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冷琛總記得在那麽一個午後,有那麽一雙白皙細長的手,不動聲色的溫着一壺酒。庭前石桌如玉,一樹白梅勝雪,旋即畫面一轉,是女子溫軟的将自己攏在懷內,他看不清她的容顏,只能嗅到她身上清淺的梅香,幽幽的氣味,百轉千回。
“娘親,你明明會釀那麽多的酒,為何總愛溫這一種?這酒叫什麽?”
“叫朝醉,朝歌夜弦的朝,醉生夢死的醉。”女人用雙手将他的眼睛溫柔的覆起來,不由低語,“你的這雙眼睛,真是一模一樣。”
可惜那個和自己生着一模一樣眼睛的人,到底是沒見過呢。
“敢情是舊地兒?這麽熟絡?”步月行嘻嘻哈哈跟在他後頭,尋着尋着兒時的記憶,在迂折許久之後,花冷琛終于停在了一處外表毫不起眼水榭前。
“你找什麽?”步月行看他一副明顯隐忍着又不對頭的模樣,忍不住又道。
腳步停了停,花冷琛深吸一口氣:“機關。”
“我聽殊白說在白鷺宮的一間宣守閣底也有這樣的東西,原來是……”
“嗯,原來在這。”一聲低呵,花冷琛小心将石桌上可一方看似随意置放的銅制酒杯轉了起來,“左一圈,右回半圈。”喃喃自語般,半刻後,倏聽一聲鈍響,水榭中洞然辟出一條密道來。
“你這樣不如直接左轉半圈啊。”步月行哧一聲,“敢情是做這個的人算術沒學好麽?唉,還真想看看他的老師怎麽教的。”
“真想知道?”花冷琛勾唇朝他一傾,慢悠悠道:“這,就是一圈半和半圈的區別。”
“……”
這個人,真是無時無刻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冷起來。
“誰!”一聲毫無征兆的清亮女音,揚手便是一芒箭簇迎面,可惜面對的花冷琛雖并非平庸之輩,而身邊的步月行更快,舉手之間,利落将他的腰身一抱一轉,便是輕易躲過殺招。
“裏頭的美人,這就是你招呼本公子的方式?”輕薄的話語,挑逗的眼神,花冷琛剛覺得心口好不容易湧起了那麽一絲絲的酸,旋即臉頰就被吧唧的親了一下。
“歹人休得胡言亂語!”女子大抵未料得這人身手能有如此,應聲吹滅蠟燭後,揚手便又是一陣箭簇快攻,足間再度急點,那意圖趁亂逃離此地之心且被步月行瞧着,只覺打趣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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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讓美人三招,看來是我擡舉了,啧,真是心急的美人。”又一陣挑釁,纖細的手腕卻在堪堪欲出洞口時被人擒了住。
“不!這不可能!”黃衫女子冷哼,心想自己分明武功不弱,可這人竟能在自己虛晃之下将她生擒,而自己……居然沒看清他的身法,可惡!
“蠻漂亮的。”步月行将她反手一扣,修長的身影湊的更近些。
“畜生,你放開我!”
“好辣啊,不過本公子就喜歡辣的。”另只手将她下颚用力向上一挑,啧道:“眼睛很美。”
“你!你無恥!”明明一張臉生的比自己還妖孽,還愛這般戲弄人,這個男人,真是……女子咬緊了唇,情急之下向他身邊的花冷琛掃去,這不瞧還好,一瞧便……“白、白音大人,不,白音大人早就過世了,你是她什麽人!”
女子尖利的嗓語無倫次喊着,雙眼緊盯着眼前的花冷琛,仿佛一眨眼,面前的人作了幻影。
年紀極輕,面容貞靜素麗,着鶴紋千早,暗紅緋袴,難道說?花冷琛心中盤算着,慢慢道:“先告訴我你怎麽會再這裏。”
“或者你決定好了不同我說,想同寒池下的蛇神說?”冷笑笑,花冷琛補充道。
“你威脅我?”
“真是好苗子,可惜了。”花冷琛将手中的寒刃送近一寸,“我娘平生最讨厭別人染指她的東西,既然有人這麽不聽話,那我只好……”
“是鏡音大人,是鏡音大人她……”女子到此時似乎真是有些怕了,聲音也被帶出些許哭音,“再過七日就是白音大人的祭日,鏡音大人特命我前來取一壇朝醉。”
“想不到姨娘到這個時候還是別有用心啊。”花冷琛冷哼一聲,沒再說話了。許是此時的夜色太過隐約,步月行斜望他一眼,一瞬只覺是看不清了。
秋昙是不屑一開期艾的花。
“老四你知道麽?在朕心裏一直有個心願,想如果那花開了,或者就代表你七叔原諒朕了,可朕明白,就算花開了,他也是不會原諒朕的。”
這是那日熙寧帝在聽聞軒王府的秋昙開後同李祁毓說的話,李祁毓當時答,“因為父皇明白,秋昙是不屑一開期艾的花。”
是以李祁毓沒有告訴他這話其實是蘇少衍說的,蘇少衍說這話時是背對着他替他擺弄那一院的秋昙,李祁毓站在他身後望着地上的影,有種很寂寞的感覺,那種感覺,一如年少時七皇叔拉着自己的手,他仰視他的臉,覺得是那麽那麽的遠。
“老四,你從來不是誰的擋箭牌。”熙寧帝輕拍他的肩,那個聲音極輕,他說:“一登九五,六親盡絕,你能明白嗎?”頓一頓,他又說,“可朕多希望你能不要明白,朕……不是個好皇帝。”
“主子,起風了。”是常順的聲音,李祁毓嘆一口氣,算算日子已半月餘不見蘇少衍,此番蘇少衍被派南下赈災,想自己手頭鎖事繁雜,實不能再似當年一人一馬千裏尋他。
“主子可是擔心銀狗幼崽?”
不提這事還真要忘了,蘇少衍臨行前将萌萌還有新産的兩只銀狗托付自己,李祁毓心中一緊,點了點頭。
瞧這小個頭跟小念小時候也沒差太多麽,就不知蘇少衍如何就上心成了那樣。李祁毓想學做蘇少衍的模樣上前一揉其中一只幼崽,不料還未觸上,手背就被它反掌抓了一道痕。
“你!”饒是那小家夥也不怵生,一雙眼瞪大了對自己,張牙舞爪的模樣就要來第二下的架勢,李祁毓忙收回手,剛想罵上一罵,卻不知何忽聽心中一聲嘆息,那嘆息來的清晰而分明,一瞬的讓人清醒:
知道麽,現在連少衍都不敢這麽對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