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鏡花水月 05
松鼠從來沒有進行過如此讓他覺得煎熬的解剖過程。
一個正值人生最耀眼明媚的年紀的女子,一個正準備和心愛的人談婚論嫁、生兒育女的女子,一個學歷和外貌均為上佳、前途光明萬丈的女子……
此刻躺在解剖臺上的她卻是傷痕累累的。
“除了少數在給屍體穿上衣服或者挪動屍體時造成的細小傷口痕跡之外,死者身上餘下的所有傷痕均為生前傷,其中手腕和腳踝以及腰部有隔着衣服布料造成的勒痕,繩子直徑約為2.5cm左右,初步推斷是二股至三股的麻繩。”松鼠指了指那些有明顯勒痕的部位:“勒痕存在劇烈的被綁人掙紮、反抗的痕跡,可以推斷這些繩索是用來限制死者行動的,而死者當時的意識還是非常清醒且一直在抗争的。”
“至于手臂、大小腿、腰腹部的那些大面積的傷痕就比較複雜多樣了,什麽刀傷、鞭傷、棍傷、燒灼傷應有盡有,而且兇手對力度還有下手的位置把握得非常精準,至少在兇手的傷害行為結束之前,死者當時都還是清醒的。”
還好解剖室裏現在在的人都要麽是法醫學出身或是有一定研究,要麽是對各種殘忍場面都見怪不怪了的,不然要換作哪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都足以被面前這如此殘忍的場面給吓得不輕。
松鼠又指了指桶裏那些提取有化妝品的裝置,說道:“至于那些化妝品,兇手是先用厚重的遮瑕給死者全身上下的傷痕都遮蓋了一遍,又拿遮瑕力極高的粉底液還有散粉給上了一遍,相當于他把死者數不勝數的傷痕全都用數層脂粉給掩蓋了去,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心理。雖然注射痕跡被婚紗擋住了并沒有蓋上遮瑕,但在化妝的時候兇手下筆很精準,死者并沒有一絲一毫地掙紮,所以我推斷在化妝的時候死者很有可能就已經中毒死亡了。”
死前被囚禁和虐待了很長的時間,但又在死後被精致地梳妝打扮重回公主的形象,可她那數層脂粉下數不勝數的傷痕卻是怎麽都消磨不掉的。
“死者死亡時間确定了嗎?”慕司辰問道。
“死者屍體被發現時屍斑正處于墜積期,痕跡極為明顯,再加上屍溫和屍僵情況可以判斷死者死亡時間估計為7-8個小時,也就是今天的淩晨1點到2點左右。”布桐回答道。
蘇然回想道:“秀戬婚紗攝影店的員工們說他們是晚上八點鐘關的門,高詩缇離店後他們上樓掃視一眼關了個燈就直接下樓打烊了。”
“現在離店的究竟是不是高詩缇還不能确認呢,還是得看三隊那邊有什麽結果。”慕司辰補充道。
“這個确實。”蘇然又問松鼠:“那還有什麽別的發現麽?”
松鼠一旦工作起來表情就會變得很嚴肅,他空舉着雙手,眼神此刻看來有一些複雜:“由于死者是女性的緣故,處于慣例我們檢查了死者的下//體。”
“……結果呢?”
“在陰//道內我們發現有少量的潤/滑/液/痕跡,極有可能是避/孕/套/裏的。”松鼠陳述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但是出于這麽多年的交情蘇然很輕易就感受到了松鼠此刻內心的一長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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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兇手雖然對死者存在有性//侵行為,可是他很小心地沒有留下任何精//液、毛發、皮膚組織等線索,精//斑預實驗也呈陰性,就連口腔、胸/部、肛//門還有大腿/根/部我們都一一檢查過了,均是一無所獲,至于死者身上穿的婚紗我們也拿去做理化分析了,但我個人覺得可能性極其微小,不用抱太大期待。”
這個兇手還真是不出意外的小心翼翼,從傷害手法、殺人方式、侵犯處理,還有殺人後期的喬裝打扮、布置現場均是有條有理、細致入微的。
蘇然點了點頭:“好,那你們先繼續處理,我和慕司辰就先回一隊幫忙查高詩缇的社會關系了。”
“好。”松鼠點了點頭:“也真是不明白,一個富家千金小姐不是綁架了會得到更多利益麽,咋還下這麽狠的毒手去殺人呢?”
“害。”蘇然笑了笑:“女性不是一直以來都是犯罪分子的最佳瞄準對象麽?大多數犯罪分子都是自诩強大,其實追根究底他們也不過只是個恃強淩弱的普通人罷了。”
“走啦。”蘇然笑着沖松鼠和布桐擺擺手,走出了解剖室。
慕司辰跟在她後面出的門,想了想才一邊脫下防護服和面罩一邊說:“最近關于女性受害的事件層出不窮,網上也掀起了關于這個話題的讨論,不少人都在為女性發聲……”
“我一直研究的都是在犯罪者的層面,還沒有真正深入過受害者的視角。”慕司辰有些猶豫地問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這樣的發聲和呼籲對于長期遭受不公的女性來說,你們真的會有感到寬慰嗎?”
蘇然剛放完防護服的手稍稍一頓,過了近兩秒鐘才姍姍開口:“其實……”
“蘇隊長,慕老師!”蘇然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從樓下飛速跑上來的顧逸軒一聲叫喚給打斷了:“三隊他們有了一些發現,快來看看!”
蘇然和慕司辰對視了一眼,快步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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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裏,投影儀打出來的昏暗燈光将白孤裏的無框眼鏡鍍上了一層亮邊。
“先來說說現場的發現。”白孤裏推了推眼鏡,白且細長的手指伸開甚至給人一種能罩住一整張臉的錯覺。
PPT劃過了一頁,白孤裏用激光筆指着現場的圖片說道:“化妝間的地面鋪有地毯,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載體,犯罪痕跡很難保留。但以兇手在其他方面的嚴謹程度來看這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刻意選擇。在化妝間窗口和更衣室、化妝臺處我們也沒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線索,兇手清理得非常幹淨全面。”
“再說監控攝像頭方面,化妝間和更衣室都沒有安裝有攝像頭,只有展覽婚紗的一樓大廳才有拍攝到高詩缇的攝像頭。高詩缇是在昨晚六點十五點左右進入的婚紗攝影店并直接上樓試穿定制的婚紗和試妝,直到近八點的時候才看到高詩缇下樓出門的身影。”白孤裏給會議室裏的衆人播放了攝像頭攝下的片段。
“高詩缇當晚穿的是深色寬松及小腿的大衣外套,不論進出都戴着黑色口罩和寬大的貝雷帽,再加上她的短發幾乎沒有任何辨識度……”慕司辰突然發言道:“意思是除了化完妝之前有認識她的店內工作人員可以證明來人是高詩缇之外,八點的時候不跟他們交流就快步離開的那個人其實并不能确認到底是不是高詩缇對吧?”
白孤裏被慕司辰說得一愣:“你的意思是……?”
慕司辰還沒開始解釋,白孤裏就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說道:“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一個疑點。”
蘇然順着問道:“什麽?”
白孤裏放了下一張圖,是調取出來的高詩缇和她未婚夫賈桓業的通話記錄。
“當時化妝師跟我們說的是,他們看到‘高詩缇’離開的時候是和賈桓業一邊打電話吵架一邊走,一句話沒分給工作人員們的是吧?”
“可是!”白孤裏說道:“高詩缇昨晚只在六點多的時候和賈桓業有通話記錄,在那之後別說和賈桓業,高詩缇壓根就沒再和任何人聯系過。”
“化妝師有說當晚高詩缇心情并不好,上樓之後打了個電話就把手機關機了,而我們發現高詩缇屍體的時候她包裏的手機也确實是關着機的。”白孤裏下了結論:“所以當晚離開婚紗攝影店的人極有可能壓根就不是高詩缇!”
“對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高詩缇的身高是一米七五吧?”得到顧逸軒肯定的回答後蘇然繼續說道:“店裏的工作人員基本都是女性,唯一的男性工作人員身高也剛是一米七出頭,所以他們對高詩缇的印象都會是比他們高的,至于高多少,這一時刻的她有沒有比之前時刻的她高出自己更多其實他們根本就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意識到。”
“所以除開兇手也是個在南方裏少見的一米七五左右的女性的可能性之外,兇手很有可能是個身形比較瘦的男性戴着假發下的樓混淆視線,之後再悄悄回到的化妝間。”
“也不排除兇手有個幫兇的可能性。”慕司辰說道。
蘇然點了點頭:“沒錯。”
“那麽問題就在于化妝間或者更衣間到底是不是第一現場了。”顧逸軒說道。
“更衣間是第一現場。”白孤裏切到了下一張PPT。
“雖然松鼠說了高詩缇身上的傷口流血量都有把控,并不會很多,而且更衣室明顯被兇手用漂白劑清理過,但是我們還是在更衣室的幾個微小的夾縫和角落裏檢測到了少量的血跡殘留。”
“不出意外的話,兇手很有可能是在更衣間裏對高詩缇進行的虐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