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雖然只是個城郊的小公園,但是在年節時反而見得比城區熱鬧,除了四季常青的被精心修護的綠植,沿道路而建的燈柱上十分有過年氣氛的綁上了許多紅紅的小燈籠,一路綿延,串串燈籠的頂部有白色的積雪,被燈光由內一照發出微紅的光亮。在黑色夜幕的底色下,像一幅色彩和諧的畫。
沿湖往裏看,有不止一兩個人在公園裏玩。遠處還有奔跑在雪地裏堆雪人玩的小孩,一個摔炮扔在地上就是啪一聲響。
這裏的确和姜成意家是完全不同意義上的熱鬧。
林星的屁股還有點麻,不過聽見遠處傳來的摔炮聲,自己也從兜裏掏出一只小盒子,平放在掌心朝着池桐,他帶着手套打開盒子的動作稍顯笨拙,但撈了兩下還是順手拿出好幾顆。
林星用力往地上一掼,兩三顆炮仗被擲入雪中,力道卻全都被積雪化解,預想之中的炸裂聲音變成一片靜默。
“你拿一下。”林星不甘心,他把盒子交給池桐,自己彎腰在雪地裏面扒拉,把幾顆摔炮扒出來後用手掃掉附近一小塊的積雪,重摔一次果然傳來脆響。
林星滿意地直起腰:“我就說嘛。”
池桐坐在旁邊的長凳上,看着林星自娛自樂。林星走回來把剩下的摔炮都倒出來,左右看看沒找到附近有垃圾桶,于是把空盒子折疊一下重新塞回自己兜裏。
“這些給你,我們平分。”林星将摔炮在池桐掌心分為兩攏,又問池桐,“你小時候喜歡放鞭炮嗎?”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林星感懷當年一般,看着鞭炮嘆了口氣,“不過不是這種鞭炮。”
池桐捏着那幾個小小的摔炮搖頭說:“我沒有玩過這種。”
“這種我也玩得很少,”林星露出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表情,“以前那種才叫真的鞭炮,我有個鄰居哥哥他點火的時候那個鞭炮瞬間炸開,把他手上的肉都炸飛了一塊,我小時候喜歡玩那種。”
池桐捏住他的手,隔着手套揉了揉林星的指尖,因為手套的緣故觸感格外綿軟。
“那豈不是很危險?”池桐問。
“也就,還好吧。”林星擡頭挺胸,英勇無畏,“我的膽子比較大,只是太可惜現在都不太找得到那種鞭炮了。”
實際上林星之所以對鄰居家哥哥的手被炸傷的事情那麽印象深刻,就是因為那次他在旁邊目睹全程被吓慘了,從此再也不敢碰那種有安全隐患,殺傷力大的炮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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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剛才他裝了一波,現在一下不能自己戳破自己的氣勢。
為此林星在心中覺得幸好,幸好那種炮仗沒有賣的了,要不然他現在容易被打臉。
池桐看見林星的目光飄到旁邊,大概林星自己也不知道他每次說假話的時候,視線都無法和其他人對視。
池桐眼裏的笑意更多:“的确好可惜。”
“沒關系,我們玩這種也挺好玩的。”林星一口氣将手上的一把摔炮都扔出去,在地上噼裏啪啦響。引來瞬間炸裂的輝煌。
池桐則是一個個往地上扔,啪一下,啪兩下。
林星站在旁邊盯着他的手,沒忍住開口:“你給我一個。”
他從池桐手裏接過一個摔炮,扔在地上啪一聲。沒再開口池桐又遞給他一個,接二連三,林星把池桐手心的摔炮也玩完了。
林星不甘心地掏了掏自己的兜:“我袋子裏可能還有。”
但已經沒了。林星有點後悔自己剛才只買了一盒。
遠處幾個小孩比林星富有多了,他們抱着一整個沒有拆封的十幾聯盒摔炮。林星看了心癢,對池桐講:“我過去問問他們賣不賣啊。”
林星小跑過去,半蹲在原地和幾個小孩溝通。
池桐坐在長凳上,往後一靠便會被樹影遮去面容。遠處有一兩束煙花往天空竄去,在漆黑的天際點亮一陣絢爛的光彩。
池桐盯着那光點從最低處躍至最高處,撒開一片光明。
身後不遠處,剛才林星摔了一跤的臺階又有人走過來,一對挽着手的情侶邊走邊聊。
男聲說:“聽說這裏是公墓。”
女聲說:“不是公墓,是古墓啦,公園那邊是一個什麽人的墓地,為了保護和紀念他就搞了這個公園。”
“有什麽差別,都是墓地啊。”
“反正大過年的不要講這種東西,墓啊墓的,又是大晚上,不吉利。”
兩人的腳步在雪地裏踩出沙沙聲響,随着他們的對話漸行漸遠。池桐順着他們剛才聊天所指的方向看去,依稀的燈光下無法看清遠處的具體景色,只能看見高高低低的樹木花草與公園路牌。
不過在這萬家燈火熱鬧非凡的當下,公園深處有一座孤墳的事實有些攪亂池桐的思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投注往那個方向,由此想到他的母親。
池桐的母親去世以後,他不止一次想要去看她,即使是站在墓碑前也好。但是連這一點他也做不到,那邊是鐵了心斷絕與他之間的來往,連母親被埋葬在何處都不願意透露給池桐。
木質長凳被雪覆蓋了大半天,最質樸地傳導着空氣裏的溫度。
池桐的手因為寒冷而發紅,他卻沒有知覺。
“小池!”林星的喊聲打斷了池桐的思緒。
池桐循聲望去,林星從遠處跑過來,略顯寬大的外套微微晃動,他舉手晃動着手上的幾盒摔炮,哼哧帶喘地跑到池桐面前,剎車時腳尖踢飛一小塊積雪。
“他們用進價賣給我的,特別好。”林星買了四盒,把包裝紙繼續塞進自己兜裏,“不過我還是多給他們轉了錢。”
林星興沖沖地把包裝袋拆完,準備給池桐分的時候發現池桐原本白皙的手此時透着紅,林星剛才一路跑,又戴着手套,自己沒覺得多冷。
他摘掉一邊的手套摸了摸池桐的手,才發覺池桐的手好冷。
林星順勢摸過池桐的臉頰和露出一點的脖子,全都有點涼。
池桐坐着林星站着,因而池桐看他時需要略仰起頭。林星把手放在池桐的臉頰上,與池桐四目相對時露出淺淺的笑意。
然後林星把外套的拉鏈拉開,接着出乎池桐意料地抓着兩邊的衣料将用羽絨外套把池桐抱進懷裏。
林星的懷抱一直被外套包裹在裏面,相比于外界的空氣,那之中就像是被隔絕出來的另一個小天地,暖意從林星的身上源源不斷發散出來。
“暖不暖?”林星驕矜開口,很覺得自己高明,“我穿得這麽多很有好處吧,和我在一起你肯定不會冷的。”
池桐原先其實并不覺得冷,坐在冰天雪地裏久了自然覺得周遭的溫度是正常的,直到林星忽然用外套将他罩住。
有了冷暖對比,池桐才發覺林星身上真的很暖,也才發覺剛才呆坐在這裏時自己對寒涼的不自知。
林星感覺到池桐的手環住了自己的腰,臉頰也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他于是又緊了緊自己包住池桐的動作。
直到感覺懷裏的人也暖了起來,林星才慢慢松開池桐,但在完全失去衣物的阻擋前,林星低頭在池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林星把手套拿下來給池桐:“你戴着。”
到這個公園來就是為了放煙花,重頭戲還沒上,林星依舊處于摩拳擦掌的興奮狀态。
過來這裏放煙花的人不少,許多小小的煙花在大大小小的人手中竄上天際。
林星剛才買的已經是店裏最大的煙花,只是苦于那種最大的煙花都不是林星印象裏面的大煙花,放出來的效果很可能不如林星記憶中的那樣。
“如果放出來是小小的,那你看了也要清空記憶。”林星在點火之前胡亂囑咐池桐,說話像放屁。
池桐忍不住要笑:“清空記憶?”
“嗯!”林星已經點燃了引信,點燃的瞬間他立刻跑回池桐身邊,和他一塊坐在長椅上緊張地看着引信燃到盡頭,鑽進了箱體當中。
而後幾秒鐘,咻的一聲,一股火花從箱體裏竄出,直升天際,先是在天空炸開一朵小花,然後小花又再次分化出無數朵小花,林星和池桐的頭頂亮出一小片光暈。
“哇。”林星仰着腦袋,感覺雖然這不是很大的煙花,但是也很漂亮了。
“你不用管清空記憶了。”林星對池桐說,“這也是我送你的花。”
“煙花真好看。”池桐贊嘆。
林星買的煙花不大,并沒有燃放多久就熄滅了。才放完,旁邊就走來一個老奶奶,詢問林星剩下的紙盒子是不是不要了,能不能給她。
林星才點頭,她就動作熟練地上前把小紙箱拖走,一個紙箱子好像就能給她帶去無窮喜悅。
“我有點怕那個還沒燒完來着。”林星阻攔不住奶奶,只能轉頭對池桐嘀咕。
“剛才已經放完了,沒關系的。”
正講話的時候,湖對岸不知是誰點燃了一場盛大的煙火,幾束一起綻放燃燒在天際,幾乎點亮了大半個夜空,五顏六色在空中生長炸裂,展現出最美麗的光芒。
隔着一片湖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起一小片驚呼。
連林星都呆住了:“哇,這個好漂亮,我好久沒有看見過這麽漂亮的煙花了。”他的聲音裏充滿贊嘆與欣賞。
雖然也有些覺得自己剛才放的煙花帶着生不逢時的屬性,不過所有情緒最後都轉化成為看到漂亮煙花的喜悅,過年就是這樣,總是有放不完的好看的煙花,說不完的祝福,最該分享的應該全都是快樂。
“我們真是幸運呀。”林星說。
“什麽?”池桐問。
林星由衷地講:“我們剛放了好看的煙花,又看到一場更好看的煙花,兩份好看,雙份幸運。”
明明剛才還在說如果自己的煙花小就要讓池桐清空記憶的傻話,但真的更好看的煙花來的時候,林星又立刻把自己剛才說的話給忘到了腦後。
他和池桐一起站在湖對面仰頭看對面經久不息的煙花,重複着每一個美好誕生與落幕的過程。
林星沒有因為自己的煙花更小而不開心,他只是從心底為美好的煙火而感到欣喜。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和池桐說的,不只有他送的花漂亮,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漂亮的花一樣。
池桐偏頭看林星的臉,林星的眼睛裏映照着煙火的模樣。他從始至終真的都在教池桐愛一切美好的方式。
“我現在很有過年的感覺了,”在煙花炸裂的轟隆聲響中,林星握住池桐的手往上揚起,高興地歡呼:“小池新年快樂!”