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暧昧流露
藍衣青年依偎在玄衣男人懷裏,蒼白的面色配上纖瘦的身材,平添脆弱。一藍一紅的玉佩相當顯眼,仿佛在無言地證實着二者的關系。
萬邢眯着眼打量着他兩人,修為顯示一個在金丹中期、一個在金丹後期。
哼,根本不足為懼。
他擡手做了個“請”,“既是體弱,也不好叫道友一直站着。請二位随我入門中落座,慢慢道來。”
動作間,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陽光底下直晃眼,看着比江荇之脖子上的月銜珠還暴發戶,江荇之被晃得眼睛一閉。
鐘酩又将人摟緊了點,一副相當憐惜的模樣,“如此甚好。”
江荇之,“……”
玉花宗的人在前方領路,一行人穿過山門拾級而上。
道兩旁都是郁郁蔥蔥的林木,腳下的石階蜿蜒着通往內門。
江荇之被鐘酩挾在胳肢窩裏,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他暗自傳音,“柏慕,‘道侶’是什麽鬼?”
鐘酩面色未動,“當然是演戲。”
江荇之,“就不能演別的……”
鐘酩挑眉,“你還能想出更合适的說辭?”
江荇之,“……”
為道侶治病而冒險尋花,的确是最簡單通順的理由。
他暫且接受了這個設定,“但也不用把我箍這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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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酩結實的胳膊圈着他,兩人有半個頭的身高差。他們一路跟着玉花宗衆人往內門走,他幾乎雙腳離地,虛浮地懸在臺階上。
鐘酩說,“為了凸顯你的孱弱,削減對方的戒備心。”
江荇之想了想,有道理。
随即從善如流地放松下來,并且很快融入了這個戲碼,“你一會兒再噓寒問暖一下。”
“……”
很快到了一座殿院前,紅漆的大殿正上方懸着一塊牌匾,刻着“尊武殿”三個大字。
憑瀾三人停在殿門口,萬邢睨了他們一眼,“你們先回去。”
憑瀾朝江荇之那頭瞟了眼,見後者正擡手輕咳,露出一截微微顫抖的手腕……
連細節處都演繹得如此生動,看上去相當入戲,根本不需要他擔憂。
“是,師叔。”
待憑瀾他們離開,江荇之和鐘酩随萬邢進入殿中落座。
殿中相較殿外更加陰冷,江荇之剛一坐下,身上便被裹上一件帶着細絨的披風。
鐘酩邊裹邊噓寒問暖,“當心別涼着你這副殘破的身子。”
江荇之,“……”
萬邢打量着二人,“這位道友對道侶真是疼愛有加。”
鐘酩給人裹緊還系上了帶子,“畢竟是心愛之人,見不得他受一點苦。”
絲絲縷縷的情話低沉入耳,聽上去直白又真切。江荇之裹在披風裏,心說若非他兩人是在演戲、若非他早已心有所屬,恐怕這會兒都要聽得心猿意馬。
他傳音贊嘆,“你演得好賣力。”明明之前演燈座的時候都沒見這股積極勁兒,難道是不喜歡“不做人”的角色?
鐘酩回他,“所以你也要好好配合。”
江荇之,“嗯!我盡力。”
兩人正在這邊暗度陳倉,萬邢的聲音便從主座上響起,“二位是從哪兒聽說湖底有花的消息?”
江荇之迅速進入狀态,“聽江湖游醫所說,閣下呢?”
萬邢幹笑了兩聲,“古籍記載罷了。”
江荇之恍然,“原來貴宗布置考核是根據古籍的內容來的。”
萬邢哽了一下,“……”他思緒變換了幾番,随即半真半假地嘆息,“其實我查閱古籍也是為了替掌門師兄治病,剛好以此作為考核,叫他門下弟子去尋治病良方。”
“原來如此。”江荇之笑了笑。
萬邢又問,“道友得的是什麽病?”
“寒毒。”江荇之說着摸了摸心口的月銜珠,赤紅的聚靈珠在披風下若隐若現,“一口氣全靠靈珠吊着,所以要盡快根治。”
“喔……這樣。”萬邢的目光在那枚月銜珠上流連了幾番。
都說財不外露,這兩個年輕人也是蠢,就這麽把寶物大剌剌露出來顯擺。到時候把靈珠一拿,都不用自己動手就能除掉一個。
下方座席上,江荇之感受到上方傳來的那道貪婪的目光,配合地擺弄着珠玉,左三圈……右三圈……全方位無死角地向人展示。
他邊弄邊同鐘酩傳音,“還是你有遠見。”
就是要露財,日久見人心。
鐘酩已然放棄了這個話題,“嗯。”
一番試探在你來我往間結束,萬邢見暫時問不出結果,便出聲留人,“時間不早了,不如兩位先在我門中歇下。若之後尋到了湖底那花,定同道友分享,就當做是謝禮。”
江荇之一瞬淚光湧動,“閣下真是個大善人。”
鐘酩擡手拭去他眼角的淚花,輕聲道,“你終于有救了。”
“……”江荇之,“嗯!”
萬邢不欲觀賞這副“情意纏綿”的戲碼,轉頭吩咐候在一旁的乾護法,“帶二位客人去岚霭閣住下。”
乾護法,“是,大長老。”
江荇之又在鐘酩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出了殿門。他同人傳音,“我不像個大乘,我像個廢人。”
鐘酩看了眼他惬意的姿态,沒去戳穿他浮于表面的唏噓。
·
從尊武殿出去,門中道路四通八達。玉花宗成立得早,也曾一時輝煌,留存下來的院舍閣樓衆多。
江荇之沿途記下位置排布,順便和乾護法搭話,“護法大人。”
前方帶路的乾護法側了個頭過來,“何事?”
江荇之還沒開口,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掌一下收緊,識海傳來男人帶點不悅的聲音,“你在管誰叫‘護法大人’。”
這語氣酸溜溜的。江荇之沉浸在“道侶”的戲碼裏,下意識安撫,“都是用來麻痹他的。”
鐘酩“嗯”了一聲手上力道微松。
江荇之安撫完這頭,繼續回應那頭,“這段時間有勞貴宗接待,偶爾想出來散個步。也不知門中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去不得?”
乾護法随手同他指了指,“前山除了封壑樓、藏書閣以外都可以走動,後山有我門中禁地,擅闖者死路一條。”
江荇之點頭,“謝謝,知曉了。”封壑樓和藏書閣要去,後山禁地也要去。
鐘酩似彎了一下唇角。
沒多久便到了西邊的岚霭閣。這裏環境幽僻,林木叢生,雙層的閣樓修建精致,在草木的掩映下倒真像是個養病良處。
江荇之合掌感激,“大長老有心了。”
乾護法點點頭轉身回去複命,留下幾名護院守在閣外。
待人離開,江荇之擡步走入閣中。
門扇在背後關上,隔絕了外界的目光。渾身的戲份暫時卸下,江荇之忽而遲疑:等等……剛才柏慕是在吃什麽味,自己幹嘛還要安撫?
入戲太深,簡直令人神智昏聩!
見對方依舊攬着自己,他提醒,“該出戲了。”
鐘酩低頭看了他幾息,雙手松開,兩人重新回到先前的距離。江荇之走到屋中的圓木桌前坐下,擡手在兩人身側支開一道屏障。
他話歸正題,“我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想。”
“什麽?”
“剛才大長老在情急之下找了個借口,說要給掌門治病。但你還記得憑瀾說過掌門是在閉關?”
鐘酩坐到他旁邊,“所以你懷疑……”
“我先前就覺得大長老行事未免過于大膽。”江荇之靠着椅背,目光落在閣樓一側镂花的雕窗上,“若是趁掌門閉關暗害他門下弟子,待人出關該如何交代?”
鐘酩接話,“除非是不用交代。”
他說得輕描淡寫,閣中卻驀然冷了幾分。
背後深藏的含義令人不寒而栗,江荇之思量了一番,得出結論,“既然是為了讓人有去無回,大長老的目的未必在湖底,但能确定他手上有關于幽魄湖的記載。”
鐘酩問,“現在有打算了嗎?”
江荇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在承接自己幾天前那句“還沒想好怎麽做”。他驚嘆,“你記憶力真好。”
鐘酩看向他,“你說的話我都記着。”
小閣樓內瞬間一靜。
對視片刻,江荇之眼睫一眨怔然道,“你被誅緒傳染了?”
“……”
·
又一次的無效對話讓鐘酩心頭的無名火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閣樓的二樓是就寝的內室,屋中的桌案點了燭火,映得滿室亮堂。
江荇之坐在床榻上翻話本,第五次瞄向桌案旁的鐘酩。
他看後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漆黑的眼底躍動着寒芒,環臂坐在這座偏僻的小閣樓裏,像極了玉花宗裏最大的奸細。
江荇之輕輕打破沉默,“大長老見了恐怕都要承讓。”
一道涼飕飕的目光斜到他身上。
他适時地終止了這個話題,放下話本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色。亥時已過,外面高大的林木隔着紙窗,影影幢幢。
閣樓外守着五六名築基後期的護院,美其名曰“可供差遣”,實則為監視看守。
“一會兒留一抹神識在閣樓裏,我們去前山那兩個不能去的地方看看。”
安靜了半天的鐘酩終于有了反應,他擡起眼皮子看向閣樓以東,“暫時還不能出去。”
“怎麽……”江荇之話頭一止,神識捕捉到一道身影正快速朝這邊靠近,“是大長老。”
看來是對他們的身份依舊起疑,打算來親自确認。
江荇之擡手,“我支個屏障?”
“此地無銀,欲蓋彌彰。”
鐘酩說着從桌前起身,朝床榻這方走來,高大的身影被燭光勾勒出分明而勻稱的輪廓。他走到榻前俯身而下,一手支在江荇之身側,“先把他糊弄過去。”
距離忽地拉近,在明暗搖曳的床帏間顯得暧昧。鐘酩眼底寒星未散,又有熱意隐沒。
江荇之喉頭一動,下意識向後撐起身子,“你想怎麽做?”
鐘酩似低笑了一聲,“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也不是,還得看我能不能配合。”
“放心。”鐘酩傾身向前,“我不會真的碰到你。”
江荇之便任他欺身而來,“嗯。”
高大的身影俯在他上方,寬闊挺直的肩背載着燭光。鐘酩反手放下身後的幔帳,輕輕曼曼的細紗垂落下來,半遮半掩着兩人的身影。
結實的雙臂從江荇之兩側撐下來,偏高的體溫靠近他身前,帳內的溫度似乎都陡然上升。
兩人面對着面,近在咫尺,呼吸交纏。
閣樓外,大長老的身影越發接近,須臾便已到了院外。
箭在弦上,刻不容緩。
床帳內,江荇之盯着面前的男人,後者有種攝人的俊美,眉眼間像一把藏光的霜劍。他思緒飄忽了一瞬:是不是劍修都這樣?墟劍也是這種氣質……
正想着,鐘酩倏地擡眼看來。
眉目消融了料峭與清寒,眼底蘊藏着深刻的情感,像熔岩翻滾着,要叫他看個清楚。江荇之怔住,過于貼近的距離間,面前這張臉竟恍惚和他腦海中的那個人重合。
一道壓低的嗓音喚他,“荇之。”
短短兩個字自唇齒間輾轉,情思濃重,就好像是……真的喜歡他。
江荇之心頭猛地一跳,直接從榻上彈了起來——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