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形月亮

第16章

陳霧怕青川找不到，連地址和通行方式都一同給他發了過來，青川看陳霧這勁頭就莫名有點來氣，忍不住想着，當年陳霧在戰隊裏練習的時候倒是說放棄就放棄了，怎麽一點也沒有現在要約自己一起打游戲一起吃飯的勁頭。

青川是這麽想的，也真的這麽和陳霧說了。所謂的情商，所謂與人交流的技巧，在此刻全都消失殆盡，青川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畢竟要說青川心裏一點也不怨恨陳霧那是假的。

青川心裏一直把陳霧當成自己最好的搭檔，當年陳霧突然離開後，青川花了很久才和隊友重新磨合。他既要調整心态，又要努力練習，青川心裏始終憋着一口氣，既然陳霧覺得打職業沒有希望，那他就偏要做出個樣子來給陳霧看看。

正在胡思亂想，陳霧的消息又發來了，他說：“那你就是同意的意思了？我明天來接你吧。”

說完，陳霧又告訴青川：“我訂好位置了，明天下午六點，他家排隊的人很多，很難訂的，一定要來。”

陳霧的邀約很誠懇，青川也并不是想要發自內心拒絕陳霧，他也想看看幾年過去陳霧變成了什麽樣，但他心裏還有些氣，于是沒做聲。

陳霧也不再催他，只說：“那就這麽說定了，我有個pr要對接一下，明天見了。”

青川翻着聊天記錄，嗤笑一聲，還玩起欲擒故縱的招數來了。這個陳霧，真是讓人讨厭得牙癢癢。

青川習慣性熬夜，前一天他直播到淩晨，睡覺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起床時正是中午，他餓得饑腸辘辘，點了份外賣，習慣性地打開了電腦，挂上直播。距離六點時間還早，青川還得準備開始上午的直播。

一進直播間，青川就發覺氛圍不對，觀衆紛紛誇他真的比生産隊的驢還勤奮，青川一頭霧水，追問粉絲什麽意思。

“青青下午要跟陳子面基，早晨還要直播，也太勤奮了吧！”

“不然今天上午別播了，青青也好好打扮打扮，陳子可是大帥哥，我們青青不能輸了”

“說什麽呢，青青本來就不會輸，我們青青也很帥啊！”

“青青多跟陳子面基一會兒吧，今天不播也行。”

“下午的面基不耽誤上午的直播，我們青青最強奮鬥批。”

“青青是全海島地圖裏最不會躺平的人！”

青川臉都綠了，問：“你們怎麽知道他要跟我見面的？”

“青青不知道嗎？陳子早晨就發了動态說今天請假不播了，要跟你出去吃飯。”

“陳子把ID都改了，青青快去看！”

青川的直播間裏熱鬧得屋頂都快被掀翻了，粉絲叽叽喳喳地給青川彙報情況，青川每看一句，臉色便黑一分。等青川看完，他拿出手機看了眼陳霧的ID，陳霧大張旗鼓地在ID上挂着請假：陳陳陳陳子（今晚不播 和青青約飯）

青川一時語塞，尴尬地笑了兩聲，在直播間道：“是嗎，我還想上來請個假來着。”

結果就是青川游戲都沒開始打，就被粉絲準假了，要求是青川回來得發一條和陳霧面基的視頻。青川還想讨價還價，最終被無情駁回。

“我們都覺得你和陳霧兩個帥哥面基的畫面比游戲畫面好看一百倍，青青，你得滿足姐妹們的心願。”

青川半推半就着下了播，他起身去洗了個澡，吹頭發的時候站在鏡子前，想到直播間粉絲說的話，熱風在頭頂盤旋了兩秒鐘，青川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該吹個帥一點的發型。

青川下意識不想讓自己在陳霧面前出醜，他想要讓陳霧看見自己光鮮亮麗的一面，他要讓陳霧看見自己過得很好，不僅很好，還是完全實現了夢想以後的光彩照人。

結果只是吹風機這麽一猶豫，青川頭頂的頭發被吹得翹了起來，怎麽也壓不下去，青川鼓搗了好半天，實在沒有解決辦法，只好頂着這頭吹失敗的頭發去赴陳霧的約。

青川到的時候陳霧已經在了，他仰着頭和服務員說話，餘光瞥見青川進來，招手同他示意，他自然而熱情，仿佛其中多年隔閡和龃龉都消失不見。

“點菜。”陳霧把菜單推到自己對面的青川面前。

青川随手點了幾樣菜，服務員轉身離開，桌前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隔着餐桌，火鍋的熱氣袅袅蒸騰，稍微隔開了兩人直接面對面的尴尬。青川正覺得如此甚好，陳霧就擡手揮散了面前的霧氣。

“怎麽也不說話，咱倆今天都算是曠工出來玩的吧，開心點兒。”陳霧笑着說。

青川嗤笑一聲，說：“以前我粉絲都說我有社交牛逼症，現在我看你，覺得你才有。”

“雖然我沒資格說這話。”陳霧擡手給青川倒水，他說的很平靜，“但過去這麽多年，我們也都長大了，青川，我覺得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了。”

青川的怒火湧上心頭，他覺得喉頭哽咽，先前有百般憤恨想說給陳霧，現在覺得通通都沒必要了。驟然失去搭檔的焦慮，被至親好友背叛的痛苦，隐瞞之下的殘忍，還有事業久久不見起色拼命掙紮的孤獨，這一切都沒必要再告訴陳霧。

于是青川輕飄飄說：“是，都過去了，以後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鍋開了，陳霧繞開這個話題，讓青川先吃火鍋，青川也不說話，只埋頭苦吃。吃了好半天，青川還是忍不住想要和陳霧聊聊過去。

“離開基地以後，你去幹什麽了？”青川問。

其實他知道陳霧去幹什麽了，但就好像自虐一樣，青川還是想聽陳霧青口說。

陳霧答得也很幹脆利落：“去基地之前我在大學裏辦了休學，離開基地以後我就回學校了，晚了一年入學，填志願的時候我報的是工科專業，後來因為長期休學加上請假，學校給我調到了別的專業，會學一些入門級的拍攝剪輯類技術。後來我就開始自己拍一些視頻，正巧趕上短視頻的風口，本來是随便拍拍，沒想到紅了。”

青川點點頭，笑了笑，不知是譏嘲還是自嘲，只低聲說：“原來你一直都給自己留有退路。”

陳霧沒接他這話，只問青川：“你拿了冠軍，正是好時候，怎麽不繼續打職業了。”他停頓一瞬，說：“做主播還是很辛苦的。”

“身體不允許。”青川答得簡單，擡眼見陳霧有繼續要問的架勢，青川主動跟他解釋：“前期為了進戰隊，訓練太猛，後來腰椎頸椎都不太好，到了後期戰隊拿過兩次冠軍以後，壓力很大，急流勇退總比廉頗老矣要好。”

陳霧沉默了一會兒，說：“青川，你比我厲害。”陳霧低着頭，說：“其實我是吃不了訓練的苦，也受不了那麽大的壓力。離開戰隊以後我也有在關注你和戰隊的消息，看到你拿冠軍，我也想過如果我一直留在戰隊裏，一起站在領獎臺上的人會不會是我。但我又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會是我。因為我沒那個堅持下去的勇氣，我不敢去嘗試一條道走到黑到底能不能柳暗花明。”

陳霧的真心話突如其來，青川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讀懂陳霧話中的意思，原來他們在少年時代都懷着同樣的恐慌和茫然，只是在人生的分叉口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總歸，一切擔憂和害怕都是情有可原。時過境遷，青川才懂得自己當初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而陳霧，自己不該以情分去阻礙他的害怕。

作者有話說：

讓陳霧說真心話也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