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機半洩
直到餘光裏的身影走到了跟前, 江荇之心裏還是一片驚濤駭浪——難道自己會移情別戀?
不可能,肯定不準!
他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
“在聊什麽?”鐘酩在他身側落座。
江荇之心底慌得一批,以對方的耳力, 這麽近的距離肯定聽見了。
他正想着如何解釋,就看無芥嘴皮碰了碰, 聲輕如羽,“個人際緣, 不可說。”
江荇之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無芥替他算卦時說的話只有他兩人能聽見。難怪楚昀就坐在一旁,沒有特意回避。
他暗搓搓松了口氣。
鐘酩眉心蹙起看向他,“給你算卦了?”
江荇之轉開目光,“小算一卦。”
“算什麽了?看你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胡說八道, 說得跟看過自己被雷劈似的。江荇之定下神來,“財緣。”
鐘酩挑眉, “如何?”
“生機勃勃。”
旁邊的楚昀流露出不明覺厲的神色, 似乎不明白這個詞和“財緣”是如何挂鈎的。
鐘酩腦海中一瞬浮出大片綠油油的韭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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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很快被帶向別處, 有楚昀在中間搭話,聊天還算順暢。
只有江荇之心裏揣着這驚天一卦,有些心不在焉,接話漸漸變成敷衍的“不錯不錯”。
在楚昀說了句“正魔兩道恐又生紛争”之後,江荇之一句毫無波瀾的“不錯”終于讓衆人話頭一止。
幾道目光欲言又止地落在他身上。
鐘酩伸了只手過去, 輕輕扯了扯他垂下的鬓發,“回神了,燈燈。”
“………”江荇之。
宴席定在正午開場,這會兒時辰接近,楚昀起身。
江荇之琢磨着這時間,“楚門主也是為了祥瑞?”
楚昀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 想起那裝神弄鬼的叩月宗。好好一個時辰突然變得不祥……他趕忙撇清,“不是,只是正午光線好,省燈油費。”
江荇之,“?”
多想讓江狼嚎聽聽,這就是闊氣宗門的作派。
無芥站在一旁,眉眼間流露出對楚昀的贊許。
毫無讨論價值的話題就此作罷。江荇之看了鐘酩一眼,“我們先去把江狼嚎接回來。”
“好。”
與楚昀、無芥暫時分別,兩道身影拐向藏書閣的方向。
·
回到二人獨處狀态,江荇之心頭又別扭起來。無芥的話萦繞在他耳邊,導致他現在難以正視柏慕。
雖然他第一時間就堅決否定了無芥的推算,但人的心底總會殘留一絲的疑慮。就像是一根夾在衣裳底下的頭發絲,雖然細小,卻也總在不經意的時候搔過皮膚,彰顯其存在感。
“看來你的財緣危機四伏。”鐘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江荇之轉頭,“為何?”
“自從算完卦之後,你就像在随時提防着踏入某條河流。”
“……”
這個人什麽時候才能停止讀心。
江荇之把頭轉回去,“怎麽會,你想多了。”他随口岔開話題,“你剛剛去藏書閣,有碰到鎏川嗎?”
“沒碰到。”鐘酩眸光微沉,“你很在意?”
“也不是,只是天生劍修很少見罷了。”江荇之說着想起來,“對了,你也是天生劍修嗎?”
鐘酩一雙唇張了張,“……不是。”天生劍修的是墟劍,和他柏慕有什麽關系?
“喔,看來你是靠後天努力。”
“必須是。”
…
閑聊之間,藏書閣的屋檐已經映入眼簾。
江荇之和鐘酩剛走近,就看藏書閣門口有人起了争執,其中兩道身影還一點也不陌生。
鎏川擋在江狼嚎跟前,面對着一名身形枯瘦的中年男人。男人身着長褂,留了一撮小胡子,深陷的眼窩顯出幾分陰佞。
“既然是無主的器靈,同你有何幹系?趕緊讓開。”
鎏川一手按在了劍鞘上,“它不願意。”
江狼嚎适時地抖了抖,活像個被強搶的民女。
江荇之看得眼皮子一跳:出息。
對面長褂男人聞言嗤笑,“天材地寶向來是能者據有,你采靈草時難道還要問候一聲?”
“強詞奪理!”
四周圍了些不明情況的看衆,江荇之站在其中,正要上前就被鐘酩按住。
識海裏響起一道傳音,“不急,正好叫它見識一下人心險惡。”免得太過單純。
江荇之想了想,也是。就算對方動手,不是還有他和柏慕在麽?
場中,鎏川和長褂男人還在對峙。
後者邪笑一聲,“多管閑事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本事。快讓開,不然別怪老夫不客氣!”
江荇之打量着長褂男人,“這應該也是來赴宴的能人異士,你說他是能在哪兒了?”
鐘酩淡淡,“能作死。”
“……”
兩人揣測間,那長褂男人已經有了動作。他兩手一擡,指尖翻動結了個印。一道符咒憑空掐起,直直朝鎏川打了過去——
江荇之開口,“蠱咒。”
他擡手要替人擋下,才發現鐘酩的手還按在自己腕上。對方動作太過自然,這樣的接觸不是一兩次,他的肢體竟然已經習慣了。
在他停頓的這一瞬,身側之人揮出了一道靈力。
砰!看不見的屏障擋在鎏川跟前,将那蠱咒直直彈了回去,飛速刺入了長褂男人的眉心。
“唔啊!”
長褂男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衆人心頭皆驚。
江狼嚎最先反應過來,迅速轉頭朝人群中一望,果然看見了鐘酩和江荇之。它的毛一下炸開,歡欣鼓舞,“老——”
江荇之一個眼神止住它當衆認親的舉動。
江狼嚎話頭一剎,緩緩從鎏川身後浮起來,睨向對面行動凝滞、驚疑不定的長褂男人,細聲細氣,“老子恁死你。”
“………”
這邊的騷動很快引起門中巡邏弟子的注意,一行人飛快趕過來,将場面安定下來。
又帶着被自己蠱咒反噬到無法動彈的長褂男人離開。
後者被帶離前深深看了眼浮在空中的江狼嚎:竟然能打回他的定魂咒,果然是個厲害的器物。
得想個法子搞到手。
場面散了,圍觀的看衆也三三兩兩離開。
江荇之瞄了眼鐘酩——他看後者平日裏似乎不怎麽待見江狼嚎和鎏川,沒想到還會主動出手救人。
他的視線過于強烈,鐘酩低頭給他看回來,“你的眼神太好懂。”
“你懂什麽了?”
“像在看一個作奸犯科者立地成佛。”
“……”
江荇之收回目光,正義凜然,“你會錯意了。”
·
衆人盡散,鎏川帶着江狼嚎過來道謝。江狼嚎一蹦蹦上江荇之的肩頭,親昵蹭蹭,“祖宗~”
鐘酩伸手把它提溜下來,塞進江荇之的袖口,
“我早說了在外面亂晃會被觊觎。”
江狼嚎自知理虧,窩着不動了。
江荇之搓了搓它的毛,又轉向鎏川,“是本尊該謝你。”
鎏川笑笑,“畢竟是柏長老帶來的筆靈。更何況就算真的無主,也不該強占。”
江荇之眼睫眨了眨,緊接着餘光落在身旁的鐘酩身上。他餘光凜凜地瞥了半晌,擡步同幾人一道去向宴席的場地。
走在路上,他傳音,“你不是說沒碰見鎏川?”
鐘酩認下,“是碰見了,只是不想叫你知道。”
“為什麽?”
“看你這麽關注他,我吃味。”
“……”江荇之哽了一下,“說什麽呢。”他又強調,“我不會關注任何人,我很專一的。”
鐘酩在心底暗想:倒也不必如此專一。
又沒和那人在一起,移情別戀一下也可以。
皓生門的宴席設在寬敞的湖邊空地。
江荇之和鐘酩的座位都在長老席。大概是考慮到“燈配燈座,天造地設”,楚昀将他們的席位安排得相當貼近。
江荇之感嘆于後者多餘的“貼心”,掀開衣擺坐下。
剛落座,旁邊匆匆跑來一名皓生門弟子,到了兩人跟前低聲傳話,
“二位長老,剛才的事門主已經知曉。目前那人還被定住,等人能動了,門主說再将他丢…送出去。”
江荇之點頭,從對方不經意的說辭中窺見了楚昀的态度。待弟子離開,他對鐘酩道,“果然是上六宗,得維持一下大宗門表面的風度。”
鐘酩愉悅,“還好我們宗門夠小。”
江荇之,“……”
鐘酩,“遇到這種情況,可以直接把人丢出去。”
江荇之,“………”
他幽幽看了鐘酩一眼,你開心就好。
邀請來的各方賓客正陸陸續續入場。江荇之很快在座席間捕捉到那相當醒目的身影——無芥坐在不遠處,若有所感地轉頭而來。
明明對方雙目緊阖,江荇之卻莫名能察覺出他的視線。
無芥掃過他二人貼近的座位,微微一笑。
江荇之心頭發毛:夠了,這種意味深長的微笑!
手被碰了一下,“他在對你笑什麽?”
兩人桌子緊靠在一起,擱在桌上的手挨得很近,鐘酩一動就碰到了他。江荇之手指一縮,“職業微笑,維系客戶。”
鐘酩,“?”
他幽幽,“是嗎,我看他掃了我一眼,還以為你們背着我說了什麽。”
江荇之鎮定,“叫我将你發展成下一個客戶。”
“……”
午時已至,楚昀入場。
他在主座落了座,又向江荇之點頭致意。随後致辭一番,揮手宣布宴席正式開始。
席間熱鬧起來,觥籌交錯,賓客盡歡。
今日請來的都是九州之內才能出衆、體質特殊之人,不少人主動上場展示,相互欣賞者結為好友。
江荇之磕着瓜子花生,噗嚕噗嚕地吐着殼,看向各方能人:其中有天生親近靈獸的,還有可催生靈植的……他點評,“果然精彩。”
鐘酩看他吃完一碟花生米,又把自己這份換過去,“都不及你。”
每次登臺都是大場面。
江荇之吃花生米的動作一頓,被誇得羞赧,“我哪有這麽厲害。”
·
宴席過半,江荇之手邊的花生皮瓜子殼堆成小山,還灑了些在地上。
他把在自己袖口看熱鬧的江狼嚎摸出來,“來,邊看邊掃。”
江狼嚎絲毫沒覺得一只筆靈掃地有哪兒不對,順從地掃起了花生皮。
鐘酩在一旁看得嘴角微抽,“它好忙。”
江荇之澆灌雞湯,“人可以通過創造價值實現自我價值。狼嚎雖然是只筆靈,但它的人生也能有多種選擇。你別看它是在掃地,它本質已經升華了。”
江狼嚎驚喜擡頭,“原來如此!”
氛圍一下變得和諧而融洽。鐘酩看着江荇之慈愛溫和的側臉,心道江狼嚎還是沒看破人心的險惡。
勤勞善良的江狼嚎掃完地,江荇之也吃完了兩碟瓜子花生。
他拂了拂衣袖,起身道,“我去走走,消消食。”
鐘酩作勢要起,“我同你一道。”
江荇之止住他,“我想自己走走,思考人生。”
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鐘酩笑了一下,“你去吧,早些回來。”
離開了熱鬧的宴席,四周漸漸變得幽靜。
江荇之不認識別的路,就沿着來時的路往藏書閣、淨桦園的方向走。江狼嚎從他袖口探了個頭,“徒孫居然沒有跟來耶~”
江荇之“嗯”了一聲,他也以為柏慕會跟着來。
畢竟從初見開始,自己不管去哪兒對方都一直跟着。他當時就不解其意,只是甩不掉人,幹脆默許了。
現在想想,難道是一見鐘情?
也不對,柏慕早有心上人了。況且對着自己這張肖似仇人的臉,怎麽可能一見傾心。
日久生情倒是說得過去,畢竟自己一向以內在服人。
良久,他呼出一口氣來:柏慕這人,秘密實在太多。
道旁的花樹枝葉婆娑,午後的日光從空隙間落下來,在江荇之眼睑上晃出細碎的光影。
江狼嚎看他嘆氣,體貼地從袖口鑽出來,用毛毛拂過江荇之的臉,“祖宗~”
細細軟軟的狼毫擦過頰側,江荇之心中一動。
他将前者捉下來,“狼嚎。”
“嗯~”
“你的毛最近不都用來掃地?”
“……嘤叽。”
兩人重新上路,這會兒四下無人,江荇之便放它出來在空中飄着晃悠。
拐過一條小道,又走回了之前的藏書閣。
正走着,江荇之神識一動。嗤——他側身避開一道破空而來的咒法,轉頭對上拐角處擡手撚咒的長褂男人。
他眉峰微挑:……還恢複得挺快。
禽尤是從廂房裏溜出來的。
他沒想到自己剛恢複行動,門口的弟子便出言請他離開。
他只能裝瘋賣傻地糊弄過去,趁人不備一路跑了出來——只要能搶占一只器靈,這點面子算什麽?
好在他原路返回,竟真的瞧見了那只器靈。四下無人,只有一名手無寸鐵的青年。
有了前車之鑒,禽尤這次上來就是偷襲。至于器靈旁邊那個青年,管他是誰,出現在器靈旁邊算他倒黴!
…
江荇之在躲過那道偷襲後,和禽尤對上視線。對方有些詫異,似乎不理解一個“沒有修為”的人是如何察覺到他的攻擊。
又一道蠱咒在掌心結起,“你是何人?”
江荇之,“應邀參宴的。”
禽尤謹慎,“能人異士?”
“嗯,順風耳。”
原來是順風耳,難怪聽見了他的動靜。禽尤放下幾分戒心,出聲恐吓道,“不想被老夫的咒法打殘就讓開,我只要旁邊那只器靈!”
江狼嚎輕蔑:呵呵,祖宗才不會交出我。
江荇之退開一步,“請。”
江狼嚎:???
它刷地轉向江荇之,卻撞入一雙飽含深意的眼睛。識海中響起對方的傳音,“現在有個機會,本尊要将獨門絕技傳授給你。”
·
宴席間。
挂名長老的席位上已經空無一人。下方座席,無芥看着坐到自己跟前的男人,似是了然對方的到來,“柏長老找貧道有何事?”
鐘酩一手擱在桌案上,指尖“噠噠”輕敲,“他找你算了什麽?”
無芥,“貧道遵從職業道德,是不會說的。”
鐘酩擡眼,盯了他幾息,“果真算的是財緣?”
無芥高深莫測,“你認為是什麽,那就是什麽。”
話頭繞了一圈回到原點,對方像是有所透露,但又沒完全透露。鐘酩思索片刻開口,“替本座算一卦如何?”
“自然是……”
話音未落,宴席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衆人紛紛轉頭,楚昀起身,“發生什麽了?”
進來傳話的弟子一言難盡,“門主,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好了。”
無芥饒有興趣地起身,紗袍飄飄,“貧道也去瞅瞅。”
被猝然中斷的鐘酩捏緊了眉心,他倒要看看這次又怎麽了!
一衆賓客随着楚昀浩浩蕩蕩地離了座席,在弟子的帶領下往山門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到,遠遠便聽見一陣雞飛狗跳的嘈雜聲。
随行的鐘酩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這陣仗……
幾步之間到了現場,衆人停住腳步,終于明白那弟子為何是一副一言難盡的神态——
只見五六名皓生門弟子攔在山門前,而一名身着長褂的男人正試圖穿過衆弟子的阻攔。一道蠱咒打了過去,又被其中一名弟子用太極擋了回來。
被推回來的咒法繞過禽尤身側,“轟隆”一聲恰好擊中了背後的參天古木!粗壯巨大的樹幹眼看就朝着後者頭頂直直壓下來。
禽尤聽見動靜轉過頭,心頭陡然一驚。剛恢複行動的四肢像是借來的一樣不聽使喚,慌忙之中他腳下踩空,冷不丁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噗通、砰!兩聲巨響幾乎同時響起。
禽尤被沉甸甸的樹幹壓在石階底下,感覺骨頭都折了幾根。
偏偏隔了不遠那青年還在吹涼風,“一步錯,步步錯,不如什麽都不做。”
禽尤惱羞成怒,“住口!”
他說着一掌拍碎了身上樹幹。嚓、殘枝迸濺,一根倒刺狠狠紮入他掌心,“啊啊啊啊!”
江荇之繼續吹涼風,“你看,我說什麽來着。”
圍觀衆人,“………”
鐘酩站在人群之後,腦中浮出一刻鐘前江荇之那略帶羞赧的臉:我哪有這麽厲害。
他看着這精彩絕倫的場面,心說:你不必妄自菲薄。
最後還是楚昀看不下自家山門前的這出鬧劇,揮手叫弟子将人拉起來。
兩名弟子搬開樹幹,擡起禽尤的一瞬,不知怎麽手滑腳也滑,手上一松後者又“噗通”滾到了石階下。
就連兩名弟子也差點被帶下去。
傾身前一刻,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兩人托起。江荇之站在一旁緩緩收手,“不要靠近,會變得不幸。”
衆人:……
臺階下的禽尤:………
議論聲細碎地響起:
“怎麽會這麽倒黴?”
“的确是肉眼可見的不幸。”
禽尤還沒來得及怒罵出聲,就看圍觀衆人驀地一靜,眼神奇異地盯着自己頭頂。
他怔了怔,扭頭看去。
一道巨大的虛影從他身後緩緩浮上來,看那形狀,應該是自己搶走的器靈。
安靜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驚呼出聲,“掃把星!”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嘩然,“居然是掃把星,難怪這麽不幸!”
“快、快将此人逐出山門……”
“還要把畫像刻下來,叫更多人避開!”
禽尤腦子嗡的一下,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如同被定了魂一般趴在原地,久久發不出一絲聲音。
是從哪裏開始不對的?好像從他揣走這只器靈開始……
禽尤上空,江狼嚎努力将自己張成一支掃帚的形狀。它心頭默念:
人可以通過創造價值實現自我價值。
人生能有多種選擇。
別看它是在裝神,它本質已經升華了。
……
·
癱倒的禽尤很快被挪出了山門。
衆人也不再圍觀,轉身回了宴席。他們對皓生門這“不風度”的做法絲毫沒有意見,反而沖着禽尤道了聲“晦氣”。
山門前很快沒了人,只剩幾名弟子收拾殘局。
江荇之站在一旁,江狼嚎趁沒人看見偷偷溜回了他袖間。
他兜好江狼嚎,轉頭正對上還沒離開的那道身影——隔了半個場地和傾倒的樹幹,鐘酩像是一直就站在那裏,等着他回頭看來。
江荇之愣了一下,跨過樹幹幾步走過去,“柏慕。”
對方嘴角似乎勾了勾,“就知道你一刻不得消停。”他語氣淡淡,仿佛早就了解了江荇之的本性,卻又由着人肆意折騰。
江荇之喉頭一堵,轉開眼神:什麽了解,錯覺,錯覺……
這一轉,突然定住。
他看向幾道臺階後站得跟個飄絮楊柳似的無芥,默了默開口,“大師怎麽在那兒站着。”
鐘酩也轉過頭,神色一動。
無芥幾步走下臺階,“柏長老剛才找貧道算命,不巧被打斷了,現在續上。”
江荇之狐疑地看向鐘酩,“你要算命?”
“嗯,你不是說要把我介紹成下一個客戶。”
“……”
無芥已然開始了積極營業,“柏長老要算什麽?”
一道目光落在江荇之身上,“姻緣。”
江荇之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心頭惴惴不安,但又迫切地想知道個答案。
如果他和柏慕的結果對不上,那就說明不是了。
無芥應了一聲,“好。”
他說完,面對着鐘酩阖目掐指。眼睑下的薄金在陽光下層層閃爍,睫毛輕掩着。
算着算着,無芥平靜的面容上忽然浮出一絲古怪。他眉頭動了動,打量鐘酩的眼神似乎相當難以言說。
半晌,無芥沒忍住,“噗。”
這一聲像是開了個口,接下來的笑聲便如洩洪一般噴湧,“哈哈哈…呵哈啊~哈哈哈……!!”他笑得太劇烈,那雙虛無缥缈的瞳孔在他抖動的眼縫間忽隐忽現,看着十分驚悚。
江荇之被驚得一動不動。
饒是心性堅定如鐘酩,也被他笑得心底發毛,“算出什麽了?”
無芥緩過氣,直起身來看着鐘酩搖搖頭,留下一句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只緣身在此山中。”
作者有話要說: 無芥:哈哈哈哈他在綠自己!
鐘酩:我他媽聽得雲裏霧裏.jpg
*雙更二合一
*只緣身在此山中:出自蘇轼《題西林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