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次相逢
肩頭蹭上了地面,一雙有力的大腿支在他兩側,将他禁锢在身下。
江荇之懵了一瞬很快回過神,扭頭用肩頭撞向來者。砰!肢體的碰撞發出一聲悶響,沖出去的靈力卻像是撞上了一堵牆。
他心頭一凜:對方修為不比他低,也是大乘巅峰!
靈力沖撞間四周飛沙走石,林木折斷。
兩人胳膊抵着胳膊,肩膀抵着胸。江荇之擡起的膝蓋在踢到對方的前一瞬又被死死壓下,夾在那緊實的大腿內側,“嗯!”
一番纏鬥,江荇之仰躺在地上,男人锢着他的手沒有松開,順着江荇之拉拽的力度一倒就将人圈在了身前。
江荇之被壓得喘了口氣,“你……”
話音未落,上方的人突然俯下身,一個下巴搭在他的肩頭,噗通。
鉗住他的手似乎在抖。灼熱的呼吸撲在他耳畔,沉穩的心跳透過緊實的胸膛傳遞到他胸口。頸側似乎被什麽若即若離地擦過,帶起輕微的戰栗。
江荇之眉心一跳,“……閣下。”
四野一片安靜,只有山風拂過草葉沙沙的聲音。
半晌,男人低低“嗯”了一聲,又執着地問,“你要去哪兒?”
“去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江荇之話落,上方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他趁機動了動,手腕正好蹭過男人的掌心。
那雙手寬大粗糙,體溫高出他許多,肌膚相觸的一瞬,兩人都被對方的溫度驚了驚。
扣着他的手一下收緊,“怎麽這麽冷?”
江荇之半邊臉還貼着地,“閣下也不看看自己做了多麽冰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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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大掌松開,男人撐起身來。
距離拉開,江荇之終于看清了面前這“變态”的容貌——眉峰淩厲,目若玉沉,黢黑的額發有幾縷劃過眉骨,是一副相當俊美而有壓迫力的面容。
深色的勁裝将後者的身形包裹得很好,肩寬腰窄,線條分明。
饒是江荇之幾百年間閱人無數,也被男人的好相貌驚豔了一番。
只可惜是個變态。
那變态眉心壓下,又拉過他的手腕裹在掌心細細摩挲,垂下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神色,像是過于在意他偏涼的體溫。
“怎麽回事?”
江荇之看他那一臉嚴肅的樣子不像是剛剛才“偷襲”了他的人,反倒像個慈悲的郎中在懸壺濟世。
他有片刻無言,抽回自己的手,“先不管怎麽回事……閣下這是幾個意思?”
手心驟然落空,男人指尖不易察覺地輕顫了一下。他看着江荇之,一雙薄唇動了動,開口嗓音低啞,“是我認錯了人。”
江荇之眯眼,“是嗎?”
男人定定看着他,“嗯。”
見對方咬定這個說法,江荇之也別無他解,姑且接受了這個理由。他指着自己的臉問,“和你認識的人很像?”
兩人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坐在地上。
鐘酩垂眼看去——江荇之的臉離得很近,面色冷白如玉。俊秀的眉眼舒展開,眼底像是湖底一汪沉璧。
微微挑起的眼角帶了點狡黠的意味,一如過往幾百年間二人無數次交手時那樣。
這一切曾經随着轟然的天雷驟然消散,但現在終于回來了。
“很像。”他緩緩開口,漆黑的瞳底辨不清神色。
江荇之被看得心底發毛,讪笑一聲,“該不會是你仇家?”
這眼神像是要吃人。
“……”鐘酩忽而一笑。這樣銳利的面容上展露出一抹笑容,竟有種攝人心魂的美。他看着江荇之,“是啊,血海深仇。”
江荇之的笑就慢慢凝固了,“能感受到。”
剛才那股毀天滅地似的威壓,若非有他大乘巅峰的修為,換做旁人早被碾成一團肉餅。也不知是誰招惹上這麽一個狠人,真是……未來可期。
還好不是自己。
他起身拍拍外袍上沾染的泥土,“既然閣下認錯了,那你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咱們就此別過山高海闊。”
他說着沿山路往下走,走出幾步卻見男人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來。
江荇之回頭,“我只是長得像你仇家,閣下。”所以不要跟着他。
“順路。”
“……”
江荇之拍拍他的肩,退開一步讓出前面的路,“你先請,我走別的路。”說完不等對方回答,便轉身化作一道流光飛逝而去。
荒蕪的道旁只餘下一道身影。
鐘酩看向前者消失的方向,嘴角挑了一下,但很快又壓平。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殘留了一手沁涼。
·
江荇之一路朝着城池的方向飛去,下方是大片郊野。
正飛到半途,他忽然察覺出一絲異響,直行向前的身影偏折了一下便落入下方矮林間。
不出幾息,五六道氣息朝着這方飛速而來。
為首一人受了重傷,後面還緊跟着四五人。幾人修為都在築基中後期,追趕間很快出現在江荇之視野中。
透過林葉的縫隙,只見一名身着灰色短褐的男子捂着腹部死命往前逃跑,血跡沾染了大片衣料,男子呼吸沉重,顯出些狼狽,眼底卻有強烈的求生欲望。
追在後面的人高喝:
“誅嚴,違反了門規死路一條!”
“你還是死心吧,逃到這荒郊野嶺,除非是神仙才能救得了你!”
追殺間幾人距離逐漸拉近,名叫誅嚴的男子面上漸漸浮出絕望。
正在這時,山野間忽地風起。“砰!”追來的身影紛紛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被擋在外面不得接近半分。
追殺的幾人心頭一駭,停下腳步警惕地看向四周,“誰!”
江荇之悠遠的聲音像是來自山林,“山神地界,禁止高聲喧嘩,追逐狂打。”
幾人,“……”
領頭者被這草率的說辭激怒,“山神?我看是誰在裝神弄鬼才對!”
他說着朝聲音來源處擲出一枚暗镖,叱——破空聲響起。緊接着又是一聲碰撞,铛!玄鐵所制的暗镖被打落在地,一片樹葉穿透其中。
在場之人心頭皆是一震。
他們看向轉瞬沒入山林的那道灰色身影,對視幾眼,“先撤,回去禀報門主。”
追兵很快離開,誅嚴像只無頭蒼蠅般在林間亂竄了一陣,眼前突然落下一道人影。
他吓了一跳,“誰!”
江荇之揮手化去他下意識的攻擊,“山神。”
誅嚴停下來,呼呼喘着粗氣,他驚魂未定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長發高束垂在身後,靛藍色的長衫薄如雲絮。
清隽的五官是令人過目不忘的俊美,只是面色相較常人更顯蒼白,很難想象是這個人方才出手救了自己。
他不敢輕信,“果真是大人出手相救?”
江荇之悠遠的聲音又響了一遍,“山——神——”
“……”誅嚴趕緊垂首抱拳,“多謝大人!”
江荇之點點頭,“你受傷了,走。”
誅嚴擡頭,“走?”
話音一落,便被一只纖白的手“嘩啦”拎起後領飛速穿林而去。
誅嚴騰在半空中瞪大眼:……我去!
等停下來時,兩人到了一處洞穴前。江荇之提着人往裏一放,動作輕巧得像提溜了一只小山雞。
他把滿臉寫着“懷疑人生”的誅嚴安置好,又拍拍手道,“你先将傷處理處理。調整好狀态之後我有話問你。”
初來乍到,他正愁找不到一個靠譜的人了解當下的情況,剛好就遇到個看着不像壞人的倒黴蛋在被人追殺。
——救命之恩,死裏逃生,這種狀況下說出的話應該還算真誠。
誅嚴捂着傷口有些不安,“大人想問什麽?”
江荇之說,“久未出山,随便了解了解。”
誅嚴這才松了口氣,低頭處理起身上的傷口來。正下手,他卻露出幾分尴尬:逃亡了太久,凝結的血塊早已将衣料和傷口黏在了一起。
他道,“可能需要水。”
江荇之相當好說話,“我去幫你取一些。”
他腳步一轉還沒出山洞,又被誅嚴叫住。後者似乎有些為難,“大人,萬一剛剛那些人再追來……”
江荇之寬慰道,“你放心,我早已在這四周布下結界,任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他說這話時正背對山洞口,修長的身形逆着亮光,落在誅嚴眼中竟如高山巍峨,莫名令人安心。誅嚴感激,“待在下處理好傷口,定對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荇之溫和一笑,“好,這是我們美好的約定。”
四周是一片荒野,想尋處水源并不簡單。
好在江荇之腳程極快,浩瀚的神識如水傾瀉,不出片刻便在幾裏外的地方尋到一條河流。他用靈力簡單将樹幹剜空做成個容器,取了一瓢清水便反身往回飛。
呼呼的風聲刮過耳畔,江荇之趁着這檔子時間整理思路:一會兒先問問當下的平均修為,現存于世有幾大門派;再打聽一下世俗人情,以及近來有無大事發生。
如果能從中得到一絲有關自己重生的消息,說不定還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江荇之給自己畫好藍圖,靈力一提,回去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靛藍色的身影轉瞬回到方才的荒野,直奔那山洞而去。在穿過結界時,他心頭忽然掠過一絲微妙,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已落到了洞口。
視線投向洞中情形,江荇之微微一滞。
飛不進一只蒼蠅的山洞內,俨然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剛辭別的男人坐在誅嚴對面,聽見動靜轉過頭來,俊美的五官映着從洞口照進去的光,更顯得如刀削般立體。
誅嚴繃着身子正襟危坐,在看到江荇之的身影時,眼中驟然迸發出兩道求助的光芒,“大人…我們美好的約定!”
江荇之,“……”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鐘酩站起身,“你回來了。”
他這話說得相當自然,就好像兩人約好了一樣。
江荇之都忍不住誇贊,“閣下真是賓至如歸。”
鐘酩牽唇一笑,“就等你回來盡地主之誼。”
他說完看前者揉了揉心口,“怎麽了,身體不适?”
江荇之揮揮手,“心病。”
山洞中似落下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
江荇之跳過這一茬,将水瓢遞給誅嚴,轉頭問,“所以,閣下怎麽會在這兒?”
鐘酩,“看到有結界,順道逛逛。”
誅嚴倒水的手一抖:真是好會順道!
…
三人待在同一個空間,雖說都是第一次見面,但氣氛并不僵硬。
誅嚴在忙着處理着傷口,江荇之坐在旁邊悠悠等待,鐘酩抱着胳膊坐在江荇之對面,轉頭看着洞穴外,漆黑的眼底映着光,目若寒星。
江荇之正打量着對面的男人,身旁便傳來“嘶”的一聲抽氣。
他循聲看去,只見誅嚴扭着身子要去處理背後的傷口。健碩的背部全是各種利器的劃傷,高難度的姿勢生動演繹了怎樣讓傷口從無到有、小傷化大。
“來吧,藥給我。”江荇之好人做到底。
“多謝大人。”
伸出去的手白淨修長,手腕纖瘦。誅嚴露出小麥色的後背,背上傷口青紅交橫,兩者搭在一起,莫名有種視覺沖擊。
很礙眼。鐘酩指尖下意識攥起,他倏地起身一把握住了江荇之的手腕,站在後者跟前垂眼而來,“你手太涼。”
江荇之懵了一下,“……所以?”
手掌一觸即分,但粗糙灼熱的感覺殘留在了他腕間。
“不适合給傷患上藥。”
江荇之搓搓自己的手腕,搓掉那殘留的觸感,“或許你聽說過冷敷?”
鐘酩呵了一聲,“能冷到止血,你是天生靈丹?”
“……”
他說着越過江荇之走到誅嚴身後,彎腰一提,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便提溜起誅嚴的後領。
随即在後者生無可戀的神色中,用和江荇之如出一轍的姿勢将人提到了一邊,擱得離江荇之老遠。
作者有話要說:
鐘酩:一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