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晗臉上的血跡都幹了, 都沒有想到去擦一下。
而李淮夜倒是想擦,但他的雙手此刻分別在幾名馭靈者的手上,他們正仔細地為李淮夜治療傷口。
白晗沒有回頭去看他們治療的進度, 目光一直都落在李淮夜的臉上。
他小聲安慰:“淮夜,沒事了, 你閉上眼,再休息會兒。”
李淮夜真就聽話地閉上眼, 感受到身邊源源不斷傳來的冰寒之氣。
他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 也不再感受到那股失控的靈氣。
他躺在那兒, 手沒發動,只能動腦袋。
他循着白晗說話的方向靠過去,被白晗扶住臉。
白晗的手還是那麽冰冷,摸起來宛如石膏像。
可李淮夜感覺到無比的安心,甚至靠在這樣冰冷的手心裏睡着了。
馭靈者們還在仔細地治療李淮夜的雙手, 花的時間比平時還長一些。
他們所有人心裏都覺得,要不是有白晗在這裏, 攔住了靈氣失控的李淮夜, 他們就算不死,也必然筋斷骨折,經歷一些痛苦。
所以他們無論如何都得仔細治療李淮夜,不能讓白晗失望。
白晗卻只盯着李淮夜來看, 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尤其當李淮夜主動靠在他的手心時,白晗甚至開心地露出微笑。
見他如此關心李淮夜,站在一旁的秦淵便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身跟着江璎珞去看那扶清的情況。
然而扶清已經死了。
秦淵和江璎珞面面相觑, 這結果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不好處理。
在捉拿扶清的時候, 确實受到扶清的強烈反抗。但過程中,李淮夜也确實靈氣失控。
現在一死一傷,這麽多人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報告裏瞞是瞞不了的。
江璎珞說:“敕靈門那邊也如實告知吧,瞞得越多,以後被揭開,事情就越大。”
秦淵點點頭,“也是,敕靈門雖然在封禁期間,但總有解禁的一天,我們也不能随便給他們留下把柄。”
江璎珞:“對。”
說話間,兩人用陣法将扶清的身體包裹起來,如同一只發光的木乃伊。
這會兒他們再回頭去看李淮夜,瞧見他的雙手已經治愈得差不多,但還是和他的腳踝一樣,留下了些許受過傷的疤痕。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李淮夜又醒了。
他睜開眼就看到白晗微笑的臉。
白晗問他:“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李淮夜動了動手指尖,原本是疼得都麻木的地方,此刻倒是沒了任何疼痛的感覺。
他擡起雙手,原本是沾滿了血跡的雙手,此刻完全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他也終于可以去撫摸白晗的臉,将他嘴唇上的血跡給擦幹淨。
白晗笑着抱緊李淮夜的脖子,“沒事了!淮夜,你沒事了!”
李淮夜被扶着坐起身,看到秦淵就在身旁,忙說:“師父,對不起……我……那扶清,他怎麽樣了……”
秦淵彎腰按着他的肩膀,安慰說:“扶清死了,但這是他的問題,他明明知道你的情況,還故意害你靈氣失控,你別太往心裏去。”
李淮夜點了點頭,又嘆了聲氣。
他靈氣失控的原因也來自于扶清,如今扶清咎由自取,釀成這個結果,基本算是扶清的責任。
可李淮夜心裏還是不太好受。
別人攻擊他,他憑本事反擊,是生是死他的心裏都是坦坦蕩蕩。
而眼下扶清卻因他靈氣失控而死。
這種感覺就好像背後有個人借了他的手,殺了一個他不想殺的人,這讓李淮夜心裏生出了些許疙瘩。
白晗見狀,牽着李淮夜的手,安慰他說:“這次扶清也有責任,他和你以命相搏,生死難料,而你走運撿回一條命呀……”
李淮夜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還是說不出的難受。
他看了眼白晗,也知道自己這所謂「走運」能撿回一條命,全都是因為白晗。
剛才他明明靈氣失控,就算不攻擊旁人,自己也會因為承受不了這靈氣,而最終暴斃身亡。
別人都不敢靠近他,但白晗敢。如果不是白晗的出現,自己又怎麽可能恢複過來。
想到這裏,李淮夜也不在意心裏那些疙瘩,轉而充滿對白晗的感激。
李淮夜擡手抱了抱白晗,在他的攙扶下總算站起身。
秦淵問他:“感覺怎麽樣?”
李淮夜還是得扶着白晗的肩膀才能站穩,這次他恢複得極快,身體負擔也很大。
衆人還是很罕見看到李淮夜這麽虛弱的樣子,忍不住多盯了幾眼。
李淮夜倒也不隐藏自己的脆弱,緩緩搖頭,說:“有點累……”
秦淵便對其他馭靈者說:“你們先帶李淮夜回馭靈門休息,我和江會長還有事要處理。”
其他馭靈者知道李淮夜此刻虛弱,便要替他畫好移動陣法和他們一起回去。
陣法剛畫完,還沒來得及踏進去,身旁又亮起陣法來。
“大家別緊張。”江璎珞馬上說道,“是顧會長。”
果然,陣法中走出三個人,帶頭的便是顧簿。
而他身後的兩人,是白晗沒見過,卻知道他們是誰。
跟來的兩人一男一女,他們見到地上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便知道是怎麽回事。
那名女性開了口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他還是做了那些事對嗎?我跟他說過,這麽做的話馭靈門不會放過他的……那個李淮夜……那個李淮夜動的手嗎?”
李淮夜還未來得及走,聽到對方說了自己的名字,便起身走出人群。
那女性見到李淮夜,忍着眼淚問:“我知道你靈力值很高,所以他沒有感受多少痛苦和折磨吧?”
這問題讓李淮夜措手不及,可他也不知道到底都發生了什麽,只能搖了搖頭。
“算了……”女性走到扶清身旁,“算了。”
而跟來的男人早已經紅了眼睛。
站在白晗身邊的一名馭靈者,小聲向他介紹道,這女的叫扶宥,男的叫莫洲,他們都是扶清的家人。而且,他們倆以前也是馭靈門的一員,後來離開馭靈門,也沒去敕靈門,各自在外面生活。
白晗微微點頭,剛才一看到他們倆,就知道對方的身份。
也知道他們此刻正傷心着。
就看到莫洲走來蹲在扶清的身邊,手輕輕撫摸過扶清的臉龐。只不過扶清渾身都被陣法覆蓋,沒法看到扶清的臉。
可他一點都不在乎,也好像眼睛已經穿過陣法,看到此刻扶清的模樣,他的眼淚也終于掉了下來。
想到以前都是馭靈者,其他人看着也有所觸動,忍不住上前說了兩句安慰的話。
這兩人态度也尚好,似乎也承認這回是扶清做的不對。
可輪到李淮夜,那扶宥還未說什麽,莫洲卻突然站起來,攔在李淮夜面前。
莫洲說:“你到底是害死扶清的人,也是你害得我們離開馭靈門,就算我們不像扶清那樣恨你,也不想跟你說話。”
這句話說得很直接,饒是可以寬恕人類一切行為的神明白晗,都忍不住對這句話挑起眉頭。
剛才還會很痛苦的李淮夜此刻也只是點點頭,說了聲「我知道了」,便帶着白晗踏進已經畫好的移動陣法裏。
——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白晗摁着李淮夜的肩頭,讓他躺回到床上。
白晗說不管發生什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李淮夜必須養好身體,其他再要做什麽事要承擔什麽責任,也得在他健康的狀态下才能清算。
李淮夜聽到白晗的措辭,忍不住笑了。
李淮夜:“我不怕他們跟我計較。”
白晗站在李淮夜的面前,雙手捧着他的臉,說:“那我也不準他們現在跟你計較,你受了傷,治愈好了也不能這麽消耗力氣,還是說你不願意聽我的話?”
李淮夜哪裏敢不聽白晗的話,他從善如流地躺到床上,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白晗坐在他的身邊,目光掃過李淮夜的臉。
明明之前他看到李淮夜的消沉,在聽到扶清的話,在聽到莫洲的話,李淮夜都很難過。
沒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存在人世是個錯誤,況且白晗也知道李淮夜的一些過去。
白晗是可以不在乎的,他身邊只要李淮夜就行。
但李淮夜不可能忘記自己的出生,所有的過去,他活着的林林總總。
白晗想着想着,就替李淮夜不值。
他甚至冒出個念頭,想要帶李淮夜離開馭靈門。
管他什麽馭靈者的責任,什麽天下蒼生江山社稷,這些和李淮夜又有什麽關系。
他們也可以不用找寒器,反正他才是寒器之源,李淮夜有他就夠了。
可白晗知道,李淮夜不會願意離開馭靈門。
他替李淮夜感到不甘。
李淮夜除了靈氣失控外,就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馭靈門,對不起別人的事。他無非是靈力值比別人高出許多,那修改馭靈者資格的事又不是他要求的,憑什麽都賴在李淮夜的身上。可人類的想法又很簡單,誰直接導致的結果,誰就是罪魁禍首。
李淮夜就此被那些被迫離開馭靈門的人,記恨了這麽多年。
白晗不由得嘆了聲氣。
跟随他們回來的貓貓,此時跳到白晗的雙腿上,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朝白晗看來。
白晗沒有對貓貓生氣,他抱起貓貓,輕輕撸着它的腦袋。
貓貓發出「嘤嘤」的聲音,知道神明不會對自己動怒,他團起身,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白晗低頭看了眼貓貓,又去看李淮夜。
可他能做什麽?他雖是神明,有着無窮無盡的神力,探知天地間任何事務的本領,無人能傷害他,無人能欺騙他,他卻面對眼前的一切無能為力。
衆神之主不準他插手人間的事,他改不了李淮夜的命運。
白晗抓起李淮夜的手,他也沒想到,有一天他能将這普通人類的事看得如此重,竟還想挑戰衆神之主對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