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別怕
溫年微仰着頭, 兩人交換了一個細膩又綿長的吻。
吻完,沈淮景擡手擦過他唇梢。
“只喝了啤酒?”
溫年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沈淮景話中的意思。
“什麽?”
“聞到紅酒的味道了。”
“。”
這能聞出來?溫年自己都快忘了今晚喝了什麽,思忖片刻, 才想起來:“跨年夜, 老板送了兩盅紅酒, 最後剩小半盅,就每人分了一點。”
“一點?”
溫年極盡嚴謹, 把“一點”具象化。
“大概15毫升。”
沈淮景輕笑一聲,将擋光板放上去,直起身, 給沈寒發了條消息。
在他那邊也确認過男朋友喝得不多之後, 才把空調調高幾度, 啓車往江北開。
跨年夜餘勁悠長, 街燈交織如虹,經過最繁華的外灘街區的時候,還能見到手持煙花棒軋馬路的年輕人。
“一天都在彩排, 不累?”沈淮景問。
“有點。”
“那睡一會兒,還有一段路。”
“嗯。”
第二個紅燈街口,長達兩分鐘的紅燈。
沈淮景單手搭着方向盤, 偏過頭,說着“嗯”的人此時正坐在副駕駛座上看他, 目不轉睛,讓人沒由來地心軟。
“溫老師。”沈淮景忽然喊了一聲。
“嗯?”
“別這麽看我。”
“我……”
“影響我開車了。”
溫年不說話了,下意識端直了一下脊背, 明白過沈淮景剛剛話中的意思後, 極慢地撇過頭去。
沈淮景笑了下,那聲輕笑在這不大的車廂裏漾開, 溫年把頭偏地更低,閉上眼睛。
沈淮景車開得很穩,溫年睡得最淺的時候,幾度“飚”到三十邁。
回到別墅,夜已經很深。
溫年在車上睡了一覺,又被連親帶哄喝下半杯蜂蜜水,再濃重的睡意都消彌幹淨。
沈淮景洗完澡出來,床鋪還殘留着體溫,卻沒有人。
他習以為常,端着半杯溫着的蜂蜜水下樓,在小魚池旁見到了男朋友。
溫年正往那個陶缸上貼福字,就是那個從元州樂園帶回來的“福”字。
不知怎的,沈淮景忽地就頓住腳步,倚着樓梯,站在最下層看他。
萬人煙火中都不甚明晰的“新年”氣息,在這一刻,琅琅擠滿屋子。
“福”字是無紡布做的,料子細軟,粘了幾層膠才把邊角粘牢。
溫年之前就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把邊角檢查了一遍,确定貼牢之後,随口問了一句:“有貼歪嗎。”
“嗯。”
溫年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真貼歪了,封邊的手一頓,這才回頭。
“之前我比對過位置了,還貼歪了嗎?”溫年自我懷疑了一會兒,偏頭詢問沈淮景的意見,“是往哪邊偏了,左還是右?”
“左。”沈淮景淡聲說。
“過來,從這邊看。”
溫年只好起身朝他走過去,然後發現被騙了。
沒歪,端正得很。
沈老師把男朋友騙過來了也毫不心虛,哄着人把剩下的蜂蜜水喝完。
喝完了,沈老師眼中往左偏的“福”字突然就正了。
溫年:“……”
貼完福字,沈淮景接過他手上的空杯,又空出一只手去牽他:“貼完了?”
“嗯。”
“那該上樓睡覺了,溫老師。”
溫年沒動,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貼着“福”字的黑綠色陶缸好一會兒,說:“新年了,它們還沒有名字。”
溫年看着他,沈淮景說:“那現在起。”
“起什麽?”溫年問。
沈淮景張了張口,一個字都還沒說,被溫年提前截斷:“不能叫沒花錢和不要錢。”
“也不能叫小白和小紅。”
沈淮景輕笑出聲。
溫年走到陶缸邊,指着水下通體瑩白的那條說:“先給它起。”
這次,沈淮景回答地很快:“叫歲歲。”
溫年一怔,心口很輕地“砰”了一聲。
他沒看沈淮景,盯着養了兩月已經圓了一圈的小胖魚看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另一條呢。”
沈淮景從沙發上拿着毯子,披在溫年身上,帶着人轉向自己的方向:“平安。”
溫年無言,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平安”。
明明在同一片魚池裏,同伴叫“歲歲”,它叫“平安”。
奇特到像是誤入了兩種畫風。
但……鐘聲敲過,萬物更新,歲歲平安,是好聽的寓意。
不知道是酒氣還沒散,還是暖氣足,溫年臉上漫上一層薄紅。
“那就平安吧。”他笑着說。
沈淮景牽着人上了樓,将毯子放在床尾,又把人塞在被子。
溫年這才注意到屋內點着香薰。
大概是新點的,之前他在屋裏都沒聞到。
與之前比,氣味似乎有點變化。
“你換香薰了嗎?”溫年問。
“嗯。”
“什麽味道的?”溫年總覺得這氣味有點熟悉,伸手要去拿,被沈淮景牽住,重新放回被子裏。
沈淮景的聲音同時響起:“月季。”
溫年像是有些恍然明了的感覺。
是了,是月季。
就說怎麽這麽熟悉。
“怎麽突然換月季了?”
“不喜歡?”
“喜歡。”
“嗯,所以換了。”
嗅着鼻尖淺淡的月季香,溫年說:“以前的香薰味道也好聞。”
他想起臨哥之前的話,說他對香薰很挑,難得有喜歡的味道,忽然換一種,溫年怕沈淮景用不慣。
沈淮景神情有些松散,慢聲應了一句“嗯”:“等月季花期到了,再換回來。”
溫年心口被不輕不重地叩了一記,好像忽地知道了換香薰的原因。
一月,月季進入休眠期,他讓他在這個凜冬,聞到了月季香。
溫年轉身,将人抱得更緊。
沈淮景笑了下:“溫老師,新年願望還沒跟我要呢。”
低沉的聲音在溫年耳邊萦繞。
“希望今年月季開得好一點。”
“嗯。”
“歲歲平安和五塊不要生病。”
“嗯。”
“家人朋友健康如意。”
“嗯,還有呢。”
溫年埋在沈淮景肩窩處,良久:“陪你。”
年年歲歲。
屋內漆黑一片,溫年被沈淮景養出了晚安吻的習慣,摸索着去親他,像以往無數次一樣,可不知是不是今晚腦海中“年年歲歲”的分量太重,重到他心緒有些不穩。
第一下親到下巴,第二下擦到唇梢,沈淮景低笑一聲,刻意揚頭往後一偏,于是第三下便落在了頸間。
位置有些危險,距離喉結太近,溫年清晰地感覺到沈淮景喉結滾了滾。
……不敢動了。
幾分鐘後,沈淮景沉沉吐了一口氣,轉身,将他那側的夜燈打開。
溫年躺在被子裏看着他。‘
“睡吧。”沈淮景聲音啞得像是從喉嚨深處淌出來。
他掀開被子,起身。
溫年下意識扯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沈淮景沒有猶豫,眼簾半阖,在那只抓着他衣袖的手上停頓幾秒,像是在回答,也是在“警告”。
“浴室。”
溫年一時無言。
他知道沈淮景去浴室做什麽。
回來的時候往往一身涼意,大冬天還沖低溫澡。
溫年手松開的剎那,又倏地攥緊。
“……別去了,太冷了。”
“你确定。”沈淮景目光很沉。
溫年沒回答。
四周太靜谧,這讓他有點無所适從,努力挑起話題:“幾點了?”
“四點。”
“……好像有點晚了。”
沈淮景握住那仍抓着他衣袖的白皙手腕,聲音喑啞:“是晚了。”
等沈淮景重新吻上來,溫年才意識到他說的“晚了”和他不是一個意思。
不是時間晚了。
是松手松晚了。
這個吻與平日截然不同,沒有預兆,不帶安撫,頃刻燎原。
直到沈淮景從抽屜裏找出一盒小方片,溫年才知道家裏有這些。
他想問什麽時候準備的,張了張口,最終沒問出來。
“喜歡什麽味道的。”
沈淮景問這話的時候太冷靜,用着與剛剛那場親吻截然不同的溫度,冷靜到像是在問明天什麽天氣,以致于溫年根本沒反應過來。
等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血色一路從臉上蔓延至脖頸、肩背。
沈淮景拿過枕頭,墊在他身後,燎原熱意中,溫年憑着本能追着枕頭那抹黑色看過去,又被輕捏着後頸帶回來。
眼前的沈淮景,也不像是平日的沈淮景。
有些不一樣,有點…兇。
“枕頭……”溫年眼底漫上一層水霧。
“嗯。”
“太低了?”
“沒有,我是說…”溫年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會。”
“我知道。”沈淮景将枕頭墊好。
“我輕點。”
溫年伸手去擋眼睛,手背剛觸到眼睫,又被握着手腕牽起。
沈淮景的吻落在他掌心,又從掌心落到指節間。
“別怕。”
“別閉眼。”
沈淮景聲音啞得不像話。
“睜開,看我。”
一句比一句沉,溫年有些難耐地睜眼,迎接他的是一個更深重的吻。
到最後,溫年耳邊隐約只記得幾個詞。
“疼麽。”
“別咬。”
他胡亂點頭,然後換來安撫的碎吻。
冬夜極盡漫長,等一切結束,晨光緩滞沖入破曉,沈淮景抱着人洗了個澡,簡單換了條床單,把人重新塞回被子裏。
他沒睡,只是側躺着看他。
很遠的天幕傳來煙花的聲音,沈淮景沒來得及護住耳朵,懷裏本就睡得還不安穩的的人動了動。
“是煙花,別怕。”沈淮景輕聲說。
“新年煙花嗎?”溫年迷迷糊糊問。
“嗯,好好睡。”
床頭夜燈熄滅的瞬間,沈淮景聽到一句:“新年快樂。”
懷裏的人有些費勁地睜開眼睛。
“之前只在手機上說了,忘了還沒親口說。”
沈淮景深深看着他,良久,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
不沾任何情欲,珍貴又小心。
“新年快樂。”
新年也好,舊年也好,年年歲歲,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