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鏡花水月 26
“咚咚咚”三聲,進門的是慕司辰。
此時房間裏的氣氛才剛從劍撥弩張的火熱堪堪降了下來,蘇然轉頭看向慕司辰的表情還有着些許的嚴肅。
“賀也,你回去吧,我來就行。”慕司辰安撫性地朝賀也微笑道,賀也便聽話地回到了隔壁。
慕司辰看也沒看一些冷眼旁觀的徐皖一眼,只是蹲下身子看着蘇然的眼睛,擡手摸了摸她溫軟的發,與她耳語時的嗓音和煦輕柔:“蘇然,能不能讓我單獨和他聊聊?”
蘇然輕輕眨了眨眼睛,她知道慕司辰在蘇潼姍這方面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也更有把握擊潰徐皖,于是她回道:“有什麽我能做的麽?”
慕司辰說道:“……不錄音、不錄像,所有人員回到辦公室,我可以保證我不做出格的事情。”
他知道這有點難為蘇然了,但她只是猶豫了一下便說道:“包括我嗎?”
“嗯。”慕司辰誠實答道。
出乎他意料的,蘇然很快便起身說道:“好,我現在就去和季局申請,我相信你有你的方式,不會出現我們不想看到的情況。”
“好,謝謝。”慕司辰抿緊了唇看着蘇然。
蘇然也朝他回了一個笑容:“跟我謝什麽。”
可正在她準備開門出去的同時,一直沉默的徐皖突然笑了笑:“怎麽,你們終于是在一起了麽?”
蘇然聞言斜睨了徐皖一眼:“關你什麽事?”
徐皖攤開手儒雅地微笑:“當然不關我的事,我只不過是單純地覺得,你們兩個确實很般配而已。”
“謝謝,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和他啊,是絕配。”蘇然在心裏白了徐皖一眼,拍拍慕司辰的肩膀說道:“我走啦。”
“好——”“再見小蘇然,”還沒等慕司辰說完,徐皖就說道:“我會和慕警官好好聊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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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司辰轉頭回去瞪向徐皖,而後者毫不知收斂,眼神如同能破穿人心似的緊随着蘇然離開了審訊室。
門被砰然關上,蘇然背靠着門不住地喘着粗氣。
是被徐皖氣的嗎……蘇然聽他方才的話實在是太不舒服了,甚至于她現在感覺腦袋都有一絲隐痛。
小蘇然就算了,徐皖年紀确實比她長了三歲,可他為什麽要叫慕司辰慕警官?慕司辰并算不上編制內的警察,而且在此之後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是叫他慕老師……
慕警官……慕警官……
蘇然倏然之間好像真的聽到了一個很久遠的溫和聲音,他仿佛是在說……
“江川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刑警慕司辰。”
那若隐若現的模糊聲音穿透過時光,清晰地回響在腦海的每一個角落,猝不及防地打碎了蘇然沉靜已久的心髒。
又來了……那莫名的悲傷又來了……
蘇然掙紮着站起身,一邊拿起手機一邊往前走去處理那些答應好慕司辰的事情。
可她耳邊的手機裏清清楚楚傳出來的卻是審訊室裏慕司辰和徐皖的聲音,這是她剛剛趁着拍慕司辰肩膀時安在他領子內側的竊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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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皖,現在他們都走了,只有我們兩個人。”慕司辰坐在了徐皖對面平靜地陳述道。
“嗯哼。”徐皖不為所動:“慕警官想跟我說什麽?”
“慕警官不會想跟你聊任何事情,”慕司辰鷹隼一般的目光停留在此時徐皖毫不掩飾的眼眸上:“可是慕司辰會想和Dry Martini聊聊關于Margarita的事情。”
徐皖聞言眼神危險地稍稍眯起:“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蘇潼姍的身份我從她接近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至于你……作為最容易暴露在我們眼前的人,蘇潼姍可是不留餘力地在給我們提供關于你的信息呢。”慕司辰笑笑:“不然我們怎麽會這麽快找到逆戬成七這個庇佑你的場所?”
徐皖自嘲地笑笑:“也是,不然她也不會這麽快就死了。”
“讓她去死不是那個人對你下達的命令麽?”慕司辰自然地說道:“你完成得不錯,只不過是有些畫蛇添足了。”
徐皖看了慕司辰一眼,沒有回話。
慕司辰繼續說道:“獻祭品這個詞我個人認為蘇然用得不錯,你原本大可以完成任務之後潇灑離開,就像你在此之前做過的無數被掩蓋起來沒能被警方發現的案子一樣。可你偏不,你為她找了兩個獻祭品,讓她死後也掀起了滿城風雨,沸沸揚揚在人們茶餘飯後之中。或許這樣做對你來說算是讓蘇潼姍死得有價值一些?所以你即便是會因此被抓也無所謂?”
徐皖靠在椅背上百無聊賴地說道:“随你怎麽說,你們并沒有證據說我殺了她們,不是嗎?”
“你就那麽篤定那個人能撈你嗎?”慕司辰湊近道:“真好笑,你明明打心底這麽恨他,是他逼你親手殺掉你暗戀的女孩,是他讓蘇潼姍到死都忘不了,到死都不會多看你一眼。可你卻同時也這麽相信他,你不矛盾嗎?”
“你憑什麽這麽以為你懂我啊?”徐皖忍不住擡眼說道:“慕司辰,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這麽篤定我恨他?他是拯救我的人,我很感恩他。”
“感恩?”慕司辰不住笑着:“或許你口中的感恩,是情不自禁還自以為沒有人發現地愛上了你恩人的女人嗎?”
“還是說……”慕司辰的眼神逐漸陰鸷:“把那個人烙在蘇潼姍身上的痛苦都如法炮制地用在你給予她的‘獻祭品’們身上?”
徐皖身軀稍稍一震,此時辦公室裏默默聽着的蘇然也瞪大了雙眼。
“心中懷着愛意的女人、正滿懷期待即将獲得幸福的女人……卻在一朝之間被性/侵、被虐待、被強行打造成始作俑者希望她成為的模樣……”
“而這些高詩缇和齊新雪身上出現的無妄之災,不就是蘇潼姍曾經經歷的複刻麽?”
慕司辰一點一點殘忍地把徐皖心口隐藏起來的疤痕用力揭開:“可是你缺了一步哎,是時間不夠嗎?你為什麽不也用十多年的時間去僞裝愛意對一個女人好,再在她違背你意願、發現并阻止你犯罪的時候狠狠将她的一腔真心扔在地上踩碎,然後再進行那些你模仿成功的行為呢?”
“閉嘴!”徐皖向前憤怒地朝慕司辰吼道:“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跟我說話?要不是她執着地抗争,一直在為了你背叛我們,那個人也不至于這麽快就放棄她!”
“你好天真哪徐皖,你難道不還不了解他和蘇潼姍都是個什麽樣的人嗎?”慕司辰說道:“只要他一天不停下犯罪的腳步,蘇潼姍就一天不會原諒你們、加入你們,你和她、他和她本來就都不是一類人,你又是何必這麽執着?”
徐皖沉默地靠回了椅背上,過了許久他才說道:“……我可以認罪,但是我是有條件的。”
“什麽?”
“我轉去省廳的時候你就別來了,讓蘇警官送我吧。”徐皖随意地說道:“不過你放心,不會有埋伏,我就是……不想在離開的時候還要看到你這張臉而已。”
“……”慕司辰自知理虧:“行。”
“還有個問題,”慕司辰問道:“你們這個團夥有名字麽?既然他給你們每個人都取了代號的話。”
“哦,那個。”徐皖毫不避諱地說道:“悲白。”
“為什麽?悲傷的白夜還是?”
“不對。”徐皖說:“是因為……人心……非白。”
慕司辰不屑地笑笑:“還真非主流,是他的風格。可惜我不這麽認為。”
“在我看來——日夜輾轉,星河不滅;白日将赴,悲終湮沒。”
慕司辰微笑着一字一句道。
在背身離開的那一刻,他從容地從領子下面銜出那顆□□放到嘴邊,一邊打開門一邊對蘇然用徐皖聽不到的音量說道:“別聽了,結束了。”
門剛被關上,蘇然的電話便打了過來:“結束了就陪我去吃午飯呗,男朋友。”
慕司辰笑笑:“知道了,就來。”
“你不生氣我騙你不錄音,結果自己偷聽?”蘇然挑眉道。
“沒辦法啊,”慕司辰故意嘆了口氣:“誰叫你叫我男朋友呢。”
“……下次不騙你了。”
“嗯,下次我也不避着你了。”慕司辰插着口袋朝蘇然的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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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的兩個成年男人之間交鋒向來是直來直往的,徐皖遵守約定,老實交代了所有犯案經過,介于這起案子的性質實在惡劣,轟動性也比較大,省廳要求移交上去的消息果然很快便傳了下來,在權衡之下蘇然還是答應了由她來押送徐皖離開空州。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吧,那幾天局裏很多人都忙着其他案子的事情,唯一能抽出空來和蘇然一起押送徐皖的一級警司級別的刑警竟然是周和彬。
于是被拷住的徐皖在押送車裏十分疑惑地看着眼前兩位明明是來押送他,但是氣氛比他這裏還低沉煩躁的警官,有些不明覺厲。
但是徐皖的專業素養還是擺在那裏的,他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向蘇然開口道:“沒想到慕警官果然信守約定,說不讓他來他還真不來了,就留小女朋友一個人在這裏也擔心麽?”
“哦吼,原來你比我還不把我旁邊這位當人看啊。”蘇然冷淡地回答道。
一旁的周和彬自然炸了毛:“你這個女人怎麽談個戀愛全市局皆知就算了,脾氣也不收斂一點,莫名其妙扯上我幹嘛?!”
“還有,”周和彬不屑地瞅了徐皖一眼:“慕司辰就是個顧問,什麽時候輪得到他被叫警官了?你攀關系也不多長雙眼睛。”
蘇然無語地抱着手臂:“在押送車上你鬧什麽呢。”
徐皖倒是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只是從善如流地忽視了周和彬,繼續轉頭和蘇然說:“我沒說錯呀,慕司辰以前确實當過警察,你不知道嗎?”
“什麽?”蘇然突然想起了她之前腦海裏若隐若現的幻聽,她一直以為那只是臆想而已。
徐皖微笑地靠近她說道:“我沒騙你,他以前确實是警察,還和你見過面,只是你不記得了而已。”
“你怎麽能忘了他呢?他可是一直都沒有忘記你哎……”徐皖的聲音仿佛有魔力,催眠一般入侵着她的大腦。
“你不記得了嗎?植小萱、陳敏慧、黃海實、李國東、龔佑熙、歐倩……江川市裏那麽多你熟悉的人你明明都記得,卻偏偏忘了你的慕警官嗎?”
徐皖只是靜靜地看着蘇然,說出口的話音也溫和輕柔,可落入她耳中卻讓她在那一瞬間仿佛如墜深淵。
一股難以言喻的鑽心疼痛迅速蔓延過她的全身,一時之間甚至超過了她思維和意識的速度。
“喔,我忘了……你的慕警官催眠人的能力可是一流,怎麽,他也這麽對你了嗎?”
徐皖微笑地說着,而此時綠燈亮起,繼續行駛的押送車開到了十字路口的正中央。突然,一輛轎車像失控了一般飛一般地撞了上來!
在車翻的前一秒鐘,撬開了手铐的徐皖趁着周和彬和蘇然還沒反應過來飛快地逃下了車。
“嘭”的一聲巨響,押送車被整個撞倒,蘇然在徐皖逃跑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衣擺,卻被他巨大的力氣給生生甩出了車跌倒在地,頭部立刻遭受了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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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然掙紮着睜開雙眼,她感覺自己的眼前變得一片混沌,明晃晃的日光開始暗淡,灰蒙蒙的雲逐漸聚攏,周遭的事物仿佛在倒退。
耳畔,是同事們的驚呼,她看到始終開車跟在押送車後的慕司辰在遠處下了車向她快速跑來,面色慌張。而周和彬也邊撥打着急救電話邊指揮其他刑警前去捉拿逃竄下車的徐皖。
她喃喃着慕司辰的名字,用微弱的聲音不斷對着他問:“你到底……之前……”
話未完,她的意識就随着疼痛的加劇逐漸模糊,迷蒙的黑暗逐漸吞噬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蘇然在黑暗中迷茫着,忽然感覺到什麽輕緩的聲音在周身圍繞,如一陣電流擊穿全身。
朦胧之中,仿佛無盡的黑暗褪去,她又似乎回到了那個記憶中依舊綿長、岑寂,卻又與其它時候都不同的秋冬……
這個已經不再被想起有七八年的夢境再次如潮水般湧來,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個很愛埋伏筆的作者就是說、、大家別見怪所有都會慢慢揭開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