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玩偶之家 18
泥土的味道攜帶着些許腐爛的氣息,甲蟲和螞蟻在殘存的少許未腐敗完全的動物組織之間歡快地鑽來鑽去。
這便是挖開樹下泥土後映入幾人眼簾的一幕。
“好臭……”白孤裏被這花香都掩蓋不住的臭味熏得直皺眉頭,就連對屍體司空見慣的松鼠見了都搖搖頭:“這底下的屍體應當埋了不止一具,不過金娅文一個女孩子再怎麽也挖不了太大的坑,說不定并不全是人類的屍體。”
剩下的人表示并沒有被安慰太多,顧逸軒又拿起鐵鍬往下翻了幾翻,而白孤裏和慕司辰則幫忙收集各種細小的物證線索,蘇然則拿着相機咔嚓照個不停。
直到又往旁邊的土坑往下翻了兩分鐘,顧逸軒手裏的鐵鍬突然好像砸到了什麽硬物,蘇然趕緊放下相機過去,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将硬物拿了出來,竟然是一本陳舊的日記本,上面還殘留了一些不明物質。
等到松鼠極其輕柔地掃下并保存了日記本上附着着的泥土和不明物質,蘇然這才打開了這本日記本。
“這是……金娅文的日記?”
蘇然輕輕眯起雙眼,心髒像是被狠狠重擊了一般,她翻開第一頁,小女孩稚嫩幼圓的字跡潦草卻像一把把利刃用力紮入了她的身體。
·
2005年10月22日。
七年了……我終究還是逃了出來,從那個男人的手心裏……可是我沒有爹媽了,我們家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我好恨他,他已經成為了我人生的全部竟然還是不滿足,他竟然敢去找其他的女孩子,其他年幼漂亮的女孩子!!他不要我了……他竟然不要我了……難道他之前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我知道他想殺了我給他的新玩偶們騰路,可我偏不!我就是要活着!我就是要一直活下去!
……
2005年10月30日。
怎麽辦,我開始想他了……我一天不穿公主裙就身上直發癢,可是我們這裏哪裏會賣公主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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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同樣格局的房間裏,可是再也不會有那個男人敲開我的房門抱起我了……
村裏的老師口音好重,有些地方講的也不對,還是那個男人講得清楚,他說他要帶我去認識這個世界,認識這個單靠埋沒在這個小地方壓根看不到的世界,可是他分明食言了。我的所有知識都是他教的,他怎麽能半途而廢呢……
我好恨他,可我也好想他……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2006年7月27日。
我抓了隔壁房子裏的二黃,她是個留守兒童,失蹤了壓根沒人會注意。
我給她穿上了公主裙,打扮成了玩偶娃娃,就像當初那個男人對我做的一樣,她看起來好像不太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挺高興,我不喜歡她這種高興。
她問我為什麽不讓她出門,為什麽要把她關在我家裏,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可是我終于不會再做噩夢了,這種治療方式簡直太有效果了!
……
2006年8月1日。
我殺了二黃,用水。她不會游泳,我把她帶到河邊摁了下去,沒過多久她就死了。我把她的衣服丢在了河面上,把屍體拖回了家裏,也不知道能留多久。
裝扮活人太沒意思了,還是死人比較聽話。
……
2006年8月31日。
二黃的屍體沒過多久就留不住了,我把她埋在了家後面的合歡樹底下,和我空閑時間殺的那些流浪貓狗埋在了一起,她不是喜歡這些愚蠢的生物嗎,那就讓他們死也呆在一塊吧,我可真是善良。
二黃的死果然沒人懷疑,他們那個傻x大人真的以為二黃是失足落水死了,屍體漂到了下流才沒找到,真是傻x啊,壓根都沒人懷疑我,大家還都覺得我是個可憐人。不過我知道,他們也就是個表面功夫罷了,他們覺得我現在沒了親人依靠,連去城裏派出所消除個我的失蹤案件都懶得去,口是心非、人面獸心的大人們啊……還有幾個大叔竟然還想趁着給我送吃的的名義摸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真惡心!
呵,但是說到底,那個男人和他們也一樣,也不知道他現在又在和哪只玩偶一起玩呢。
村裏的留守兒童真是太多了,下一個殺誰好呢?
……
蘇然呼吸一滞,飛快往後翻了幾頁,一直翻到了日期最近的幾頁紙。最近的幾頁日期是直接從2010年覃賀被抓入獄後空白了二十年直接跳到2030年的,那二十年金娅文應當是被領養後進了城,她應當是過了一段時間正常人的生活,直到2030年的一次意外發現才又重新将她牽扯回了年少的夢魇。
當時她的字跡已然成熟了太多,變化很大,但從标點符號和一些細微書寫習慣來看确實是二十年後的金娅文沒錯。
2030年12月31日。
我今天在新聞上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非常眼熟的女人!我記得她,她是那個男人曾經綁過的那個女孩!!
她很好查,随口一問就什麽都知道了。那個女人叫黎好,之前确實因為失蹤鬧得沸沸揚揚過,她就是那兩個接替我的玩偶之一!她現在竟然和一個電視臺臺長結婚了,還生了個女兒!!!
憑什麽!憑什麽!
那個男人死在了警察手裏,除了她之外的玩偶也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可是她不僅還活着,還活得這麽好!憑什麽!
我的生活變成了一團糟,憑什麽她能生活美滿!!
……
2031年1月13日。
我終于找到黎好和她女兒了,她女兒竟然穿着公主裙!她竟然還敢讓她女兒穿公主裙!
真是天大的笑話,我都多少年不能也不敢穿裙子了,可她竟然敢穿着小禮服,還同意女兒穿着公主裙在街道上溜達!當初我的失蹤人們不聞不問,在意我的爹媽全都死了,可她呢,她不僅有人替她伸冤,還有男人娶她,她還有個能穿公主裙的女兒!到頭來憑什麽只有我一個人埋在黑暗裏!
我好恨啊!既然她的女兒長得這麽像人偶娃娃,那我就幫你把她變成你曾經當過的人偶娃娃吧……
2031年3月29日。
黎好真是蠢啊,都有一個這麽有錢的老公了她竟然還要天天抛頭露面的工作。不過這樣也好,方便了我做事情。
我進了家家政公司,這是我能想到最容易接近那幫有錢人們的辦法。
等到幹完這件事,我應該就能徹底解脫痊愈了吧……
2031年6月1日。
黎好的女兒還真是傻得可愛,也太容易接近了吧,真容易上鈎,就像當初被那個男人哄騙的我一樣。
我給黎好他們小區裏的好幾家有錢人都打了短時工,總算是把這個小區摸清楚了,豪華得就像宮殿一般又怎麽樣,可不要小瞧曾經為了策劃脫逃路線密謀了七年的女人。
……
2031年7月9日。
我終于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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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到此戛然而止,連半點更多的線索都找尋不到。
“兒童第一步走向邪惡,大抵是由于他那善良的本性被人引入歧途的緣故。(注)”慕司辰在蘇然的身後輕輕嘆了一聲:“覃賀是這樣,金娅文也活成了第二個他。”
蘇然緊盯着日記上文字的眼睛甚至因為長時間專注注視而導致些許泛紅,她緊咬着唇齒一回頭,正好看見夕陽塗抹在了慕司辰的臉上,柔化了輪廓。
好奇怪,明明是生來那麽清冷疏離的一張臉,雖然偶爾在溫和言語中穿插一些逗她開心的俏皮話,可說到底一個長時間研究犯罪者的男人實在是溫暖不到哪裏去。
可是就是在那麽一瞬間,就是在蘇然看遍一個女孩堕落消亡的日記後擡起頭的那麽一瞬間,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正自下而上整個包裹住了自己,就像是山崖上吹盡了寒風的玫瑰被猛然罩進了一個舒适的玻璃罩子。
明明是兩個本身就寒涼的個體,卻在那一刻獲得了彼此溫暖的錯覺。
蘇然突然想起來了很久之前雨中木屋裏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她微微張了張嘴:“慕司辰……”
慕司辰……那你呢?你藏在那雙漆黑眉眼之下的又是怎樣的靈魂?
“你……”
“嗯?”慕司辰低頭看了過來,那雙眼睛輕輕眨了眨,就宛若洞察了蘇然心中所有還未曾道出口的疑問。
可他就只是站在那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好像真的在耐心等她開口發問。
“……”
“沒什麽。”
只是短暫的一個對視,蘇然就驟然低下了眸子:“算了,走吧,先去當地的局子裏把資料拿了,這兒的資源條件都挺一般的,咱們還是得把東西都帶回市局裏仔細驗……”
“——好。”慕司辰接話接的很快,目光也是寸步未移。
蘇然輕輕咳了一聲,率先挪了腳步,沖其他人喊道:“金娅文在興楠村待了近五年多,當時她還小,這兒留下的線索一定不少,咱們今天加加班,争取把突破點給找着了。”
“至于下一站……”
“——去覃賀當初綁架金娅文的地方看看。”慕司辰接着說道,蘇然眼神一動,卻沒轉頭看他,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文章裏一直都有明顯的提示,但是我好像一直忘記統一說了,這篇小說的時間設定是2031年,案件目前還是在夏天。然後蘇然是29歲天秤座,生日就按發文的日期10.6來算,慕司辰是32歲雙子座,圖個方便就6.10吧,其他角色文中都多多少少有提及大致的歲數,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注:兒童第一步走向邪惡,大抵是由于他那善良的本性被人引入歧途的緣故——盧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