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夜很快過去,翌日一早,蘇茶下樓時專門探頭朝外面望了一眼,沒瞧見蘭德還覺得有些奇怪,以對方超強的保護欲,出了刺殺事件,絕對能做出‘護駕陪讀’這種事情。
“別看了,他昨晚肯定出了帝都。”
蘇茶一回頭,厲槐正在看報,頭也不擡說:“不然早就下雨了。”
蘭德不在和下雨有什麽邏輯聯系?
還沒等他去琢磨這個問題,厲槐繼續說道:“調查部那邊說沈寧澤想要見你一面。你想見嗎?
蘇茶考慮後說:“也行。”
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回答,厲槐給出的假條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蘇茶沒有立刻離開,猶豫了一下:“教官,我有個問題。”
厲槐等他說下去。
“您這麽厲害,為什麽要來當管理員?”
對方肯定不是一名尋常的管理員,他擅自把機械手套給自己,沒人追究,說起伊瑟時也從不像別人一樣稱呼将軍,昨晚更是完全壓制了殺手的精神力。
厲槐正要翻報紙的手一頓。
蘇茶連忙道:“我就是好奇,當我沒問……”
話音未落,厲槐沒什麽表情道:“我曾經是第二軍團的副團長。”這應該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他的眉頭有一瞬間不自然地攏起。
“幾年前在一次剿滅星盜的行動中,我有一支手下的小分隊陷入了包圍圈。當時正好趕上獸潮,上面的命令是立即撤退。”
“那一支小分隊,有三人是我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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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茶沉默了一下:“校訓裏有一條,當你走上星際戰場,要做好戰鬥的準備,也要做好被放棄的準備。”
“沒放棄。”厲槐淡淡道:“我違背了命令,孤身前去營救,幸運的是當時獸潮沒有全面爆發開,雖然他們幾個已經沒有戰鬥力,但我還可以勉強周旋一二。不幸的是我高估了自己,戰鬥到了絕境時,精神力失控了。”
偶爾有人能在精神力失控後活下來,甚至取得突破,這種概率幾乎為零,但不是沒有。
從這個角度說,厲槐的幸運可以用億萬分之一形容。但蘇茶能想到,這個營救故事的結尾,絕對很慘烈。
“等我清醒時,周圍一片狼藉,有異獸的屍體,也有他們的。”厲槐自嘲地笑了下:“我沒敢去檢查他們究竟是死在異獸手下,還是……我。”
戰場上這樣的事情其實屢見不鮮,有時候除了敵人,還要面對精神力失控的同伴。
厲槐看向蘇茶:“日後如果有機會,常回來看看,不用考慮別人,幫一下你重視的朋友就是。”
不知道和霧星做了什麽交易,但通知已經下來,能量室将于近日開啓,這預示這陛下不準備再拖延時間,已經有放行的意思。
“一定。”蘇茶許下承諾。
未來紀天燼他們進行深度覺醒時,自己可以幫忙起到壓制精神力失控的作用。
僅僅過去一夜,帝都的天就像是變了一樣。
蘇茶察覺到學校裏的氣氛都要嚴肅很多。
早上他還是正常上課,準備利用午休時間去見沈寧澤,蘇茶朝教室走得途中,一個霧星将士都沒看見。東張西望時,和從戰鬥室出來的紀天燼撞上。
蘇茶愣了一下:“這麽早去訓練?”難怪他出門前敲了一下旁邊宿舍門,沒人回應。
紀天燼點頭:“最近課程不緊張,練一下拳擊。”
大清早練習拳擊,蘇茶為這份毅力驚嘆,轉了一圈确定蘭德他們真的不在。
“看新聞了嗎?”紀天燼突然問。
蘇茶搖頭。
紀天燼讓他先看看一下新聞。
就在十分鐘前,沒有等來蘇茶的情況下,沈寧澤突然召開了一場記者會。視頻中他神情憔悴,主動講述自己的過去:
“我天生基因缺陷,父親說過參加實驗可以改變我的命運。”
“後來随着我心智漸漸成熟,意識到這是不對的,一年前我終于下定決心,偷偷舉報了違法實驗。”
沈寧澤和蘇茶有一點一樣,陳述事實時很少說謊,但在個人主觀認知上會進行遮掩,比如他不認為實驗有錯。
調查部已經證實了其舉報人的身份,沈寧澤完整給出了當時舉報的時間和說得話,和記錄裏一字不差。
蘇茶詫異的是另一點:“調查部竟然答應了他進行記者會。”
這無疑是幫助沈寧澤塑造一個受害者形象,日後量刑肯定也會很寬。
紀天燼:“沈寧澤了解諸多內幕,他肯交待會省很多事。”
調查部不在意他的死活,真正要撈出的是背後那條大魚。
“我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朋友,蘇茶……”說到這裏,沈寧澤幾乎泣不成聲。
這惺惺作态的眼淚,看得蘇茶頭皮發麻。
“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我和罪魁禍首有着血緣關系,又一直欺騙你……我真的很想當面說一句對不起。”
蘇茶實在是看不下去,直接關了通訊器。
“看來他是真的要迫切見到我。”
都開始玩起道德綁架了。
這時紀天燼又提到另外一件事:“被抓的殺手之前服務于一家財團,這家財團散播過對你不利的帖子。”
“我知道,就是那個說我是交際花的。”
從蘇茶的表情來看,完全沒有被這個稱呼冒犯到,反而把它當轶事拿出來分享。
“如果調查部重點徹查財團,活體實驗組織的事情就要放一下。”
陛下給了調查部難以想象的權利,相應也在人手數量上限制了他們。
蘇茶迅速想到今天一名霧星将士也沒看見,反應過來說:“所以謝冗爵搖人了?”
紀天燼配合點頭。
自己部門的人手不夠,但可以讓蘭德配合,尤其是在抓捕一些亡命之徒上,調查部可以省去不少精力。
當然這種配合不是無償的,紀天燼猜測事後罪魁禍首會被移交給霧星處置。
謝冗爵天生适合官場,永遠都能第一時間利益置換。
紀天燼:“官網已經重新公布了名單,沈寧澤的名額被抹去,再過一天,能量室會提前開放。”
蘇茶張了張口,過了會兒才說:“是嗎?”
他明白了蘭德會幫忙的原因,也知道這是自己要走的前兆。
兩人不約而同避開了談論離別的話題,聊多了也改變不了事實,沉默走了一路,蘇茶傷感道:“以後我就要獨自去享福了。”
“……”
一個上午都是理論課,午休時,有專門的飛行器到校門口接他。
蘇茶一上來,這名調查部部員便開口說道:“沈寧澤還有一部分細節沒有交待,要求必須見你一面。”
蘇茶嘆道:“我明白,他是太看中我這個朋友了。對了,有防彈衣嗎?還有什麽其他裝備也給我一些。安全為上。”
部員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沈寧澤還被看押在原來的地方,早在醫生來檢查有沒有做過整容時,他就知道很多事情無力回天。昨晚新聞對附中的報道一語帶過,霧星人也沒闖入王宮發瘋,證明栾政的刺殺計劃再次失敗,他跑不掉了。
外面傳來一輕一重兩種腳步聲,他知道,熟悉的打招呼方式也要來了——
“寧澤啊!”
沈寧澤眼皮一跳,沒有一點點意外,下一刻門被從外面推開,那浮誇的熱情撲面而來。
蘇茶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寧澤啊,還有什麽問題,你就一并交待了吧。”
沈寧澤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全副武裝來見自己。別說防彈衣,他連防爆服都裹着。
深吸了一口氣,沈寧澤看向蘇茶身後的部員:“能讓我們單獨談談嗎?”
部員正要拒絕,沈寧澤先開口說:“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他。”
部員猶豫間,蘇茶微微颔首,示意沒關系。
考慮到沈寧澤實力屬于末流,蘇茶……穿成這樣怕是導彈見了他都得繞着走,部員暫時出去,最終這片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門合上的時候,沈寧澤停止了一貫的僞裝。
蘇茶沒有任何懈怠,面帶笑容,精神力卻時刻護在周圍。
看出他的防備,沈寧澤語帶輕嘲道:“從我第一次在醫院看到你,我就很讨厭你。說不上是為什麽。”
蘇茶輕輕嘆了口氣,有的塑料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總覺得你骨子裏有和我接近的一些特質,但你又活得比我好。”
沒想到他如此開門見山,蘇茶挑了下眉:“如果你一開始就收集證據舉報,一切就會改寫。”
沈寧澤走到他面前:“以我原本的狀态,根本活不過十歲,你覺得帝國會為了我研究續命的藥劑?”
蘇茶及時後退一步,保持三米遠的距離。
沈寧澤不經意皺了下眉,緩緩問:“至于嗎?”
蘇茶誠實點頭:“你千方百計也要見我一面,很可疑。”
沈寧澤眼神一暗,繼續剛剛的話題:
“被至親當垃圾的滋味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沒有錯,我也只是想把他們當垃圾踐踏一下而已。”
蘇茶并未對他的經歷發表見解,沈寧澤冷笑:“讓調查部別光往天上看,栾政有個得力幹将叫成青,可以操縱老鼠,深谙地底的每條管道。”
蘇茶聽說過這個名字,是被第一軍校開除的一名學生。
這場談話沒有進行多久,沈寧澤主動停止,他走到一邊的小床:“我要休息了,走的時候幫忙關好門。”
确定蘇茶走了,躺在床上的沈寧澤睜開眼,知道計劃行不通,要換條路子,他用茶杯碎片緩緩劃開胳膊,取出裏面的一個小物件。
部員在外面已經等了有五六分鐘,看到人平安無事出來,松了口氣。
“他都說了什麽?”
蘇茶轉達了關于成青的事情,部員聽完立刻讓人去搜查有關成青的資料,并加大對地底的勘測。
回學校的路上,蘇茶一直在思考這次見面。他總覺得這件事另有蹊跷,沈寧澤不可能這麽快大徹大悟,見自己就為了賣個慘。
但直到上完一下午的課,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保險起見,不管有沒有用,他試着呼喚了一下系統,解綁之後雙方斷了聯系,果然沒有得到回應。
昨晚一夜沒睡,今天蘇茶很早上床,睡前再度嘗試溝通系統,依舊無果。
十一點後,宿舍樓差不多都安靜下來。
附中,一道人影如幽靈般穿梭。
沈寧澤自由行走着,卻沒有人能夠看見他,甚至如果有人此刻路過,也只會瞧見空蕩蕩的一片。
狡兔三窟,沈寧澤還有一張保命的王牌:空間折疊器。
這是他從金博士那裏偷的,當初金博士也是利用這件東西将蘇茶藏了起來。
不過這玩意和基因藥劑一樣,技術不成熟,有時效性。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下午會利用折疊器裏的東西制造一場爆炸,再扔出很早之前準備好的一具屍體,營造出自己和蘇茶一起死在爆炸案中的假象。
哪怕調查部事後發現自己不在其中,也不會立刻公布,否則霧星人肯定會在帝國內不顧一切尋找真兇,屆時會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蘇茶太過于警覺,白天他根本找不到動手的機會,沈寧澤不得不拖延到現在。
“蘇茶。”
他對蘇茶的仇恨甚至要比當初的法斯特強烈許多。沈寧澤不介意自己活成一個悲劇,至少他争取過,但不能容忍有人讓自己活成一個笑話。
“這次沒有人能救你。”
一想到能親眼目睹蘇茶在爆炸和火海中粉身碎骨,沈寧澤呼吸都開始不規律,完美地演繹了什麽叫做‘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
今晚沒有月亮,連星星都看不見幾顆。
十一維空間,長腿機械娃娃準備去找宿主。
下午的時候,隐約感覺宿主好像叫了自己幾次,系統這才決定過來一趟。
走了沒幾步,系統感覺到了不對勁,它所在的這個空間維度中,怎麽好像還疊着其他人?
“正經人誰疊空間啊。”
那雙本身就很大恐怖的眼睛一瞬間更幽深了,機械娃娃疾如風,朝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