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間金鳳凰
滿心焦躁的等了半晌，水袖和雲蝶兩個才陸續回來，水袖口中抱怨着：“公主約是看了什麽話本上的故事吧？那些話當不得真的！我問了一圈了，竟然沒一個人曉得。”
鳳靈柔焦急的看向雲蝶，問道：“你呢？”
雲蝶搖了搖頭，“我問了後面車裏的丫頭，好些都是金國人，可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聽說過的。”
鳳靈柔只覺得一顆心亂了起來，仿佛是有千萬只兔子一齊在她胸中翻滾跳躍。
沒有這樣的事？
他是騙她的？
他有自己的秘密……
鳳靈柔低下了頭去，若他有着自己的秘密，那到底什麽才是他的秘密呢？
一個自己不能看，不能觸碰，不能知道的秘密……
心中宛若被一秉利刃刺中了，滴滴鮮血順着那傷口滑落了下來。他有秘密的，他并不是對她那樣坦誠……
她與他一同生活了十年，到現在方才知道，原來他竟然有着自己的秘密。
她從來沒有想過啊，連做夢的時候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他竟然會騙她……
“公主……”雲蝶帶着幾分忐忑喚她，手中遞過用桂花蕊熏好的錦緞帕子。這是公主喜歡的味道。
鳳靈柔聽到聲音，帶着幾分茫然的擡眼，才驚覺自己的臉頰上濕潤了一片。
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不過是個話本上的故事罷了，公主信了也就信了。”雲蝶帶着幾分試探，不明白鳳靈柔為何如何如此悲戚。
鳳靈柔接過手帕，輕輕按在自己的眼角上，吸掉淚痕。
口中低聲說道：“只是個話本上的故事嗎？”
難道她所堅信的一切，只不過是個話本上的故事？她所堅持的，她為止與自己的國家決裂的一切，只是個故事？
一個用謊言和虛假的甜蜜所編制的，一個讓她被騙了十年的故事？
不，不會是這樣的。
他就算是有自己的秘密，也不能說明什麽。他是帝王，他有自己的城府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畢竟是鄰國的公主，他開始要瞞着她也是常理。只是後來，後來他們漸漸的那樣好了。他不好意思開口說他曾騙過她吧？
一定是這樣的，只不過是開始的時候，他不曾一下子就付出了他的真心罷了……
鳳靈柔安慰着自己，心中卻有一句話壓都壓不住，反反複複的跳上心頭來。
“反常即妖”。
他說反常即妖……
原來他從一開始是不信她的，不信她所有真心的付出，不信她帶着誠摯而來。
也許，男人的世界本來就不是輕易能夠容得下真愛的地方？
也許，他是後來才慢慢相信了她，才慢慢愛上了她的……
鳳靈柔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卻覺得車猛然就停了下來，身子随着慣性向前一傾，又重重砸在後面的靠背上。
幸虧背後的迎枕十分綿軟，否則的話，這一下只怕就磕得不輕。
鳳靈柔眉頭一皺，身旁的水袖已經怒道：“怎麽駕車的，若是傷着公主，你們有幾個腦袋？”
駕車的仆婦還未答話，車簾外卻是一陣馬蹄聲傳來。
“公主！”簾外一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鳳靈柔的眸子驟然一縮，那是蘇龍的聲音！
水袖伸手掀開的車簾，一瞬間整個天空都灰暗了下來，随着低沉的“轟隆隆”巨響，一道道春雷從天際滾滾而來。
鳳靈柔側頭向着簾外看去，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灰暗的天空如同一塊黑布被驟然扯破，寒冷而鋒利的光線霎時間照亮了蘇龍的臉。
濃眉的眉峰凝重的蹙起，看起來嚴肅又鄭重。周身上下都被那閃電的光所照亮了。眼眸倒映着閃電，仿佛是漆黑的瞳仁中有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光芒。
整個人仿佛一秉半掩在劍鞘之內的寶劍，雖然人人都看得出削鐵如泥不容輕視，卻因着這份隐藏都給人一種沉穩內斂之感。
蘇龍一身勁裝，相襯着如同刀劈斧剁出的五官，整個人顯得氣質出塵，英武不凡。胯下一匹黑色的駿馬，毛發如同漆黑的錦緞，閃爍着光澤，一塊塊肌肉隆起，俊朗健碩。看起來仿佛與他已經融為了一體，帶着一種震懾人心的強大力量之感。
他的聲音醇厚如酒，可聽在鳳靈柔的耳中，卻只有千般仇恨被激起。
“公主，要下雨了。車隊無法行進，我們要到前面去暫避一下，等雨後再行。請公主知悉。”蘇龍的聲音不急不緩，雖是通知，卻帶着絲絲命令的味道，似是不容違抗一般。
仿佛他天生就是發號施令者，即使是在鳳靈柔的面前，也只是自然而然的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我知道了。”鳳靈柔點了點頭，目光卻一刻都沒有從蘇龍的脖頸上移開。
那鼓起的喉結，那脖頸上跳動的脈搏，無時無刻不在激起她割斷它的欲望。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銀色長龍抓破了天空，霎時間照得四中宛如白晝。蘇龍的脖頸上的喉結微微一動，鳳靈柔幾乎是下意思的想要拔下頭上的金簪狠狠刺上。
蘇龍略一點頭，手上馬缰一抖，那如同烏龍一般的駿馬頓時四蹄奔騰，口鼻中噴出滾燙的白霧來。
馬蹄聲與天上的雷鳴聲交織成一片，一聲聲都如同敲擊在人心上。鳳靈柔只聽見滾滾雷聲之中，蘇龍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向前！前面有座破廟，我們暫時去避一避雨。”蘇龍的聲音帶着渾厚而綿長的內力，甚至壓過了天上震耳欲聾的驚雷，傳送到每個人的耳中。
鳳靈柔的雙手慢慢握進成拳，這是她所沒有的力量……
無論她有多堅毅的決心，無論她有多刻骨的仇恨，她都無法殺了他，她與他之間的差距太過懸殊了……
眼看着蘇龍的身形在暴雨前的雷聲閃電中穿梭，鳳靈柔的雙眸慢慢凝聚着恨意。
“公主，您把這個穿上吧，只怕一會兒到了前面的破廟裏，會有些冷。”水袖手中托着一件大紅色的披風，一對缂絲的鴛鴦在碧水的一汪水中交頸相親，一派甜美恩愛的景象。
鳳靈柔看着那對鴛鴦，雙眸中的恨意緩緩褪去，蒼白的臉色一點點回複了紅潤。
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好。”鳳靈柔低聲說道，緩緩站起身來。水袖将披風披在她的肩上，伸手替她系好錦帶。
雲蝶跪了下去，替鳳靈柔整理披風的邊角。
披風上鑲滾的一層柔軟雪白的毛邊緊緊挨着鳳靈柔的臉頰，頓時讓她的臉顯得像個雪娃娃般瑩潤可愛。
“公主真是天人之姿……”水袖口中贊嘆着，她原本是翰林院學士之女，家中沒有出事之前，也交往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可從來沒有哪一個，有鳳靈柔這樣的容顏，這樣的氣度。
只可惜……
深深嘆了口氣，就聽見雲蝶的聲音帶着笑意，“還用你說？咱們公主也幸虧是生在皇宮裏了。要是生在民間啊……”
水袖低下頭去，看見雲蝶正一面低着頭用手彈平整鳳靈柔披風被壓皺了的一個角，一面笑着說道：“要生在了民間啊，只怕都讓人以為是王母娘娘的仙女跑下凡來了。”
水袖噗嗤一笑，嬌嗔着說道：“難道生在皇宮就做不成仙女了嗎？這麽說來咱們公主豈不是虧了？”
鳳靈柔聽着兩個婢女鬥嘴，臉上終于浮現出了絲絲笑意來。這些前生的尋常小事，現在聽在耳中格外的親切動人。
雲蝶終于整理好了那略微有些發皺的邊角，這才站起身來，笑着撇了水袖一眼，說道：“生在宮裏，那自然是人間的金鳳凰。可不比天上那飄渺不定誰也說不明白的仙女好？”
水袖的笑容頓了頓，“是啊，還是人間的金鳳凰更好一些……”神情便略略顯出了三分落寞之意。
鳳靈柔穿好了披風，在紫檀雕花的車座上坐了下來，伸手拿起個銀紅色蘇繡百蝶花樣的迎枕随意靠着。
口中含笑說道：“果然是還是人間的金鳳凰好些……”伸手拿起一旁的詩本讀了起來。不再理會身邊的兩個婢女，安然享受起了她的待嫁時光。
他是真龍天子，她是人間金鳳，她與他原就是天作之合。她不但身有彩鳳雙飛翼，更與他心有靈犀一點通。
雲蝶這才悄悄拉了水袖一把，“公主在呢，可別胡說，我知道你心裏頭總是有委屈，可你也該想想，咱們雖然是下人，可公主待你我如何？”
水袖回頭看了看滿面含春，嘴唇微微蠕動咀嚼着詩句的鳳靈柔，這才低聲說道：“好姐姐，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雲蝶安慰似的在水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原本是好端端的官宦人家小姐，自己家中也是使奴喚婢的。一朝淪為宮奴，她心中自然沒那麽容易就放開了。
水袖依着車廂緩緩在地板上坐下，雙眸看着正在讀書的鳳靈柔，心中卻是一片凄楚之感。
她原本也如同眼前這位公主一般的……
看看書，繡繡花，和小姐妹們談詩論詞，比拼琴棋……
雖是不及公主的身份尊貴，可也是翰林書香人家的大小姐，她也曾是人間金鳳凰。
雲蝶嘆了口氣，挨着水袖坐了下來，一起侍奉了鳳靈柔四年，對于水袖的心思，她多少是有所了解的。
她終究是不甘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