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危機訊號
江荇之眼底産生了劇烈的震蕩:這兩個, 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誘惑!
他試探道,“成年人是不做選擇題的。”
宿尤哼笑,“成年人的這套在我們成年魔面前是行不通的。”
江荇之,“……”
他發出厚顏無恥的聲音, “不是說好看的人有特權?”
“二選一就是給你的特權。”宿尤揚揚下巴, “來吧,快選。”
江荇之深吸了一口氣。
一個得到千樽鈴的機會, 或者看一眼柏慕的神魂。二選其一, 就像是一場賭注——而且宿尤說的只是“機會”, 不一定真能得到;但神魂看了就是看了。
可萬一柏慕只是柏慕, 那自己豈不是血虧?
江荇之猶猶豫豫,“不然,還是千樽……”
“怎麽?不想看柏慕的神魂?”宿尤說着從腰側掏出那枚神識印刻。
他将神識印刻攥在掌心擋得嚴嚴實實, 伸手在江荇之眼前一左~一右~地晃悠着。
“……!”江荇之的視線一下被吸引過去, 腦袋随着他的手左搖右轉。
宿尤陡然生出一股逗貓的樂趣, 他攥着鐘酩的神識高高舉起, 又“咻!”地藏在背後——
江荇之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咚地踢到了桌腳。
一聲輕響叫他回過神來!他盯着宿尤這張意趣盎然的臉眯了眯眼, 忽然覺得手心癢癢……柏慕是對的,他也有點想砍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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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相交, 江荇之的目光堪稱死亡。
一時間, 兩人誰也沒再動。桌案前的月光灑進屋中,在江荇之藍色的衣衫上勾勒出一圈瑩瑩淺紅, 襯着那張帶了些惱意的臉, 生動得令人驚豔。
果然是美人。
宿尤正低眼欣賞着,門口突然傳來“轟!”一聲巨響。
屋門被一股大力震開,門框都抖落了幾縷粉塵。鐘酩站在門口, 目光沉冷地看向屋中——窗前月下,兩人離得很近。江荇之一手撐在桌案上微微傾身,宿尤則嘴角帶笑地看着他。
血液逆流轟然沖入大腦:三更半夜!這個“無事獻殷勤”的男人居然跑到他燈燈的屋裏來了!
鐘酩一瞬出現在江荇之身側,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氣得腦仁都在痛,“你怎麽讓他進屋了?”
他說着又瞥向屏風後面的浴桶,試圖判斷水涼了有多久,“什麽時候讓他進來的?”
可別是還在桶裏的時候就進來了,明明說了只有“未來的道侶”才可以進屋!
鐘酩後槽牙咬得叽嘎作響,像是猛噸了一口陳醋。
江荇之一看就知道這人在想什麽,他澄清,“我在桌前看小話本的時候。”
自己早就泡完澡了好嗎,他可是很有分寸的!
胳膊上的力道這才稍微松了幾分,那只手掌卻依舊把他攥着。
“我說~”悠閑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宿尤看着鐘酩,“你們倆又不是道侶,你管荇之這麽多?”
鐘酩身形驀然一僵。
他張了張嘴,又硬生生閉上,一口氣哽回了肚子裏。鐘酩心頭着急,卻又無法明着反駁:他“柏慕”是沒資格,但他“墟劍”可就不一定了!
“我作為護法,有責任保護荇之的安全。”鐘酩盯着宿尤,“倒是你,大半夜闖進來做什麽?”
宿尤背在身後的手就繞到了跟前來,“我看荇之對你們留下的神魂印刻很有興趣……”
他話音未落,屋中驟然晃過一片雪光!
再低眼,出鞘的長劍便已橫在了跟前。鐘酩的眼神比剛才還要危險,渾身都緊繃了起來,如一頭蟄伏的兇獸。
——好像只要不是面對着江荇之,他就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銳利的劍鋒晃在眼底,宿尤在心底“啧”了一聲,面上卻不顯。他擡眼看向江荇之,“怎麽樣,确定了嗎?要選哪一個?”
江荇之趕緊說,“我還是選千樽鈴。”
先不說這中情況下選“神魂”是有多拱火,他權衡一二之後還是覺得“千樽鈴”更保險一點。
無論如何,他都要補全神魂、見到墟劍。
“嗯,行吧。”宿尤将鐘酩的神識印刻揣回了腰側。
搖搖欲墜的馬甲重新穿回身上。鐘酩放下了手中長劍,卻沒有完全放松。
他收了長劍轉向江荇之,擋住前後兩人視線相交的空間,低頭輕聲道,“你別信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條件,都是用來蠱惑你的。”
鐘酩擡手勾住江荇之的袖擺,“你想要什麽,可以直接告訴我。”
江荇之直白,“我想要看你的神魂。”
“……”
鐘酩,“那就做我的道侶。”
他這話說得相當流暢。從一開始的“心虛應付”到現在的“熟練運用”,俨然已是一回生,二回熟。
“呵呵。”江荇之伸手把他從面前刨開,繼續和宿尤談條件,“你說的‘一個得到千樽鈴的機會’是什麽?”
話歸正題,鐘酩沒再打岔,跟着轉過身看向宿尤。
宿尤環臂而來,眉峰輕挑,“你們不是說不在意立場——”
“那就幫本座抓住那個竊賊,千樽鈴直接送給你們,如何?”
江荇之看了對方片刻,“可以是可以,但我要先了解整件事情的經過。”
雖然他對魔修沒有偏見,但也不是無條件支持對方立場的。
宿尤勾唇,“行啊。不過說來話長,你是想明天詳談,還是今晚細說?”
鐘酩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時間,“明天再說,荇之晚上是要睡夠四個時辰的。”
宿尤:???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分神期以上的修真者需要睡夠四個時辰。宿尤神色微妙,“這是治療絕症的副作用?”
江荇之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天生養成的,只能低頭輕聲,“嗯。”
宿尤,“……看來你确實病得挺重。行了,那你早些休息。”
他說完不再多留,約了個明天上午詳談的時間,血衣一招轉身離開屋中。
宿尤走了,鐘酩卻還留在屋裏。鐘酩轉頭同江荇之細細叮囑,“以後別放危險的人進屋,尤其是大半夜。”
江荇之默然看着他。
鐘酩,“我不危險,我負責守護你的安全。”
一只手推着他的胸口,将他一路推出門外。江荇之把着門框下逐客令,“呵,鬼話連篇。”
砰!屋門關上,帶起的風撲得鐘酩額發一揚。
“……”
·
翌日,江荇之和鐘酩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議事殿中。
主座上坐着血衣如火的宿尤,他身側還候着幾名魔界統領。江荇之一看這中嚴肅正經的氛圍就犯困,下意識打了個哈欠。
黑洞洞的嗓音眼兒迎着宿尤的目光晃進殿中,四周統領都靜了一瞬。
宿尤嘴角一抽,“副作用?”
江荇之羞赧地合上嘴,“嗯,時不時發作。”
鐘酩看了他一眼,“……”
兩人落了座,宿尤也收起了閑聊的姿态。在一衆下屬跟前,招搖的血衣竟透出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這兩位是來了解千樽鈴失竊一事的。”宿尤同一衆下屬指了指江荇之,“本座的朋友。”指尖一轉又對向鐘酩,頓了幾息似在思考定位。
他冷淡,“朋友的朋友。”
衆下屬,“……”好勉強的朋友。
一通開場白結束,宿尤切入正題。
千樽鈴失竊的來龍去脈并不複雜,只不過涉及對方如何混入魔界,又如何裏應外合……整個過程頗為曲折,講完時間已過去大半個時辰了。
江荇之問,“那他的目的是什麽?”
宿尤點了點桌面,“知道千樽鈴是做什麽用的?”
“洗滌魔氣。”江荇之說完就停住了。
等等,那千樽鈴豈不是魔族的克星?單從這點來看,魔界在“千樽鈴被盜”這件事上,的确處于被動防守。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建議,“不如趕緊拿給我直接煉化掉,你們也能免去後顧之憂。”
宿尤還是頭一回見人把“空手套白狼”包裝得像個錦囊妙計,他半是玩笑道,“看在荇之長得好看、合本座眼緣的份上,本座不計較你這番胡言。”
江荇之遺憾作罷:看來魔尊還是沒那麽好忽悠。
宿尤問,“如何,聽完決定接受這個提議了?”
江荇之思緒微轉,“行。”
他轉而問道,“想要抓人,你們有什麽計劃嗎?”
宿尤悠悠,“本座都全權委托給你們了,還需要自己想計劃?”
……有道理。
這副誓要壓榨受雇者渾身價值的嘴臉并不陌生,江荇之仿佛照了個鏡子,同理心之下選擇了包容理解。
宿尤看他那表情,笑了笑提醒,“不過那竊賊沒拿到千樽鈴,定然不會輕易離開魔界。分神境的修為在你們面前應該無所遁形,多找找總能找出來。”
吱——椅子支開。鐘酩起身道,“走吧。”
江荇之也沒再耽擱時間,跟着他一道站起來,“那我們先走了。”
宿尤打量着他二人,“想到計劃了?”
江荇之笑笑,“計劃不至于,但至少知道該去哪兒了。”
…
出了議事殿,江荇之看了鐘酩一眼,“你應該和我想的一樣?”
單獨面對着江荇之,鐘酩的神色又柔和下來,彎彎唇角,“當然。”他側頭看向主城城東,“有能耐竊取到千樽鈴的人,自然能打聽到我們的行蹤。”
江荇之說,“走吧,就看誰先守株待兔。”
話落,兩道身影倏地消失在殿門前,流光一現轉眼出現在城東巷頭。
樊朽的店鋪和昨晚來時沒有什麽區別。
江荇之和鐘酩走進去,缭繞的煙氣中,樊朽還在煨着煉丹爐。
“準備好來煉藥了?”
“還沒有,沒拿到千樽鈴。”江荇之觑着他的神色,“除了我們,還有沒有人來向你打聽過千樽鈴的事?”
“嗯,是有。”樊朽叼着水煙坦然承認,“就在昨晚半夜三更。”
“你如何說的?”
“如實說的。”
“……”
江荇之看他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心說:看出來了,是挺如實的。
江荇之和鐘酩對視一眼,看懂了對方眼中的意味。既然那人已經打聽到了樊朽這裏,想必也知道了他兩人會再回來。
似是為了印證他們的猜想,下一刻,門口便出現一道身影。
老沉的男聲響起,“拿了千樽鈴還想跑哪兒去?交出來,放你們一條生路。”
江荇之轉頭看去,只見一名身材壯碩的男人站在門口,面相看着五十出頭,眼角有了細紋,下颚留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宇文恭兩句話間已經走了進來,屬于分神期的威壓一漾而開,像是一中威懾的信號。
煉丹爐下火焰晃動了一下。
樊朽皺眉,“要打出去打,別影響我這爐好丹藥。”
宇文恭面上浮出幾分輕鄙與不屑,“區區小魔,當本尊稀罕來你這破屋?”
一道屏障揮出去擋住了煉丹爐。
江荇之收回手,皺眉看向對方,“工匠精神,你懂什麽?”
他來之前也有自己的打算:單憑宿尤的一面之詞還不好判斷是非對錯,等見了竊取“千樽鈴”的人再決定要不要把人抓住。
現在看來,對方一言一行都讓他生出反感。
樊朽盯着恢複平靜的火焰吹出一口煙,擡起眼皮看了江荇之一眼。
自己釋放的威壓被輕易擋住,宇文恭臉色變了變,“你們究竟是何人?”
江荇之,“詢問他人之前,不如先自報家門。”
宇文恭傲然,“哼,沒聽過我‘梵盡尊者’的名號?”
江荇之在記憶裏細細思索……這是誰?一千年後沒留下過這人的傳說,一千年前拜會各門各派時也沒聽人提起過。
看樣子是不歸屬于任何門派的獨立修士。
修為達到一定的境界之後,部分修士是會選擇獨立出來,不再歸屬任何門派——比如他和墟劍,都是獨自美麗、逍遙快活。
江荇之打量着面前的這位“梵盡尊者”:但這人可不像是逍遙快活的樣子,這人看上去野心大着呢。
他正打量着,旁邊的鐘酩就轉頭問他,“這誰,你聽過?”
江荇之搖搖頭,“沒有。”
兩人的對話落入宇文恭耳中,赫然是一中挑釁。他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盤繞的軟鞭就朝兩人揮來,“找死!”
啪!為了一擊斃命,他還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
然而淩空一鞭劈開了空氣,卻在下一刻被一只大掌徒手抓在了手中。
宇文恭駭然看向鐘酩,“怎麽會…!”
江荇之定定看向對方,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你拿千樽鈴是為了什麽?”
宇文恭聞言,鼻翼兩側的臉皮動了動。他似乎也不憚于被人知曉目的,神色中顯出幾分野心勃勃,“魔族這中肮髒的血統就該徹底消失……”
他說着看向江荇之兩人,“你們不是人修嗎?只要跟着本尊做事,日後血洗了魔族,這片無主之域可分爾等一城,如何?”
他這話說得信心十足,仿佛掌握了無法抗拒的籌碼一般。
江荇之,“……”
原來是做着這中無聊的春秋大夢,那沒事了。
他開口,“阿座。”
話音落下,鐘酩便松開了軟鞭。
沒人看見那玄色的身影是如何出現在宇文恭身後的——砰!幹脆利落的一掌劈在對方後頸,竟将分神境大能硬生生給劈暈過去。
噗通,宇文恭健壯的身軀倒在地上。
鐘酩就着對方的軟鞭将人捆得像個粽子,面無表情地提溜起來:廢話真多。
江荇之啪啪給他鼓掌,“柏護法雷霆手腕,真厲害!”
鐘酩,“走吧,回去交差。”
他可是急着給他的燈燈補全殘魂,早日回到一千年後恩恩愛愛。這馬甲在身上多披一天,都讓他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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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酩那一掌沒用全力,宇文恭剛被提溜回魔宮就醒了過來。
他被自己的本命法器綁着,不知鐘酩在上面下了什麽禁制,竟讓他無法掙開。
宿尤為鐘酩兩人的效率驚嘆了一番,又背着手彎腰打量起地面上動彈不得的宇文恭,“啧啧啧~居然有人會被自己的本命法器捆住,本座真是長見識了。”
宇文恭看他們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魔修都流着低賤惡心的血!居然會有人修助纣為虐,簡直是正道之恥、自甘堕落的叛徒!”
嘭!宿尤擡腿就踹了他一腳,冷笑道,“看來你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說完轉頭叫上侍衛,“将人帶下去,審。”
無能狂怒的罵聲漸行漸遠。
宿尤掏了掏耳朵,似乎并未被激怒。江荇之感嘆了一句對方心态真好,接着就聽鐘酩開口,“千樽鈴呢?”
“啧,真急。”宿尤說着從懷裏掏出木盒子,往他跟前一抛,“本座說到做到,拿去吧。”
鐘酩接住木盒打開看了一眼,又“哐”地關上。
他叫上江荇之,一刻也沒耽擱,“走吧,去找樊朽把它煉了。”
“嗯。”江荇之應了一聲,兩人轉瞬離開。
…
宿尤看着他兩人馬不停蹄的背影,環臂轉身朝地牢走去。
魔宮幽深的地牢中,幽微的光線穿過頭頂磚瓦的空隙,一束束投落在濕冷的地面。
血色身影立在牢門外,宿尤垂眼看着牢中的宇文恭,“說吧,對魔界做了些什麽。交代清楚,本座可以給你個痛快。”
宇文恭垂着頭,面容藏在陰影中。他不說話,宿尤也不催,好像有十足的耐心同他耗着。
半晌,牢中落下一聲獰笑,“晚了。”
宿尤聲線一凜,“什麽意思?”
低低的笑聲在陰冷的地牢中響起,如同蝮蛇蜿蜒盤過潮濕的鐵欄與地面。
“已經開始了……嗬哈哈哈哈!”
散開的發絲遮蓋了宇文恭眼底的瘋狂與得意。
他要封住魔界的出口,讓夜渡川從天穹塌陷,淹沒整個魔界!
作者有話要說: 宇文恭:泛濫吧,夜渡川!
鐘酩:?
宿尤:魔界又做錯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