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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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中學的高三一班位于教學樓四樓角落的位置,窗戶直對前操場,窗外有幾顆巨大的梧桐樹,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連同陽光都被枝幹遮掩的帶有幾分斑駁。
直到第一節 下課,孫齊天才吊兒郎當的吃着早餐姍姍來遲。
邁進教室的那一刻,他手上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一眼就看見了他座位旁邊的林念。
身後的江嶼難得沒打游戲睡覺,沉默的雙手抱臂靠在椅子背上,姿态依舊懶懶散散的,目光卻是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
“江嶼……這什麽情況?”
孫齊天咽下嘴裏的最後一口飯,慢悠悠的走過去,雖是在叫江嶼的名字,目光卻是落向林念。
江嶼回過神來,掀起眼眸看着林念,沒說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我是剛轉過來的,我叫林念。”林念目光坦蕩,大方的介紹自己。
“趙雯讓你坐這的?”孫齊天有些茫然。
林念搖搖頭,正要說話,就聽江嶼手機突然嗡嗡幾聲響起。
他垂眸看了一眼,有些煩躁的輕啧一聲,站起身,随手提起椅背上挂着的校服外套,朝着後門的位置走去。
“不是……現在什麽情況?江嶼,你去哪?”孫齊天還沒搞懂狀況,愣愣的問。
“抽根煙。”
聲音清涼又淡薄,語氣輕飄飄的,聽不出什麽多餘的情緒。
一直目送江嶼出了後門,孫齊天才雙手插兜,在林念身旁的位置坐下,眯起眼睛看着她,“我怎麽覺得你有點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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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偷偷藏在口袋裏手機也輕微的震動了一下,接着一條接一條的消息不斷蹦出來,皆是來自同一個人。
“醫院見過。”她垂眸滑動手機裏的消息,淡聲補充,“還有小賣部。”
“不對,醫院我就沒去。也不是小賣部,啧,到底是在哪見過你呢,怎麽這麽眼熟?好像是……某張照片?”
手機的震動聲越來越頻繁,或許是對方覺得她消息回的慢或敷衍,直接一個電話飚了過來。
林念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周圍看了一眼,連忙捂着手機走到衛生間點了接聽鍵。
“媽,我要上課呢。”她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己顯得有耐心些。
對面的聲音有些嘈雜,言語之間都透露着幾分疲憊急迫的意味。
“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念念,我告訴過你,爸爸媽媽離婚的事情已經是板上定釘了,你爸現在經濟是什麽情況你也知道,媽媽和你叔叔有能力讓你過上很好的生活,以後出國什麽的也方便點,跟着媽媽也就一句話的事情,你還在猶豫什麽?”
“媽,你讓我再想想,我現在……”
對面男衛生間的門輕輕被推開,林念頗為心虛的将手機藏在身後,擡眸間恰好與江嶼四目相對。
江嶼淡淡的移開視線,走到洗手池前慢條斯理的打開水龍頭洗手,身上的煙草味異常明顯。
電話已經被自動挂斷,林念嘴巴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慢吞吞轉身離開的時候,江嶼突然說話了,那雙漆黑淡薄的目光透過鏡子看她,語氣依舊漫不經心。
“你要去國外?”
“不是……我還沒确定。”林念緊緊攥着背後的手機,小聲開口。
過了好半晌,江嶼才低聲嗯了一聲,表情平平淡淡,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上課鈴聲響起,空曠的教室慢慢坐滿了人,嘈雜的說話聲也逐漸低了下來,林念有意無意的朝着後門看了好幾眼。
“等江嶼呢?”
孫齊天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微揚的托腮看着她,似笑非笑,語氣裏有幾分意味尋常。
“他今天能來都不錯了,要不是我爸媽盯得緊,我也不過來,江嶼這會估計早都溜了,他不會回來啦。”
孫齊天百無聊賴的用指關節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桌子,正說着呢,就見江嶼雙手插兜從前門走了進來。
朝着他們靠近的時候,他目光淡漠的掃了林念一眼,滿身的淩冽撲面而來,身上清清淡淡的,濃郁的煙味早就散的一幹二淨了。
林念學習成績也一向不錯,一口流利的英語讓英語老師很是喜歡,一節課點了她N次回答問題。
每次看到徐長凜帶頭鼓掌叫好的樣子,江嶼都是滿目煩躁,課上到一半連帶着孫齊天一起,兩人就不見了蹤影。
她習慣在學校把所有作業完成,有時候甚至到很晚才回家,走的時候班裏基本上已經沒什麽人了。
一直等到她準備離開,徐長凜才突然喊住她,走到她面前,語氣裏帶有幾分小心翼翼。
“你記不記得我早上告訴你,南向蕊家開了個燒烤店的事,要不,咱們今晚就過去吧,我想着你們都好久沒見了,就在學校門口,不遠的。”
林念看了一眼手機裏哥哥讓她今晚在外面買點飯吃的消息,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白天還晴空萬裏的C城晚上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樹木随風搖曳,枝葉被吹的沙沙作響,烏雲沉甸甸的壓在半空,似乎下一秒就會暴雨如注。
這是家很有氛圍的燒烤店,四周悠揚悅耳的歌聲環繞,中間有一個極大的圓形舞臺,上面還有駐唱和伴舞在表演節目,包括桌椅板凳的擺放方式看起來都和酒吧極為相似,更像一家年輕人的聚集地。
“南向蕊這人你也知道,就是喜歡追逐潮流。”
徐長凜無奈的感嘆了一句,目光四下探索,朝着最角落的指了指,“那個不就是她?走吧,我們過去。”
林念随着他的視線望去,第一眼看見的竟是沙發最裏面的江嶼。
他沒穿校服,一身黑色T恤慵懶的陷在沙發裏,嘴角腫脹起來的那點猩紅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我跟你們講,你們當時是沒看見,媽的,那幫孫子仗着自己人多,七八個人把我倆圍的死死的,最後還不是被我們嶼哥制的服服帖帖的,你是沒看見他們頭那抱頭忏悔的樣子,就該給你們錄下來。”
孫齊天滿臉通紅的拍着桌子,估計是喝的有些多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的。
“不是猴子,那也是人家江嶼的本事,你在旁邊幹啥呢,加油助威呢,我看你也別叫孫齊天了,你直接叫二師兄吧。”
一人調侃完,四周立即哄堂大笑。
他們笑,江嶼也在笑,笑不及眼底。
直到觸及到林念目光的那一刻,他的笑意才逐漸收斂下來,手中的酒瓶都停在了半空。
“這不是……班長?”還是孫齊天先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呦,今兒是什麽風把我們班的好學生都吹來了。”
徐長凜很不喜歡這種烏煙瘴氣的感覺,他沒跟孫齊天搭腔,朝着坐在沙發椅背上穿着紅短裙的女孩看過去。
“南向蕊,林念回來了,我帶她過來找你。”
也不過短短的幾年,南向蕊已經和林念記憶裏那個模樣清純,喜歡追星的女孩完全不一樣了。
她穿着紅色的抹胸超短裙,烈焰紅唇格外顯眼,一雙狹長的眼線在吞雲吐霧中極為妩媚,手臂随意勾着身旁男人的脖子。
她也就比林念大上兩歲左右,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是同齡人了。
南向蕊整張臉紅撲撲的,身旁放了成堆的空酒瓶,手上還攥着一瓶,看到林念的一瞬間先是怔愣片刻,直到煙頭燒灼指尖她才回過神。
搖搖晃晃的走過去挽住林念的胳膊,她聲音帶着些艱澀委屈。
“念念啊,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你怎麽跟以前一模一樣一點都沒變啊,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
香水味太過濃郁撲鼻,林念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她拉到了酒桌上,像是宣判一樣告訴附近一圈人。
“來,給我姐妹讓個位,這以前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林念。”
“哦對。”她實在醉的明顯,目光都有些飄忽,突然指了一下江嶼,“念念,你還記得江嶼嗎?”
孫齊天被她突然湊過來擠得有些難受,蹙眉問,“南向蕊你犯什麽病?”
林念也輕輕拽了拽她的衣擺,小聲說,“你喝醉了,我改天再過來找你。”
“不要!”
南向蕊擺了擺手,“我告訴你哦念念,江嶼現在有多牛逼,當年不是老有群混蛋天天欺負我們嶼哥嗎?後來江嶼把他們全收拾了一頓,當時怎麽欺負他的,他就怎麽還回去,那群人跪在地上磕頭都算不了什麽,你知道他們身上那個紋身……”
“行了!”孫齊天偷偷觀察着江嶼越來越沉的臉色,識相的打斷南向蕊,“別胡說八道了,你喝醉了,先帶你回去。”
說着,他上前拖住南向蕊,朝四周看了一眼,“你們過來幫忙。徐長凜,你也來。”
徐長凜本來不大樂意,最後硬是被孫齊天拽過去了。
悠揚的音樂夾雜着昏黃暧昧的燈光,南向蕊走後的現場只剩下一片狼藉,林念坐在江嶼斜對面,氣氛死一般的沉寂。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群下跪被刻上紋身的人裏有一個叫做林尋的,那是林念的哥哥。
面對空曠的沉默,兩人似乎都在醞釀自己的情緒,最終還是林念先說話。
“我知道這是你跟哥哥之間的恩怨,我不會插手。”
她垂下眼眸,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的攪在一起,語氣艱澀輕顫,“走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是我的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