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馬甲脫落
魔宮地牢中發生的對話, 江荇之兩人無從得知。
他們到了樊朽的店鋪,後者還在煙霧缭繞中煨着煉丹爐,好像沒有受到先前事故的驚擾。
江荇之在心底感嘆了一句“魔修心态是不是都這麽好”, 接着遞上千樽鈴和彼岸花, “東西齊了。”
“嗯。”樊朽搭了搭煙杆接過來看了一眼, 說好了煉藥的價錢,又轉身從裏屋搬出個新爐子來,架起煉丹火,“本來得三天後才能煉好……”
江荇之看着他勞作的背影,“那現在呢?”
樊朽頭也不回, “你們明天上午來拿吧。”
江荇之好奇,“新爐子功效好?”
樊朽轉頭瞥了他一眼,“不, 只是讓你插隊了。”
“……”
江荇之沒想到自己一屆人修, 居然能在魔界有這種優待!他轉頭同鐘酩小聲逼逼, “難道又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特權?”
鐘酩想起方才江荇之随手給人落下的屏障,看了眼已經開始煉藥的樊朽,沒有解釋, “走吧, 我們明天來拿。”
“那我們先回魔宮?”
“好。”
兩人并肩出了店鋪, 聲音漸漸遠去。
屋內, 樊朽抽着水煙仔細煉着丹藥, 半晌傲嬌地“哼”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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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魔宮,江荇之兩人在宮路上慢慢溜達。
心頭大事解決了一件,他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鐘酩看着他愉悅的模樣,也跟着彎了彎唇角,接着擡手在他腕間探了一把。
“等補全了殘魂, 你就不會這麽畏寒了。”
握着他的手又糙又熱,江荇之這才想起自己因為魂魄有損而體溫偏低。若不是對方提這麽一句,他這些日子都快習慣了。
他縮了縮胳膊,“嗯。”
怕冷倒是沒什麽,主要是別耽誤他回一千年後了。
鐘酩還握着他手腕沒松,江荇之正要叫對方松手,迎面便走來一人。
血色的身影在暗色的宮牆間十分搶眼。
宿尤看着兩人拉在一起的手,嘴角一抽,“你們還真有閑心,大白天在本座的宮中遛彎兒散步?”
江荇之抽回手,“剛從樊朽那邊回來。”
宿尤沒再追究這個話題。他想起剛剛牢中宇文恭那嚣張得意的笑聲,皺了皺眉問,“你們還打算在魔界待多久?”
這話聽着像是逐客令。江荇之揣測,“是我早膳吃得太多了?”
宿尤哽了一下:這人居然還吃了早膳?
“本座是提醒你們,事情辦好了就盡早離開。”
“暫時不行。”江荇之說,“丹藥最快明天才能煉好。”
宿尤“啧”了一聲。
鐘酩覺出他神色有異,“魔界怎麽了。”
“沒什麽。”宿尤默了幾息。就一天而已,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他掃了眼對面兩人:況且以這兩人的實力,就算出事也不會被殃及。
“魔界從此刻開始戒嚴,你們也待在屋裏別亂跑。”
江荇之懂了,“你是在擔心我們?”
“呵。”宿尤面上的凝重褪去,又恢複了往日嬉笑的神色,“畢竟本座一向愛惜美人~”
鐘酩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眼,叫上江荇之回屋,“走吧,看他那樣,魔界也不像是要出什麽事。”
“……”
一路往暫住的殿院走,江荇之低頭回想。
他還記得一千年後記載了一次“人魔兩界混戰”,該不會這次的事件就是開端?
“在想什麽?”身側落下一道聲音。
江荇之問,“如果魔界出事了會怎樣?”
鐘酩淡定地看向前方,“怎樣都危及不了我們,別擔心這麽多。”他頓了頓又放柔了聲線,“就算真出了什麽事,我也會保護好你。”
這個句式一聽就很像在立旗。
江荇之心頭湧上淡淡的微妙,他朝前者看了一眼,“不用了,你保護好自己就行。”
鐘酩淡然一笑,無所畏懼。
·
正如宿尤所說,整個魔界都處在了戒嚴之中。
不僅是魔宮,就連宮外也多了許多巡邏的護衛,挨家挨戶提醒着魔界緊急避險場所。
這種緊繃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江荇之去樊朽那裏取丹藥時,後者似也感受到了那山雨欲來的氛圍,擡眼提醒,“你們就是來求藥的吧,丹藥拿到了就趕緊離開。”
“嗯,是。”江荇之低眼看向掌中的丹藥。
淺紅色的丹藥靜靜置于他的掌心。
鐘酩不看他吸收掉總覺得不放心,“先吸收了再走,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江荇之點頭,“那我們回魔宮把它吸收了就走。”
樊朽揮揮手送客,“随你們。”
飛回魔宮的路上,下方城內巡邏隊似乎在向着一個方向彙集。
江荇之順着那方向看去,“那頭好像發生了什麽。”
鐘酩帶着他加速往魔宮趕,“無所謂,至少魔宮內暫時是安全的。你吸收丹藥的時候,我在旁邊替你護法,那頭的危險波及不到我們。”
迎面的風拂過鐘酩的鬓發,江荇之轉頭看了他一眼,英俊的側顏襯着遠處的兵荒馬亂,沉穩而淡然。
他安心道,“那就拜托你了。”
…
很快,兩人回到江荇之的屋中。
屋外設下了結界,江荇之盤腿坐在榻上,鐘酩坐在他身後。
淡紅色的丹藥散發着清幽的香氣,江荇之雙手一上一下置于身前,丹藥在兩掌之間懸浮,被靈力牽動着絲絲縷縷沒入心口處。
殘缺的魂魄被一點點補全……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江荇之只覺識海重新變得充盈,一股熱意煨着他的腦海,熱烘烘的,叫他渾身卸了力氣。
噗通,身體一軟順勢倒在了身後的懷抱中。
鐘酩将人抱了個滿懷,低頭看向靠在自己肩頭的江荇之。後者緊閉的眼沒有睜開,應該是還在識海中梳理神識。
他伸手在人腕間探了一把,體溫終于熱乎了起來。鐘酩緩緩松了口氣,視線落在江荇之面上,細致地描摹起他清秀的眉眼。
自上而下的視角,顯得那眉眼更加清晰,鼻梁高挺,唇形美好。
心跳怦然快了幾分。
鐘酩沒忍住收緊了胳膊,目光落在微啓的紅唇上,情不自禁地微微低頭拉近了距離。
微涼的發絲滑入江荇之敞開的襟口,江荇之眉心一蹙,睜開了眼。
入眼是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似察覺到他的醒來,靠近的動作一下停住。江荇之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當下的情況,懵了一瞬,忽而驚覺自己正靠在人懷裏。
視線相交,上方的目光像溫着一團火,落在他唇上……
就像是想要親他一樣。
心頭猛地一突!江荇之擡手就推開頭頂的下巴,直起身來轉頭看去,目光銳利,“柏慕,你在幹嘛?”
鐘酩的胳膊還環在他身側,下意識将人往懷裏攏了攏,垂眼看過去,叫了他一聲,“燈燈。”
江荇之不給他糊弄的機會,将他的胳膊抖開,“你剛剛是不是……”
“我就看看你。”鐘酩說,“湊近點看得更清楚一點。”
“呵呵,少來。”江荇之正要追究,屋外便傳來一陣巨響。轟隆——!
他話頭停住,兩人齊齊起身推開了門。
“發生什麽事了?”
外面似乎亂成了一團,有宮人慌慌張張跑來,“天、天塌了!”
鐘酩皺了皺眉,“冷靜點,多大的事就天塌了。”
宮人搖搖頭,急得一跺腳,“唉!是真的天塌了——”她指着入城口的方向,“天上的夜渡川全陷落了,看樣子快把魔界給淹了。”
鐘酩頓了一瞬:夜渡川?
緊接着他反應過來:卧槽!夜渡川!!!
喔,夜渡川……江荇之深深地看了鐘酩一眼,“柏護法,你說要保護我的。”
“……”鐘酩面上再不複先前的冷靜淡然,看上去慌得一批,“我們先離開魔界!”
他轉頭問宮人,“魔界的出口在哪裏?”
宮人被他激動的反應吓了一跳,伸手往一個方向指了指,“但是……”鐘酩顧不得聽完她剩下的話,一把抓住江荇之的手腕就往外沖,身形快如閃電,轉瞬消失在魔宮!
只留宮人在原地喃喃,“但是出口被封住了……”
·
整個魔界都處于混亂之中。
夜渡川從魔界入口處開始泛濫成災,淹沒了城池店鋪;遠離入口的天穹也如同被鑿開了口子,河水如注,從天幕跌落傾頹。
嘩啦!無數道水柱破開天雲垂落下來,映現了滿城明明暗暗的神魂。
城中亂作一團。
誰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夜渡川會從哪裏傾落。
……
江荇之被鐘酩抓着手,瘋一般地穿梭在天穹之下。
疾風撲面而來,刮得人臉上生疼。
他感覺自己像是個快要斷線的風筝,搖搖欲墜地由對方牽引着在空中亂飛。
江荇之的聲音被疾風吹得淩亂,“柏…慕…”
他這盞燈快被吹滅了。
然後前方披荊斬棘的男人似乎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渾身修為都用來探查下方哪裏有夜渡川泛濫、上方的天穹哪裏又有水柱快要傾墜。
江荇之,“……”
也不知柏慕的神魂到底是藏着多大的秘密。能讓人怕成這樣,恐怕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兩人正朝前飛着,遠處洶湧的水流突然破開城牆拐了個彎兒直沖而來——
鐘酩的身形在半空中陡然一剎!
他忙帶着江荇之一個緊急大轉彎,刷地離開了河水,遠遠繞去另一頭。江荇之盯着前方玄色的背影,輕聲嘆息,“柏慕,我們逃跑的姿勢好狼狽。”
回答他的是一串敷衍的“嗯嗯嗯”。
轟隆!又一道水柱猝不及防落下。
離得不遠,足以映出兩人的身影。江荇之扭頭就要看過去……
鐘酩瞳孔一縮!拽着江荇之原地一個轉圈——嘩啦,衣衫翻動。他将人背對着水柱的方向,橫着一波帶走。
江荇之眼前一花,感覺自己整個神魂都在腦子裏打轉。他看向兩人面對面橫向移動的姿勢,“柏慕,你不覺得你把我擺弄得有些過分?”
對面的人緊張得好像都不會呼吸了,“嗯。”
一雙深邃的眼四處放遠,如同戒備的探照燈,“我可以道歉。”
“……”
好在魔界的出口正好和魔界的入口一南一北遙遙相對。
上天似乎眷顧着鐘酩,兩人遠離了夜渡川垂落的魔界入口,下方的洪流還沒席卷過來。而這方的天空穩穩當當,沒有河流墜落的傾向。
鐘酩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被自己猛拽了一路的江荇之,“燈燈,我們走……”
幽深的目光截斷了他的話頭。
江荇之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扒皮,“呵,我在你這裏已經沒有燈權了。”
“……”鐘酩心虛又心慌地哄他,“有什麽賬要算,等離開魔界再說。”
再多唠幾句,夜渡川就要追過來了!
江荇之的視線仿佛能穿透靈魂,他定定地将人看了幾息,直到對方喉頭一動,緊張得咽了咽口水。咕咚。
“走吧。”他這才松了口。
一口綿長的氣息緩緩舒出來,鐘酩轉向出口的方向,“嗯,我們走。”
兩人飛身而去,江荇之落後他半步,有些遺憾地回頭看了眼遠處隐隐翻滾的夜渡川。
可惜了。
他總覺得就這麽離開,自己一定會錯過什麽重要的……
“站住!”前方突然落下一道聲音。
江荇之轉回頭,只見一隊魔修護衛持戟攔在他們前方。領頭的魔修看着面生,他們并未見過,想來應是專門把守出口的護衛。
“人修?”那領頭的護衛皺眉,“身份可疑的人修,通通不許離開魔界!”
鐘酩這會兒正是心急火燎,顧不得和他們慢慢掰扯,無上威壓轟然釋放,“讓開。”
“唔!”一隊魔修瞬間不堪重負,幾人甚至噗通從半空落下。
領頭的護衛神色大變,“如此高深的修為,果然身份不簡單!快去禀報魔尊大人!”
鐘酩眼底的神色更加深沉。
江荇之頭疼地按住額角:算了,反正他是不急着離開,等宿尤來了就能解釋清楚。
雙方正對峙了幾息,就在鐘酩打算硬闖時,淩空突然落下熟悉的聲音。
“啧……行了,都住手。”
“魔尊大人!”
一襲血衣翩然出現在兩方人之間,宿尤轉頭遣散護衛,“他們與此事無關。”
他說完又轉向江荇之和鐘酩,“別激動,你們就算從這裏通過也是出不去的。”
“為何!”鐘酩神色一緊。
“呵。”宿尤面上浮出幾分冷厲,“自然是因為那該死的……他們把魔界的出口給封住了。不知道搞了什麽鬼把戲,本座剛才試了試,貿然打開恐怕整個魔界的天穹都會瞬間陷落。”
鐘酩咬牙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宿尤看了他們一眼,“魔界有個護法大陣,需要元嬰後期以上的修為才能開啓。我魔界統領忙着疏散群衆,人手不足,反正你們出不去,不如來幫個忙。”
江荇之助魔為樂,“可以啊。”
鐘酩刷地轉頭:可以什麽可以!此地不宜久留,還不趕緊走!
宿尤笑笑,“荇之真是人美心善。”
“不,我們……”鐘酩皺了皺眉。
他正要拒絕,宿尤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東西南北四個陣角,我們各占一方,等開啓了護法大陣說不定能試着打開魔界的出口。”
鐘酩心頭驀地一動。
江荇之點點頭,拿胳膊捅了鐘酩一下,勸說道,“舉手之勞能救很多魔,柏慕你……”
“好。”鐘酩幹脆應道。
江荇之:?
鐘酩說,“我就占這一方的陣角,你們去別處。”他說完叮囑江荇之,“你占完趕緊回來同我彙合。”
他态度轉變得相當之快,江荇之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喔,好。”
宿尤已經在催促,“走吧,荇之。”
“嗯。”
兩道身影轉身離開,一眨眼消失在視野裏。
鐘酩心頭的石塊終于落了地:差點忘了,想要離開魔界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本命劍全力劈開結界,硬生生闖出去。
正好把江荇之支開了,方便他大展拳腳。
一只手便越過了腰間的古煞劍,伸入儲物袋中一掏——剎!
……
江荇之飛身而出,掠出一截之後越想越不對勁。
柏慕這麽心急火燎地想要離開魔界,居然願意留下來幫宿尤開啓護法大陣,還突然答應得那麽幹脆!
簡直就像是……另有所圖。
他身形一頓,随即毫不猶豫地轉身折返原處。
四處的景象在身側飛速倒退,遠處的場景不斷在眼前放大清晰。遠遠的,已能看見那玄色的身影,背對着他立于昏黃的天穹之下。
突然一剎,刷——
一道清寒的劍光劈開了青天,劃破了他的視線。
噗通,心跳驟停。
江荇之懸在半空,目光落向那柄讓他無比熟悉的,屬于墟劍的本命劍。
作者有話要說: 江荇之:讓我康康你手裏拿着的是個什麽好登西……
鐘酩毫無察覺:劈開魔界,保住馬甲!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