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步衡睡不着。
他在被飛來的建築砸中的時候,視網膜映出的事物都是扭曲的。眼前發着白光,像極了回光返照。他一度以為自己離開。
如果那時洛羿舟沒把他叫起來,他會魂歸哪裏?
原來的世界,還是一個新的小說世界?
等待救援的幾個小時裏,為了不讓自己陷入無意義的恐懼,步衡把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個遍。
不知道那些跟他一樣被拉入小說世界的人,是不是完成了任務,反正他覺得自己很難完成。
因為——
步衡緩緩睜開眼睛。
他臉色蒼白,僅僅是用下巴壓住被子,都讓他再度開始頭暈。
黑暗中,背對他的洛羿舟呼吸極不穩定,似乎夢裏都在發生天崩地裂的壞事。他昏過去把洛羿舟吓壞了,洛羿舟之後一直用手揪他的衣角,還以為他沒發現呢。
這種嬌羞的舉動,就十分丢反派的臉。
步衡感覺自己全身血液不暢,輕微地挪動了下。
洛羿舟縮起來,像熟透的蝦子般拱起上半身。
嗯?步衡微微挑眉,他不想從溫暖的被窩裏伸出手,就簡單地對着洛羿舟的後脖子吹了口氣。
“你沒睡?”步衡故意詐問。
“……”洛羿舟的耳尖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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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沒睡。
怎麽可能睡着呢?喜歡的人就在咫尺。不過他現在和步衡之間多了條說寬不寬,說窄不窄的縫。
說什麽也不能暴露更多了。
他放緩呼吸,繼續貢獻拙劣的睡技。
不知過了多久,洛羿舟陷入新一輪糾結。
步衡睡着沒,他可以返頭了嗎?
風從縫隙間穿過,洛羿舟感覺背部涼飕飕的。就在這時,他感到溫熱的呼吸纏繞上來。
是步衡,他輕輕地抵靠過來。
他怕冷。
洛羿舟的眼睫毛狠狠地顫動了下,胡思亂想,一發不可收拾。
這夜他注定難眠。
北京時間十三點。
珠山村救援行動進入第二階段。
醫療帳篷內的血袋不夠用,軍醫們面色凝重。
“路通了!通了!”
幸好工程隊搶修了一條生命通道。
志願者們把擔架準備好,從不同的帳篷裏推出病人們。
步衡因為失血過多,體溫不斷下降,情況有所惡化。洛羿舟央求救援人員,護送步衡上了開往省級三甲醫院的車。
在那裏,外科精英嚴陣以待,掐着表等待第一批重症患者。
急診樓大廳內盡是聞訊趕來的家屬,歐陽清子和步宇也在其中。他們一個西裝革履,一個戴着寬大的墨鏡,都在聽到噩耗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醫療車一路呼嘯鳴笛,停在急診大廳前。
車門打開。
洛羿舟眼尖,直沖歐陽清子揮手。
歐陽清子迎上來,卻是問:“手怎麽了?”
洛羿舟疲憊到不想說話,誰能體會到他今早起來感到步衡呼吸微弱時的那種膽戰心驚?他絕對不能體會第二次了。
醫護人員一邊推步衡,一邊告知說要輸血。
三人跟着醫護擔架小跑。
步宇:“他是什麽血型的?”
歐陽清子不假思索道:“O型。”
步宇:“他怎麽會是……”
歐陽清子一愣,眼睛往右下角看。
步宇和她多年夫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沉聲道:“你瞞着我什麽了?”
歐陽清子愠怒,“放開!這裏有外人。”
步宇大步流星地走開,和歐陽清子在走道邊推搡起來。
洛羿舟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兩個人。他們是忘記自己兒子即将手術了嗎?
洛羿舟深吸一口氣,找到護士,“我可以給他輸血。我是O型。”
步衡的情況最終很快穩定下來,他在山上帳篷受到的治療起到關鍵性作用,醫生都說他只要不産生新的術後感染,就會一天天好起來。
太陽再度西沉。
步衡從麻藥中清醒過來。
原主的奇葩父母又在吵架。謝天謝地,他們還知道不能在病房內吵。
隔着一道磁吸門,步衡聽見步宇壓抑的低吼聲,“你這賤人,騙得我好慘!”
騙什麽了?總不能是喜當爹吧。
步衡開了會兒小差,他還記得歐陽清子是怎樣從步宇那裏争取來錢、機會,此時她卻一言不發。
“沒話說了是不是?”步宇暴跳如雷,“我殺了你!”
之後歐陽清子真的被掐住喉嚨。
她痛苦不堪地掙紮,咒罵,“□□犯你活該!”
步衡:“……”
信息量有點大。
外面很快有護士過來勸架,步衡重新閉上眼睛裝睡。
等四周變得安靜,确定原主的父母離開,他才動了動發麻的手指,摸起床頭的手機。
道具果然更新了劇情之外的故事:
【為了籌錢,他和新認識的好朋友回到家鄉。
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村幹部毫不猶豫地湊錢給他。
初次創業是艱辛的,他冷落了自己漂亮的女朋友。
女朋友又抱怨了幾次,閨蜜也上門來問罪。
他總是天真的以為,這世上的人不會壞到哪裏去,何況是和自己有着利益勾連的好朋友。
直到他在床上看見衣衫不整的兩人。】
果然……步衡倦倦地放下手機。他還有點惡心反胃。
這次的更新解答了他心中兩個疑惑。
第一,高晟最初的創始人是兩個人,投資是洛一鳴從珠山村拉來的。
可洛一鳴沒有出現在公司的介紹中,他甚至有可能因為權利鬥争丢掉了性命。
如果這是真的,洛羿舟就是最适合當反派的人。
他和主角有深仇。
第二,歐陽清子才是洛一鳴的前女友,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最終她嫁給了步宇。
步衡在原主的家裏看到過許多歐陽清子的大幅劇照,卻沒有一張全家福。足以證明她厭惡這段婚姻生活。
原主這麽讨厭洛羿舟,是不是因為他知道父母的過去,他痛恨母親愛過洛羿舟的爸爸?
這麽想還是有點牽強,只能算是個思路。
可是這樣一來,歐陽清子對洛羿舟的前後态度就很奇怪。
既然歐陽清子對老情人念念不忘,也對老情人的兒子表現得愛屋及烏,甚至比對親兒子還好。
那為什麽她在收養洛羿舟後,反而要虐待對方呢?
小說裏沒有明寫。
但歐陽清子肯定默許了原主的種種行為。
她再怎麽樣也是幫兇,洗不白的。
所以……這一大家子都跟洛羿舟有仇。
小說裏,原主瑟瑟發抖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步衡只能安慰自己,債多不壓身。
他深吸一口氣,麻藥的效力還沒有完全散去,開始操心新劇情。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葛瑩死亡?
葛瑩是洛羿舟的軟肋,她在的話,一定會好好教導洛羿舟成人吧。
問題是已有的章節裏沒有講葛瑩的死因,他不知道從哪個方面去防範。
只能等洛羿舟過來了,這件事需要他的幫助。
洛羿舟回家洗了個澡。這兩天他被折騰得一身髒,只有把自己收拾幹淨,他才敢回到葛瑩的病房。
葛瑩正躺着看新聞,無論是省級衛視,還是地級頻道,記者都在搶着報道這次的事件。
高晟是準上市公司,他的園區內發生山體滑坡,又引發了附近大工程的管道爆炸……傷情無比慘重,它自然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洛羿舟聽到新聞報道,“媽媽,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明明進來之前還在做心理建設,可是見到媽媽,他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傾訴的欲望了。
洛羿舟眼裏蓄起水光。
葛瑩看着他的手。
那雙手不能碰水,現在紗布上有血有膿,還有藥,看着凄凄慘慘,聞着也倒胃口。
葛瑩沉默半晌。
沒有想象中的擁抱,她用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喝道:“你再這樣自作主張,我當沒你這個兒子!”
洛羿舟僵在門口,眼淚都被吓回去了。
“聽見沒有?!”
“……嗯。”
葛瑩關掉電視,“過來。”
幾步路,洛羿舟一直在扣自己傷痕累累的手。
他很不安。
葛瑩終是不忍心,“越大越不聽話了。你怎麽會去這麽危險的地方,跟誰去的?”
洛羿舟小聲道:“步衡。他為了救我受傷了。”
又是步衡……
聽洛羿舟講了十幾分鐘,葛瑩臉上的表情很微妙。
“你們是朋友嗎?”
洛羿舟被問住了。
他們雖然是同學,卻不在一個班,各方面的差距也很懸殊。步衡經常會叫他跑腿,态度氣人,但他覺得對方其實并不需要他做些什麽。
“我們……”
“既然是朋友,他清醒之後,你去看看他吧。”
葛瑩憂慮地看了眼洛羿舟。這兩個孩子的關系不能再越界了。
“看完他,你就回來幫媽媽收拾東西。我們出院。”
“醫生說你還要療養!”洛羿舟急了。
“在家住着更舒服。”葛瑩揉揉洛羿舟的後腦勺,“班主任給我發信說要交培訓費了。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是打算自己解決?”
洛羿舟:“……”
他居然忘記了貸款的事情。
月中是還款日。
如果他逾期的話,貸款機構一定會找他麻煩的!
巨大的時間沙漏懸挂在洛羿舟的頭頂,讓他有些窒息。
他抱了抱葛瑩,“我現在就去看他,他已經醒過來了。”
其實他只是想去看看步衡,再多跟對方待一會兒。
洛羿舟知道一旦媽媽出院了,他周末沒有實習的契機,又得想辦法籌錢,自顧不暇,很難跟步衡見面了。
他來到步衡病房外,問了護士,得知步衡還沒有清醒過來,稍微有點吃驚。
麻藥的效力這麽強大嗎?
洛羿舟走進病房,輕手輕腳擺上一束花,扯出凳子,坐在步衡身邊。過了一會兒他又紅着臉,用手碰了碰嬌嫩的玫瑰。
明明打了抑制針,但在看到步衡安安靜靜躺着的時候,腺體還是會躁動地分泌出信息素。
洛羿舟異常靈敏的犁鼻器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最能激發他的生理沖動。
幸好花可以掩飾一二。
他忘了,步衡聞不到信息素。
“步衡?”洛羿舟小聲地喊了喊。
步衡打算回應。他聽見門口有響聲,不确定是誰來了,所以一直在裝睡。他還沒來得及吐出半個音節,洛羿舟溫熱的手心先一步覆蓋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評論,你們是我的勇氣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