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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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從小是被家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姑娘,家世好,相貌好,七歲開始就能站在耀眼的舞臺上表演芭蕾舞。
旁人都說,她前途似錦,光芒萬丈,未來一定會被人用盡全力去愛着的。
江嶼則是不然,他像是從溝壑中生長的野草,野蠻生長,一雙漆黑的眼睛看人時永遠冷漠又孤傲。
來到這座小鎮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親是個殺妻棄子的混蛋,偏偏江嶼的性格相貌與滿身的戾氣都與他的父親極為相似。
小鎮裏的少年自以為正義,開始成群結隊的欺他辱他,他們在他身上刻上駭人的疤痕,将他平時吃飯的錢搶光不算還要言語侮辱一番。
從前的驕傲肆意被打壓的一敗塗地,他用盡全力也無法掙脫這座心理上的牢籠。
即使這樣,那時候的小江嶼依舊沒有想過放棄,因為他還有林念,那個不管他怎麽兇巴巴都趕不走的小尾巴。
直到林念無聲無息離開的那個冬天,他所有堅持起來的信念幾乎一瞬間轟塌。
江嶼家裏有個比他小四歲的妹妹,叫江淼淼,是養父母的親生女兒,嬌縱任性,平時在家裏走路都橫着走。
或許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她從小就習慣性的對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哥哥趾高氣昂的。
江嶼向來不會計較,年幼的他只會沉默的完成養父母留給他照顧妹妹的任務,他知道這是他欠他們家的,要不是江淼淼父母,他甚至都活不下去。
林念走的那天晚上,小鎮路邊兩排高大的梧桐樹敷上層層白雪,夾雜着冷到刺骨的雨點結成了冰,風一吹,涼意撲面而來。
小鎮裏家家戶戶都升起了暖爐,只有江嶼孤身站在她家樓下,那是他們約定好的位置。
雨水夾雜雪花傾注而下,江嶼被淋得滿身狼狽,一雙漆黑的眼睛沉甸甸的,手上還拿着他答應好林念為她謄抄的數學公式。
他想,如果林念今晚來了,他就告訴她,他其實不讨厭她,他們将來可以去一個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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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林念願意的話,他們可以離開小鎮,一起去很遠的地方,就算不願意,他也可以為了她留下來。
他想告訴林念,其實她一點也不笨,就算她走的很慢,江嶼願意等等她,他們可以慢慢來。
那天晚上,林尋等人發現了他滿身狼狽,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們圍在街角搶光了他所有的錢,他們嘲笑他癞.□□想吃天鵝肉,說林念以後不會再回來了,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江嶼沒有像往常一樣掙紮,任憑狂風暴雨般的侮辱夾雜着雨水朝着他撲面而來,他只是面色死寂的仰頭看着林念家的方向,手心裏緊緊攥着林念留給他的最後一顆糖。
回到家之後,江淼淼一眼就看見了他手心裏的糖,争着搶着要從他手中奪去。
那是江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極為冷漠的甩開小姑娘的手,一雙漆黑的眼睛滿是戾氣,冷的讓人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戰。
江淼淼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江嶼,吓得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毫無疑問,江嶼那晚被打的很慘,晾衣杆抽的他渾身都是紅痕,他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的任憑養母打罵。
江淼淼依舊哭聲不止,江傳宏沒辦法,伸手去掰他手心裏的糖。
就在這個時候,江嶼突然後知後覺的擡起頭,一雙眼睛紅的發脹。
他跪在地上,抱住江傳宏的手死死的咬了上去,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他雙唇顫抖,眼淚肆意的浸濕了衣領。
那是江傳宏第一次見到江嶼哭,從前就算他被再怎麽被人欺負,養母打的他再狠,江嶼也都咬着牙忍回去。
偏偏這次,那股強撐着他的力量突然崩塌了一般,只剩下滿滿的無力和絕望。
那晚之後,從前沉默隐忍的好學生開始信奉暴力,脾氣變得乖張又古怪,拼命的練習拳擊和各種格鬥,認為拳頭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他開始逃學打架,開始搬出小巷,出入各種煙霧缭繞的場所,江傳宏想盡方法也沒能管住他。
所有人都說,江嶼已經沒有未來了。
他會一步步走向深淵,最終成為和他父親一樣的結局。
………
足足等了好幾分鐘,四周酒水碰撞,肆意說笑的聲音被自動屏蔽了一般,林念耳朵裏剩下舞臺正中央的駐唱輕聲哼唱的聲音。
氣氛依舊死一般的沉寂,她有些心神不寧的擡起頭,恰好與那雙漆黑平靜,深不見底的眼睛對視。
江嶼臉上沒什麽表情,依舊慵懶的靠在沙發椅背上,冷淡的撇開眼,酒瓶随意的送到嘴邊喝了口,頗有種不想跟她說話的意思。
“那天我本來是想告訴你的,結果走的着急,哥哥說他會告訴你,我……,對不起。”
林念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眼底那份心虛的意味已經愈加明顯。
江嶼撩起眼皮慢看了她一眼,一雙漆黑的眼底淡漠涼薄,滿滿的疏離感。
“多久之前的事了還拿出來提。”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等你多久?五年?十年?少自作多情了,老子早把你忘了。”
語氣冷漠又犀利,像是刻意把人往遠了推。
林念慢吞吞的哦了一聲,朝着他嘴角的傷口處望去,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放到他面前。
“你受傷了,吃顆糖可能會好受一點。”
江嶼目光微怔,垂眸看着那顆粉紅色的棒棒糖,微微挑了挑眉,語氣依舊慵懶散漫。
“你不是全給那姓徐的了?”
“沒有。”林念下意識的朝四周看了看,盡量放低分貝,單手遮到嘴邊小聲說,“我偷偷留了一個。”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是留給你的,以後不要再吃過期的了。”
目光清澈又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江嶼微蹙眉頭愣了半晌,突然沒忍住笑了。
胸腔微微起伏,他偏開頭,笑時帶了幾分遮掩不住的氣音。
是屬于這個年齡的少年清風明月般,不需要任何雜質的笑意。
“老劉,他們是在這吃飯呢吧?”
“我之前找人打聽,聽說江嶼和南向蕊那小婊.子關系好,應該是這沒錯了。”
窗外風聲壓着樹枝,雨聲轟然降臨,他們的位置正好靠近窗邊,外面隐隐約約的人影三五成群的出現再江嶼視線裏。
他表情有些僵硬的收斂了笑意,下意識的拽着林念的手腕,快步朝着角落的位置走去。
“江嶼,我們……”林念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噓,別出聲。”他打斷林念的話,一雙眼睛陰冷又沉寂,呼吸都有些不太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