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閑暇娛樂或者應酬特殊愛好的客人,他成了‘人間’最神秘的常客,因此他也知道‘人間’哪個小姐最漂亮。對她,雖是久聞大名,那天卻是第一次見到活色生香的真人。
她一只手撐在吧臺前,睨了他一眼,輕佻的口氣:“給我一支煙。”
往後來‘人間’,他也見過她數次,她始終穿梭在光怪華麗的舞池裏,偶爾也見她坐在吧臺前小飲。她很少搭理人,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身份,根本瞧不出她是這裏的小姐。
他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後來,不知怎地,她勾搭上了老頭子,他才開始留意她,并網羅她所有資料。
她是這裏最有名氣的小姐,也是頂聰明的女人,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優勢從男人身上得到她想要得到的東西。
只是聰明又如何,終不過是一個小姐,頂多所在的夜總會名氣響亮一點罷了,不但在洛城,也在C市管轄區,乃至名聲響至東南亞。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多不勝數,為她争風吃醋的大有人在,就連閱人無數的老頭也着了她的道,要不是那次意外,恐怕現在還在為這小妖精忙前忙後,甘之如饴。
這些事樁樁件件,他不悅地皺眉。他就想不明白,老頭子迷戀她哪一點,漂亮?比她漂亮的不是沒有,那麽,只剩一個可能,她懂得拿捏男人的心思。
高希哂笑,眼中的輕蔑更濃,她算什麽,遲早要為自以為是的愚蠢付出代價。至于家裏那位,居然有魄力娶這樣一位風塵女子,不惜抛棄幫他打江山擁有巨額財産的沈家大小姐,更不顧子女的感受,硬是把她迎娶回家。他以為就憑他那點本事能降住這妖精嗎,她手段高着呢。
他想嘲笑那個病得奄奄一息的老人,想大聲告訴他說,你睜眼看看,你将她當寶,人家回報你的是草。
他沒有這麽做,因為醫生說,病人不能再受刺激,并說或許于他來講最重要的人,能夠喚醒他。
這個最重要的人,擾得他心煩意亂。他和醫生聊了父親高旻文的情況,才離開醫院。
回去的路上,開車的老詹提議:“老板,要不要通知黎小姐,老爺子或許想聽她的聲音也說不定。”
高希本來就惱火,現在火氣更旺:“再給我提她就給我滾。”
“好好,不提,可老爺子現在這個情況。”老詹吞吐,還是不吐不快:“誰知道過了今天明天是個什麽情況,黎小姐好歹也是老爺子現在的法妻,他們沒離婚,黎小姐就有義務盡心照料老爺子。”
“你就惡心我吧,離婚……遲早。”
“嘿,哪兒敢啊。”
“你還有什麽不敢,當年要不是你,老頭能認識那妖精,不認識那妖精會有今天這一劫?”
無妄之災,老詹在心裏大喊冤枉,見高希在氣頭上,趕緊兒賠笑:“老板您教育的是,話說娶妻莫娶戲子,愛人莫愛婊/子,這可是老祖宗千錘百煉出的精華。”
“你想說明什麽。”高希很疲倦,忙碌了一天,又往醫院跑,這樣下去,他想,遲早有一天自己會死于心力衰竭。
“我覺得,她也不是那麽壞。”
“這你也知道了,不會也喜歡她吧。”高希表情莫測。
老詹臉一紅,語氣也不自覺低了許多:“老板,您是沒見過她,真他媽的漂亮,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一見傾人城,再見傾人國。也難怪老爺子對她一見傾心。”
高希捏了捏側身的文件袋,牛皮帶裏就存着幾十張裏吸血妖精的照片,長得确實妖媚,要不是這樣,老頭能為了她連家都不要?
一路回去,也沒談出什麽結果,他吩咐跟了自己多年的朋友,也是得力助手紀如璟,他要見黎落。
紀如璟還有些擔憂:“希,這個女人不一般,我就擔心稀裏糊塗她擺我們一道我們不自知。你也知道老爺子把她看得比什麽都重,若有一日她在老爺子枕邊吹吹風,事情就不好辦了。你當真要見她?”
“不一般?”高希冷笑:“她想玩,我就陪她玩。”
紀如璟不再說什麽,她了解高希,他說得出口就做得到。而這位有名無實的年輕美貌的現任高夫人,怎麽看怎麽怪。明明他們的年紀相仿,對方卻是自己的長輩。
以為要找她很容易,不想辦事效率以快聞名的紀如璟,半小時後回複他:“希,很抱歉,找不到人,老爺子送她去的那所學校我去找過了,聽她同學說,有好些天沒見到她。夜總會我也派人去找過,說最近她都沒回去過。”
“繼續給我找。”高希發狠。
“是。”紀如璟遲疑:“她是不是跑路了?”
高希冷笑:“她敢。”
紀如璟不禁打冷戰,雖然很讨厭黎落,若高希動手,這位高家繼任夫人的結局一定很蕩氣回腸。紀如璟的想法,黎落走了就別找回來,那樣一個禍水,只會把高家攪得烏煙瘴氣。她試圖說服高希:“把她找來又能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和岩岩氣場不合,她回來還不得把岩岩給氣走。”
“既然嫁進高家,老爺子如今躺在醫院裏,她不盡責也罷,膽敢離開,我打斷她腿。”
紀如璟抽了口涼氣,高希繼續說,口氣稍緩和:“如璟,如果老爺子還有意識,我想他最想見的不會是別人。既然嫁給他,高家因她蒙羞,她就得為她的愚蠢付出代價。”
紀如璟明白,不管老爺子把黎落捧得多高,她在世人眼裏,也只是一個遭人唾棄鄙夷的三陪。她對這個群體的女人不存好感,對這位黎落更甚,也許是因為像她這樣的女人還能圓了豪門夢感到很荒謬,又或許如慕年華說的,她嫉妒。
她嫉妒,嫉妒一個三陪?
她覺得很可笑,嫁入豪門又能如何,就能改變她曾經作為三陪的事實嗎,頂多只能算批發零售改為獨家授權經營。再說,她名牌大學畢業,有令人羨慕的工作,出入高檔會所,來往的也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物,她黎落算個屁啊。
唯有一點,她弄不明白,高希為什麽非要找她,就算把她找來,又能做什麽。
算了算了,她想,高希要找,她就盡最大努力去把人給他找回來。
時間就這樣一晃,一周過去了才得到她的行蹤,她去了馬來,據說那個華人富商邀請她過去的。
高希嘴角又一次浮現輕蔑地笑意,在這陽春三月,令人如芒在背。紀如璟沒來由打了一個寒顫,忽然有些同情起黎落來,這種同情心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黎落在第三天出現在機場,一現身立馬被高家的人帶去見高希。
這一天高希正在開會,黎落被帶到高氏大樓對面的寒武紀咖啡廳。也不知是不是長途勞累的緣故,黎落看起來很憔悴,人也沒精神。她不清楚高家的人找她為了什麽,難道他們知道了什麽,又或者要求她離開,不拿他們分文?
黎落落寞地笑了下,她确實喜歡錢,但也不至于看到錢就什麽也不顧了。她很清楚,高旻文病倒了,她那把庇護傘也塌了。麻煩不來找她,她還沒傻到去自找麻煩。高家,把她當人看的也只有高旻文,當時答應他的求婚,一半也是感動于他對自己的好。像他們這種人,要麽潦倒一身,要麽掙到錢換個地方,買房買車,開個店,然後找個普通的男人嫁了。所以,高旻文不在乎她的過去,一心為她将來打算。勸說她重回學校,知道她喜歡跳舞,還給她報了舞蹈班,甚至還在一家頗有名氣的舞蹈培訓學校給她找了一份兼職。黎落很感激他,而以後,以後再不會有人這樣對她了吧。
她攪拌杯中的黑咖啡,太陽透過窗棂,盡管只是三月,陽光卻很毒辣,曬得她臉微紅,額頭泌出細細的汗珠。
接她的人,站在她身後,弄得她很不自在。
坐了片刻,她打破沉默:“你們老板什麽時候來。”
“老板在開會,黎小姐耐心等待。”對方口氣完全公式化,淡漠的聲音幾乎沒有起伏。
黎落繼續攪拌咖啡,忽然間就明白過來今天找她的目的。這個高希,她是有見過的,不過那時她沒嫁給高旻文,後來嫁過去了,他連婚禮都沒參加,高家親朋沒人參加。她聽高旻文提起過,寥寥幾句話。黎落知道,高旻文最器重他。也對,金融界的天之驕子,高氏最有競争力的繼承人。這樣的成績和地位,就連她都要忍不住折服。
高家不待見她,他不待見她,也可想而知。她呢,不過他父親娶來敗壞名聲的女人,對于他們來講,錢花在了她身上,自然要精打細算,物盡其用。
這就是資本家的本質,而她何嘗不是有自己的打算,不然何必嫁高旻文。
手機就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響起,她望着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已經疲勞到沒有任何力氣去接聽。身後的人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黎小姐,你還是在老板來之前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幹淨,老板最不喜歡浪費時間,尤其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黎落咬咬下唇,終于接起電話,電話來自夜總會的好姐妹白露,她聲音嘶啞,剛哭過的樣子。
“落落,告訴我你在哪兒,你回來了沒有,我跟你說,你要還在馬來,就不要再回來了,永遠不要回來了。”
黎落盯着眼前的咖啡,背後有些發涼,手也不由有些發抖。她不是沒想過,走了就不回來,但她又能去哪兒,何況她還沒離婚,高家財大氣粗,能讓她一走了之嗎。
“落落,你聽見沒有啊,高家的人到處找你,他們太可怕了,現在高旻文成了那樣子,沒人保得住你的。”
“很抱歉,讓你擔心了,我确确實實回來了。露露,我能逃到哪裏去,他們一手通天,如果想我死不費吹灰之力。但我好歹也是高旻文的太太,我想,他們還不至于趕盡殺絕吧。”
“可你不要忘了,落落,現在有一種傳言,他們都說高旻文不是因車禍昏迷不醒而是中了一種罕見的毒,而最有可能下毒的……”白露講不下去,她也不相信。然而,那些言論她不敢想。最親近的人,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有機會下毒,可分量掌握不到火候,人沒死成,引發其他症狀。
“我也聽說了。”
“那你還回來。”
“如果我不回來,就說明我心裏有鬼。我沒做過的事,我為什麽就不能回來?我不能白白擔了這個罪名。”
白露為她着急,罵她:“你這個傻瓜,就算不為了擔這罪名,你也不能回來,你回來還能有全屍嗎,他們會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捏死你。就算不是你做的,你解釋也沒用,他們橫豎就看不起我們這種人。你也不想想,那老頭為了娶你,高家上下鬧成什麽了,高家誰不把你看做眼中釘肉中刺的,現在機會來了,不把你拔掉他們就不姓高。落落,我敢用我人頭擔保,你就是回來送死的。”
“就當我欠他的。”
挂了電話,又等了很久,高希都不出現。黎落等得有些不耐,上一刻還晴空萬裏,這一刻就烏雲密布,雷電交加。還真應了心情,黎落寥寥地想。
她真就別無選擇嗎,還是從走上那條路開始,就已預料到了結局,所以也就不去費盡心思逃開,因為她根本就逃不開,他們不會放過她的,除非出現奇跡。
她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可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窗外的雨聲略有息止,冷風一吹,她縮了縮脖子。
在未知的去路上,等待,變成了一種永無止境的煎熬。
她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會如何,會不會像這一場突來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