發幾下理好。
江荇之看了眼天色,“我們去找家客棧住下。”
鐘酩瞅着他的神色,“我們分開住還是住一間?”
江荇之憂愁,“住一間吧,我錢不夠了。”
鐘酩脫口而出,“我有錢。”
“……”江荇之轉頭看向他,“阿座,你好像在和我拉開距離?”
“沒有這回事。”鐘酩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上前一步貼過去,竭力找補,“我親近你都來不及。”
考量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江荇之看鐘酩面上的确是情真意切,不像是真的想和自己分開住。他忖了忖:……難道是自己進度推得太快了,引起了對方的警覺?看來還是得循序漸進,不然會被墟劍發現自己已經成功扒馬了。
尤其态度不能轉得太陡,他可沒忘記墟劍是為什麽掉馬的。
江荇之便重整神色,解釋道,“其實是那家客棧比較特殊,我來之前同誅嚴打聽過,聽說客房是雙人間,庭院自帶小湯池,若我們分開住多沒意思。”
鐘酩怔然,“喔,這樣。”
…
柳城是九州內著名的旅游勝地,城中客棧各具特色,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家湯池客棧。
兩人到了客棧,一路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往裏走,道兩旁參差地擺着照明小燈籠。
江荇之走在前面,高束的馬尾掃在腰間。修長的身形籠在夜色和淺黃的燈光中,影影綽綽。鐘酩跟在他身後,心動的同時又不禁細思:這氣氛是不是過于好了?
直到江荇之定好了雙人間,拿着鑰匙回頭叫他,“阿座,快走吧。”鐘酩這才緩緩回神,應了一聲快幾步跟上前和人并排走在一塊。
穿過門庭,木質的走廊一側是別致的庭院,廊燈一路明明暗暗。
靜谧溫馨的氣氛下,鐘酩一顆心惴惴不安。
雖然目前燈燈對他的舉動好像都沒有逾越那條界限,但照這大好勢頭發展下去……
鐘酩一個激靈,不敢深想。
他假裝不經意地開口,“對了燈燈,那個香,你還有在點嗎?”
香?江荇之反應了一下想起來,“喔~上次點過之後就沒點了。你提醒了我,明晚回去我就點一個。”
鐘酩急切,“不行!”
江荇之轉頭看他,“嗯?”
“……”他自知失言,穩了穩心神搜刮理由,“萬一,那香用多了對身體不好。”
江荇之一下笑出來,“憫霜君可是醫師。他送的香,有什麽不好?”
鐘酩有口難言,只能在心頭焦慮:不好,當然不好!這對感情的忠誠度相當不好!
江荇之拍拍他,“沒事,我堂堂一個大乘,怎麽會被一撮香打倒?”
鐘酩艱難地點了點頭,“嗯。”
繞過一道回廊,眼前豁然開朗。
前方幾處公共的大湯池氤氲着熱煙,隐隐能看見幾道人影舒适地泡在裏面。湯池四周還擺放了案幾,景觀松木修剪得秀美別致。
江荇之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阿座,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他的意思是來都來了,不如繞道去看一眼。鐘酩卻理解成了對方要進去泡湯,他眉心一下蹙起,伸手拉住想要沖過去的江荇之,“不行。”
江荇之沒有掙開他,轉頭問,“為什麽?”
鐘酩醋唧唧的,“這麽多人,你想被多少人看了去?”
江荇之一聽就知道對方又想多了,他故意逗人道,“我也可以看看別人,互不相欠。”
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驀地收緊。
鐘酩這會兒也顧不上是不是過于親近,拉着人回到自己跟前,低聲說,“別人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如多看看我。”
江荇之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行啊,如你所願。
“好吧,那我們直接回房間。”
他說完調轉方向,走回客房。
鐘酩的手還拉着江荇之沒放,他跟着後者一路穿過走廊,心情怪滿足的:又怪,又滿足。
燈燈對他親近是沒問題,但問題是……他現在不是“柏慕”?
·
兩人的客房在一處清幽的角落。
進了屋,才發現屋內空間不小。因為是雙人間,所以兩張床榻一東一西分置兩頭,中間以一松梅屏風相隔,十分雅致。
通往庭院的門扇邊立有一衣挂,上方搭着兩套明衣,專供湯池沐浴。
江荇之幾步走過去,拿了一套在手裏,入手絲滑,面料似乎還能吸水。他拉開門扇,轉頭同還杵在屋中的鐘酩說了一聲,“我在外面換,你在屋裏換。”
說完“嘩啦”關上了門。
庭院中的湯池四周也布下了地燈,江荇之站在走廊上沒有離太遠。
清晰的人影被暖光投落在門扇上,鐘酩擡眼就能看見門外之人的每一處動作細節——輕薄的外衫倏地落下堆在腳邊,擡起的手拉開了衣帶,衣襟從肩頭滑落下來……
噗通!鐘酩心頭狠狠一跳,轉頭別開了眼。
他一張俊臉燒紅,堪堪壓下體內翻騰的情緒,揮手隔空取來了衣挂上搭着的明衣。微涼的面料入手,卻絲毫降不了他心頭的火氣。
江荇之這人……到底有沒有點防備心!知不知道他被自己看了去?
鐘酩抿着唇飛快地換好了衣服,氣惱中帶了點慶幸,還有點說不出的酸意——
也不知道這人在外人面前是不是都這麽神經大條,幸好今天和他一起來的是自己……的馬甲。
啧,的馬甲!
在鐘酩思緒紛繁複雜之間,門扇又“嘩啦”推開了。
江荇之換了明衣站在廊外,側身看來,“阿座,你換好了嗎?”
鐘酩的小情緒還沒過頭,心說:不知道我換好沒有你還開門,若換成是別的男人……
“阿座,你在不開心?”江荇之敏銳。
鐘酩調整了一下情緒:算了,沒有萬一。陪燈燈泡湯的人只能是自己。
他幾步走過去,“沒有不開心,我……”他視線落在江荇之身上,這才發現這身明衣貼身又輕薄,将對方的身形顯露無遺。
鐘酩話頭頓了一瞬,“我很開心。”
江荇之笑了笑,拉着他的袖子往湯池走,“嗯,你開心就好。”
鐘酩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叮囑,“燈燈,我們不去公共湯池。”
“當然不去。太遠了,我才懶得去。”
他說着“嘩啦”一聲飛快地下了水,衣擺和發尾都在熱騰騰的水面散開,“阿座,快來。”
鐘酩放下心來,跟着一道沒入水中,“好。”
庭院自帶的湯池不大,因此兩人離得很近。江荇之習慣了享受泡湯,這會兒如魚得水地泡在裏面,舒服得就差吐幾個泡泡。
他臉上沾了幾滴跳下來時濺起的水珠,幾縷鬓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臉頰。魂魄補全之後,臉色比以前紅潤了不少,看上去少了幾分脆弱,多了幾分明豔。
鐘酩看着他,眸光深如夜色。
喜歡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不能親近,只能看着,什麽都不能做……
正想着,閉目養神的江荇之忽然“嘩啦”翻了個面,像條鹹魚趴在池岸邊,側頭睜眼朝他看來,“我肩好酸。”
“什麽?”鐘酩從自己的思緒裏抽出神來。
江荇之的肩頭裹在衣衫裏,卻依舊透出一道弧度優美的線條。他發出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幫本燈按摩按摩。”
鐘酩:………
鐘酩:???
他向人确認,“你是說,讓我幫你按摩?”
江荇之已經重新閉眼枕在了自己胳膊上,神色相當自然,好像這是個再合理不過的請求,“嗯,不可以麽?”
可以,當然是可以的。
鐘酩求之不得,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叫嚣着:墟劍,你醒醒!你馬甲還沒脫!
但只是按摩,按個肩而已。鐘酩又想:那些大宗世族裏的掌門人,不都有下屬給按按肩什麽的?他一個護法為什麽不能幫門主按按了?
在兩道聲音在腦中天人交戰間,鐘酩的手掌已經落在了江荇之的肩上。
他的手掌很大,隔着衣料,幾乎能整個裹住江荇之的肩頭。鐘酩定了定神,提醒自己披着馬甲不要太逾越,接着溫柔而不失力道地給人按起了肩背。
他按了幾下,微微低頭,“可以嗎,燈燈?”
趴在池岸邊的人發出幾聲模糊而舒服的聲音,撩撥着鐘酩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經。
他按壓的力道驀地重了幾分,江荇之眉心一蹙,“唔……阿座,疼。”
鐘酩指尖抖了抖,要不是……要不是知道江荇之喜歡的是他“墟劍”,對他“柏慕”沒有意思,他都要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好,我輕點。”鐘酩深吸一口氣,壓下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開始了自己第無數次的悔恨。
這該死的馬甲,真是該死的礙事!
缭繞的熱氣蒸騰上來,鐘酩按摩的手下帶了靈力的疏導,體內體外都是令人熨帖的溫度,江荇之本來是想逗一逗對方,沒想到按得太舒服,困意籠上來,居然就這麽睡着了。
鐘酩在手下一個大力之後,發現身前的人突然順着他的力道“噗通”滑了下來!他趕緊将人一撈,“燈燈?”
懷裏的人靠在他胸口,歪着腦袋睡得安穩。
鐘酩失語一瞬,又心态良好地接受了現狀。他盡量思想純潔地把人摟起來,“嘩啦”一聲出了湯池,踩過一路水痕進了屋。
靈力将兩人身上的水一瞬烘幹,鐘酩把江荇之放到榻上,又給人蓋了被子。
後者靜谧的睡顏看上去乖巧可愛,只要不開口說話,堪稱賞心悅目。
鐘酩單膝跪在榻前将人看了會兒,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他腦中回想起這充實的一天:他們頭天晚上先是去“不醉仙”喝了酒,今天又一起買了新衣、喝酒游船,現在還在同一間客棧裏泡湯,真是相當……
相當……
等等!鐘酩眉心突然蹙起:這一系列行動串聯起來,将他在游船時莫名生出的既視感一瞬勾勒清晰,腦中仿佛劃過了一道亮線!
他瞳孔微微一縮——
賞月看花,對酒游船,在湯池裏坦誠相見……不都是江荇之當初吐露的小心願?
這些要跟他“墟劍”做的事,怎麽全和他“柏慕”做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燈燈:好開心,阿座真的幫我實現願望了~
阿座:怎麽回事???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